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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调
朱瑞微微一愣,没想到妻子竟会说得如此决绝。
但谢慕林已经下定了决心,非常郑重地对他道:“瑞哥,你陪伴三殿下长大,对他的性情为人和处事方法非常清楚,你应该知道,他要是真的上位做了皇太子,乃至继位登基,成为下一任帝王,手握大权,对我们所有人都会十分不利!他本人的才能和气度也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可以说,于公于私,我们都应该想办法阻止他成为夺嫡之争的最后胜利者!这不是皇家内部的家务事,这是实实在在的生存危机!”
朱瑞见她说得如此严肃,低头想了想,面上的表情也跟着肃穆起来:“不错,三殿下绝对不会是一个好君主。他若真的坐上了那把椅子,别说四殿下了,哪怕是曾经跟他做过对手的太子和二殿下,也不会有好下场的!还有一直反对他的萧将军,眼下朝中没有支持他的重臣,甚至是没有答应为他与萧贵妃母子求情的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他都不会放过!他就是这种人!”
真有那一日,京城只怕就要血流成河了!
而在皇帝的角度,他是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们互相残杀到如此惨烈的地步的。四殿下曾经不止一次提过,皇上一直告诉他要尽可能善待兄长们。哪怕将来有哪位皇子不甘心成为他的手下败将,打算在暗地里行阴谋诡计拖他下马,他也要尽可能保住他们的性命,最好连他们的儿孙血脉也都能保住。哪怕是太子,皇帝也只是希望他被废后,乖乖做个普通皇子,安享一生的富贵,而不是打算把他干脆利落地杀掉。皇帝如今年纪越大,身体越差,心肠就越软。他痛恨的是曹家,却不打算杀死身上流着曹家血脉的太子。四皇子也答应了他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如此坚定地选择小儿子继位的。
皇帝绝对不会赞同三皇子对于兄弟们的无情态度。
只要他能看清楚三皇子的真实性情。
可是……旁人要如何让皇帝相信,一旦三皇子继位,结果就绝对不会是他想看到的样子呢?
朱瑞咬了咬牙根:“我还是要先跟父王商量才行。得让父王考虑到,一旦皇上改变了主意,打算选择三殿下为储君,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燕王府是否支持四殿下这么简单了,而是……除了四殿下,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一旦最终胜出的不是四殿下,我们燕王府也会跟着败落的!”
谢慕林给他加了个筹码:“北方边境虽然暂时承平,但谁也不能说一定就不会有战乱了,眼下没有,将来也会有的。燕王府不能有差池!坐在皇位上的人,也不能对燕王府有任何不满与怨愤!一旦手握大权的君主对燕王府有所忌惮,私心盖过了公心,不肯在边境发生战争的时候,在人员、物资等方面给予燕王府足够的支持,不但燕王府会吃大亏,整个北方军队都会受到极大的打击,敌人甚至有可能会趁虚而入,南下入侵中原,到时候受苦的就是中原百姓!
“倘若坐在皇位上的人对此并不在意,只想看到燕王府受苦,看到我们这些曾经与他做对的人流血死亡,他还在暗自欢喜,那么又有谁能阻止他继续祸国殃民呢?!长期生活在京城富贵之乡的人,未必会想到,北方的敌军一旦直入中原,是有可能会威胁到他身下宝座的。他兴许还会觉得,朝中有别的将领可以随时取代燕王的位置呢!等到他发现现实并不如他所想的时候,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谢慕林迅速给他们的想法定了个基调:“我们燕王府要为大局考虑!为大明江山的稳固考虑!”
朱瑞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仔细想想,他竟然觉得妻子的话很有道理!
确实……将来继承皇位的人,是不能与燕王府有所不和的。燕王府关系着整个北方边境的安危,哪有这么容易被其他将领取代?况且三皇子一旦上位,他又能将重责大任委托给哪位大将?萧明德将军么?他从小生长在京城,虽然也曾参与过剿匪,但基本就是在城卫与禁卫两支军队中打转。他在军中确实有不小的威望,但真要上边境去跟北边大战……那可真的没试过。
萧明德的儿子萧琮就更不可能了。他连管辖城卫军,都还未能完全熟练。调出京城前,他一直都在跟随父亲萧明德学习呢!
从前的曹家军|长驻西南,三皇子也不可能用曹家的旧部;何家是水师将领,而且他们家先与二皇子联姻,不成功后,如今又成了四皇子的妻族,三皇子还能信得过他们?朝中虽说还有几位老将,可没人有足够的威望与资历、经验统领北方军队。哪怕是从北方军队的将领中选人,也没哪位将军能让所有人信服。袁燮有天份,可他是燕王府的仪宾,只怕不会见容于三皇子……如此一来,燕王府一旦出事,整个北方的军队就该乱了。
果然是危及江山社稷的大事!
朱瑞深呼吸几下,不必妻子再劝,已经坚定了要支持四皇子上位的决心!就算四皇子将来有可能会没有子嗣又如何?承德帝晚年不就是断了嗣,才从燕王府过继了先帝为嗣子么?既然早有先例,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朱瑞坚信,燕王府会有不止一个子嗣,四皇子将来若真有过继嗣子的需求,无论是从亲兄弟的儿子中挑选,还是从他这个堂兄的子嗣中挑选,都不会担心找不着人的!
这不是他们燕王府对皇位有了什么企图,一切都是为了大明江山稳固,为了四海承平,百姓安居!
他十分郑重地对谢慕林说:“我这就去找父王商量此事。你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谢慕林忙道:“既然你下定了决心,跟王爷商量的时候,就把自己心里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不要有什么顾虑,千万别藏着掖着,又或是给任何人留脸面什么的。跟自己的亲生父亲说话,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王爷总不会害你!就算你哪句话犯了忌讳,难道王爷还能到皇上面前告发你不成?!反倒是不说清楚,才容易造成误会。万一王爷想岔了,误会了你我的用意事小,将来应对朝廷危机时做了错误的决定,那才是最糟糕的!我们得让王爷知道事情发展的所有可能性,才能确定哪位皇子成为储君,对这个国家最有利!”
朱瑞正色重重点头:“我明白,娘子放心!”
询问
燕王傍晚的时候回到了燕王府。朱瑞与谢慕林陪他用了晚餐。
饭后一家三口转移到花厅里说话,仆人上了茶。谢慕林恭敬地跟燕王聊了几句家常,便给朱瑞使了个眼色,然后寻理由告退了。
有些关系到朝廷、政治的大事,还是他们父子单独交谈比较好。朱瑞不忌讳将这些“大事”告诉妻子,与她商量对策,燕王却未必会赞同。就比如燕王妃,虽然近二十年独宠,夫妻恩爱,但明显对燕王的政务缺乏了解,也没兴趣去打听。谢慕林跟她是不一样的路数,可不打算在这方面向她学习。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后,谢慕林按步就班地处理着自己的事,等待着朱瑞回来。
大姐谢映慧打发人来送信了。她非常惊喜二妹已经到了京城,即将与自己团聚。谢慕林与朱瑞南下的速度比较快,所以谢璞夫妇通过手下商队往京城递的家书,这会子还没到呢,谢映慧也不知道妹妹妹夫会来,所以格外惊讶,但也很高兴。她知道宗室女眷进京之后,肯定要先忙活着进宫与应酬,未必能腾得出空来探望她,便在回信中告诉妹妹,什么时候得闲,只管打发人去通知她,她当天就能抽时间过来与妹妹见个面。就算不够时间详谈,先说说家常也是好的。如今她主持家中中馈,婆婆黄太太管她管得很松,也不阻拦她见娘家人,所以她随时都可以出门来。
谢映慧没怎么提起生母曹淑卿的事,估计要提也是见面之后再提了。谢慕林事先从老总管那边打听到情况,确定她眼下应该还没有因为生母带来的麻烦而烦恼,也不多问什么。
跟谢映慧前后脚送信过来的,还有珍珠桥谢家大宅负责留守的蔡老田。他规规矩矩地写了请安的帖子过来。虽然没有提前得到二姑奶奶进京的消息,但如今再知道也不晚。他会跟妻子与其他同伴们把谢家大宅打扫好,随时欢迎二姑奶奶回来巡视。若是二姑奶奶有话要问他,他们夫妻俩也随时恭候。
香桃随谢慕林从皇宫回到燕王府后,就得了消息,知道自己的父母都来过了。只是当时谢慕林不在,他们留下帖子后便先告辞回去。可她心里真的很想见父母一面,再告诉他们小妹的消息。谢慕林体谅她这份心情,便告诉她:“明日我应该不会进宫,院里的差使有翠蕉在呢,你就带些东西回珍珠桥看看父母,问问他们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暂时没有回珍珠桥大宅居住的计划,让你父母不必急着打扫房舍,倒是有京城这边的新消息,还有老家那边族人的信息,可以跟你说一声,你回来后再告诉我。”
香桃顿时喜形于色,连忙答应下来。翠蕉看着她笑了笑,便拉着她去挑明儿回家看父母时带的礼物去了。
书信里还有一封毛掌柜写过来的帖子。同样的,也是还没收到北平谢家来的信,非常惊讶二姑奶奶会在这时候进京。如今谢家商号在京城经营正常,往日曾经遇到过的麻烦,早就消失殆尽了——曹家也好,程家也罢,哪里还有余力来找谢家的麻烦?眼下他们自身尚且焦头烂额,实在没必要再为了一口气而找燕王府的姻亲晦气,难道还怕自家得罪的人不够多么?
毛掌柜只提到,昔日她与大姐谢映慧陪嫁的产业里,包括一部分在老家湖阴县还有湖州府城的店铺,因为离北平太远了,所以按照谢璞的吩咐,账全都报到了京城这边,由他代管着。如今这部分产业的产出已经积累到了一个颇为可观的数字,大姐谢映慧进京后收下了她那一份,属于二姑奶奶谢慕林的还在毛掌柜手里。他觉得有些烫手,本来都打算写信给谢璞询问要如何处理了,如今既然正主儿进了京,他当然要赶紧把银子送过来才是,因此询问谢慕林,什么日子比较方便?
谢慕林觉得哪一天都方便,就算她不在燕王府,还有翠蕉代为收下呢。不过能跟毛掌柜面对面交谈,兴许还能收集一波京城的情报,所以她还是定了个时间,就在古娘子和古东山赶到之后。到时候她手下人手充足,毛掌柜送了银子过来,她立马就有人帮忙处理了,后续想要在外头办些什么事,也不必非得劳烦毛掌柜了。
谢慕林还留了个心眼,在回信中明言告诉毛掌柜,来的时候最好把宛琴的兄弟叶金荣也叫上。她觉得叶金荣兴许对曹淑卿的情况了解得更清楚些,毕竟也是曹淑卿身边陪房的儿子。
最后谢慕林还让人准备了一份给贡院西街堂兄谢谨昆一家的礼物,准备明天打发人送过去。但要面对面坐下来说话,恐怕要等上几天,才能抽出时间来了。
至于谢家的几位熟人,比如焦银台等等,谢慕林决定还得再观望一下,与朱瑞商量商量,再决定要不要去见。宗室王府跟这些外臣之间——尤其还是皇帝手下的心腹重臣——兴许不太方便来往。
办完这些事后,朱瑞也回到了院子。
谢慕林连忙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了,亲自关了门,回身给朱瑞倒茶,低声问:“如何?王爷怎么说?”
朱瑞的脸色还带着一分茫然:“父王听进去了,说我细心,也想得周到,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事事听从长辈安排的傻孩子。”
“啊?”谢慕林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茫然,“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朱瑞抹了一把脸,换上肃然的表情,“父王问我,如果燕王府的子孙真的跟那个位子有缘,我是否也做好了准备?我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照实说,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跟那个位子有什么关系,心里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认别人做爹。之所以说可以过继,不过是要安皇上与四殿下的心罢了。事实上……我认为四殿下年纪还小,身体底子也不坏,用心治疗几年,慢慢就会好起来的。只要保养得当,将来定会有子嗣,根本就不需要烦恼过继谁儿子的问题!”
然后燕王便笑着问他,真的对那个位子完全没有兴趣吗?他还是那句话,只要能把燕王府的地盘守好,国泰民安,他就心满意足了。他认为自己本来就不贪心,最初他还是将军府庶子时,求的也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外放,带着生母与心爱的妻子,过上平静富足的生活而已。现在他能得到的,已经超出太多,他也不会再奢望更多的东西,只求能守住自己一家的平安喜乐。
燕王当时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似笑非笑的,好象想跟他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记住你的初心,做好你想做的事。其他的……交给父王就好。”
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