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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慕林听着太子妃薛氏用一种相当绿茶的语气说了一番贬低薛四姑娘的话,心中疑惑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难不成是薛氏又受了娘家四堂妹的气,所以在今天才算是刚认识的陌生亲戚面前说起了四堂妹的坏话?
就在谢慕林疑惑不解的时候,太子妃薛氏总算点出了正题:“我这四妹妹实在不是象话得很,无奈她父母早逝,外祖家又一向溺爱她,不肯严加管教,以至于她回到薛家时,这性子已经养成了,无论祖父祖母与诸位长辈们如何劝说,她都改不过来。这便也罢了,毕竟是个幼失怙恃的孩子,在薛家庇护下,总能给她安排一个终身的。没想到她如今自作主张,竟然给自己找了一门亲事,说要给三殿下做妾……做妾也就罢了,到底是皇子,身份尊贵,也不曾辱没了她。只是她明知道我这个大姐是三殿下的长嫂,我的妹妹却要给三殿下做妾,这把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呢?!我好心劝她,她反倒嘲笑我不得太子宠爱,还跟我说什么……将来兴许还要讨好她,才有好日子过呢!”
太子妃攥着丝帕作拭泪状,然后满面悲愤地对谢慕林道:“谢妹妹,你听听她这说的是什么话?!且不说你我本是正经皇家儿媳,再怎么也没有向她一个妾室卑躬屈膝的道理!更何况她正经连个名分都还没有呢,还算不得皇子妾室,倒好意思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我知道四妹妹素日里与三殿下有私下往来,她有这些念头,指不定也是受了三殿下的影响。可再怎么说……我也是堂堂太子妃,太子殿下还是东宫之主呢!我这个长嫂,凭什么就要靠讨好小叔子的妾室才能有好日子过呢?!谢妹妹……大堂嫂,你说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三殿下到底在想什么呢?!”
谢慕林听明白了。太子妃薛氏说是在告自己四堂妹的状,其实真正针对的还是三皇子。怎么?她在东宫虽然没什么地位,但也察觉到了三皇子对太子的威胁了?虽说太子对她不好,但太子倒了台,她更不可能好了。如今她已经失去了娘家人的支持,只剩下一个太子妃的虚架子。可好歹她还是皇家儿媳,太子也暂时容得下她。
毕竟王湄如是罪臣之女,即使将来她爹洗白了,也会有大把朝臣反对太子抬举她上位。与其让另一个出身显耀的女人成为太子妃,压在王湄如头上,还不如继续让薛氏做这个受气包呢!
因此,太子若真的能顺利继位,太子妃也还能稍稍喘口气。但倘若薛家人再因为薛四姑娘要嫁给三皇子,在放弃她这个长女之后,转而投向三皇子一方,太子妃薛氏在东宫便连最后一丝体面也不剩了。太子又不是没有别的傀儡正妃人选,为什么一定要留下她呢?!
太子妃即使从来没得过太子的好脸,可是为了自己,她也还是要为太子的利益考虑。
对于她的这种行为,谢慕林只能平静地表示:“太子妃见谅,我是头一回听说这些消息,一时间惊诧非常,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太子妃薛氏顿了一顿,放下了手中正在拭泪的丝帕,目光幽深地盯了谢慕林两眼。
谢慕林继续平静地站在那里,时刻保持着礼仪与体面。
太子妃薛氏见她不配合自己了,便幽幽叹了口气:“堂嫂……谢妹妹,你也别怪我跟你交浅言深……你我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在东宫固然是过得不好,可若是三殿下坐上了那个位子……你我都只有死路一条。我的父母亲人不明白这一点,以为自己是捞到了一根救命绳,可他们也不想想,难道他们能比祖父还聪明么?祖父一番苦心,为他们找了活路,他们却非得往死路上跑,还拉着我一块儿跳坑……我除了想法子自救,还能怎么办呢?”
她重新扶上了身边宫女的手,轻描淡写地对谢慕林说:“堂嫂既然进了京,得空便多进宫来坐坐吧。除了太后娘娘那里,你也可以到东宫来瞧瞧我。我横竖也没什么事可做,每日静坐无聊,正想有人来跟我说说话呢。”说罢轻轻招呼一声,便扶着宫女离开了。
谢慕林行礼恭送她离去,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太子妃薛氏的处境确实挺可怜的,但其本人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竟然请她去东宫做客?!且不说太子妃在东宫能有多少话语权,光是王湄如的存在,就是个大|麻烦!王家覆灭固然是自作孽,又有曹家与程家背弃了盟友的缘故,可当初事情的最初起因,就是王安贵伪造证据陷害谢璞不遂,才引火上身。谢家与王家有仇,王湄如还不定怎么记恨谢家人呢!东宫太子在王湄如面前,几乎是言听计从,谢慕林才没兴趣主动送上门去给人报复!
就算事后燕王府肯定会为她报仇,皇帝也肯定会废太子,更不可能饶过王湄如,但她受的苦已经受了,吃的亏也吃过了,这是能弥补来的吗?!
所以,这皇宫之中,她哪里都能去,就是不打算去东宫!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太子妃薛氏不待在东宫,跑到这西华门附近做什么?附近离得近的,除了柔仪殿、奉先殿与武英殿以外,就只有大厨房了,离位于皇宫东边的东宫春和宫远着呢!要跨越整个皇宫中轴线上的所有建筑,怕不是得走上几里路?太子妃为了什么事,跑这么远的路到这个地方来呢?
对此,永宁长公主的侍女十分机灵,趁着谢慕林与太子妃薛氏交谈的时候,私下从后者随行的宫人那里打听到了:“听说是太子妃近日精神不好,要厨房的人给她送些补汤,可东宫厨房的人说是大厨房这边克扣了太子妃的补品份额。太子妃娘娘打发人来问,才知道是萧贵妃娘娘身边的人要走了太子妃那一份……太子妃娘娘这是气不过,带着人过来质询了吧?不过可惜……萧贵妃娘娘身边的宫人也在场,把太子妃娘娘气回来了。”
谢慕林诧异:“萧贵妃如今已经结束禁足了吗?她又重新得了圣宠?”否则她身边的宫人又怎会在太子妃面前如此嚣张?
不过太子妃为了这种事,亲自跑来跟宫人争执,也未免太掉价了些。
然而永宁长公主的侍女摇了摇头:“萧娘娘还在禁足中呢,据说皇上也没有再去看望过她。不过因着有三殿下这位孝子时时请安探望,所以宫中也没什么人敢怠慢。”
谢慕林心中不由得啧了一声。四皇子离宫才几个月,结果如今宫中局势与先前大不相同,不但太子越来越作死,连三皇子也越来越嚣张了吗?皇帝到底是怎么控制宫中情况的呀?!
召见
谢慕林一肚子的疑问,现在却不知道问谁去,只得继续原本的计划,跟着永宁长公主的侍女,一路往西华门外走。走到中途她们停马车的地方,又上了马车继续前行。
到了西华门外,不等谢慕林吩咐香桃去打听永宁长公主的随从马夫之所在,对方的侍女就先把自己人给叫过来了。谢慕林便让香桃带着他们来自家马车上取马驸马父女托朱瑞与她带回京来的书信与礼物,很快就把东西交接完毕。接着那侍女笑意盈盈地给谢慕林行礼道了谢,便要重回皇宫之中,向永宁长公主复命了。谢慕林自行带着香桃坐着自家马车,正要往燕王府的方向走,谁知马车没走出多远,未出西上门,还在皇城外部的护城河桥上呢,便有人追上来拦住了她们。
来的是个面生的侍卫,隔着马车向谢慕林禀报说,永安郡王正在午门外,听说郡王妃进了宫,便托人过来相请,道是皇上召见。
既然是皇上要召见,谢慕林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她便请这位侍卫带路,又重新坐着马车,回到了西华门内,下了马车,走过武英殿前的宫道,来到右顺门前。
过了右顺门,便是午门与奉天门之间的宽敞大广场。方才她在柔仪殿附近过桥时经过的那条河,也流到了这里,河上跨过五座桥,便是内五龙桥了。平日里朝臣们进皇宫参加大朝会,便是从这五座桥上走过的。
今日广场上没多少人,谢慕林在边上游廊下不起眼的地方略等了一小会儿,领路的侍卫便把朱瑞带过来了。
朱瑞一见妻子,便露出了笑容,拉着她的手握了握:“冷不冷?宫里地方大,道路又宽敞,四通八达的,到了刮风的时节,总让人觉得比外头更冷些。”
谢慕林笑笑:“再冷也是有限的,我倒觉得北平的风更冻人一些。”
朱瑞怔了怔,随即哑然失笑,也不松开妻子的手,径直拉着她便转身往内五龙桥最左边的桥走去:“皇上听说你今儿进了宫,便想顺便看看你。这是你嫁给我之后,头一回见皇伯父呢。不必紧张,就象是见太后那样就可以了。皇上对我还算慈爱,对你我的婚事也从来没什么不满的,所以绝对不会为难你。哪怕是你礼仪上出了什么小差错,皇上也不会见怪的。所以娘子别紧张。”
谢慕林差点儿就要对着自家老公翻白眼了,这会子不但香桃跟在她身后,就连那领路的侍卫也离他们不远好吗?朱瑞说这种话,叫他听见了,人家该以为永安郡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呀?都是皇家儿媳了,连礼仪都还不娴熟,叫人家怎么想?!
谢慕林小声向朱瑞抗议:“我的礼仪从来没出过差错,顶多就是生疏些罢了,你少看不起人了!”
朱瑞嘻嘻笑道:“是是是,我说错话了,娘子别见怪。”
谢慕林对他的嘻皮笑脸一向没辙,只得由得他去。
过了内五龙桥后,他们当然不是直入奉天门,而是走西角门进了奉天殿所在的院子。这是一个极大的院落,中间的空地也跟个广场没什么两样了。夫妻俩沿着边上的游廊一进前行,走了挺长时间,才越过整个院子,进了中右门。中右门后是奉天殿的附属建筑华盖殿与谨身殿,再出一座右后门,才算是离开了奉天殿的宫殿群。
谨身殿后面隔着宽敞的宫道,则是皇帝办公起居生活所在的乾清宫。乾清宫与坤宁宫是前后相连的一个宫殿群整体。这个格局与北平紫禁城的不大一样。若不是谢慕林事先找老公打听过南京皇宫的大体格局,恐怕还真弄不清楚这些宫殿哪儿是哪儿呢。
谢慕林本来以为,他们会进乾清宫去见皇帝,没想到他们走着走着,进了乾清门后,沿着游廊走了一段路,朱瑞却忽然领着她拐进了左手边的一座小门。小门的上方刻着“月华门”的名字,出去之后,拐了几道弯,他们竟然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宫殿群中。
朱瑞表示:“这里是西宫,乃是皇上日常闲居之处。皇上这段时日都住在这里,偶尔才会乾清宫去接见大臣。”与乾清宫相比,西宫的居住环境要舒服闲适许多,连御寒取暖的设施都更充足,离御厨房也近,所以皇帝在天气转冷之后,就一直住在这边了。
顺便说句,西宫离西六宫也更近些。如今新晋的嫔妃以及曾经最受宠的乔美人都住在西六宫里,反倒是萧贵妃与已经去世的林昭仪,从前是东六宫的住户。如今前者禁足,后者出了殡,皇帝住在西宫,不再踏足东六宫,倒是可以耳根清净不少呢!
这时候,领路的侍卫已经不再跟着朱瑞与谢慕林夫妻了。他停留在了乾清宫门之外。就连香桃也由宫人引领去了乾清宫底下的宫人休憩之所,不能随意进入皇帝起居之地。谢慕林有丈夫跟在身边,倒也不觉得害怕,只是饶有兴致地悄悄打量着眼前的景致,对于这座从前几乎全无了解的皇家宫城,有了更多的认识。
这里跟北平的紫禁城是不一样的。
谢慕林默默在心中对比着两座宫殿的差异,等到回过神来时,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他们已身处一座宫殿的室内,此中温暖如春,只怕比太后所住的慈宁宫,还要更暖和几分。
谢慕林立时又想出汗了,有些诧异地看了朱瑞一眼。难不成皇家人都是这么怕冷的吗?无论是皇帝住的地方,还是太后住的地方,都同样早早烧得这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