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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慕林并不介意这几家人心中的算计。都是袁老将军生前最忠实的部属,家中儿孙据说也是从小习武的。如果真有意走燕王府的路子求前程,朱瑞这边正好缺人手,既有体面,又比边军安全。而对于朱瑞与谢慕林而言,从袁家那边推荐过来的军中旧人后代,也比随便从北平周边的军营里挑人更可靠些,不必担心他们是不是哪方势力安插的耳目,又或是更听从其他将军的号令,将朱瑞的意愿放在次要的位置上。这几家人的子弟或许对袁家保持着崇敬之心,但袁家若到了与朱瑞意见相左的地步,永平郡主那边早有察觉了,朱瑞又怎会不提前作防范?
燕王妃在上做了见证,永平郡主与袁燮也与朱瑞一道,帮着拟定了契约的细则,谢慕林与袁夫人当日就签定了契约。袁夫人回北平时,就把几家世交的棉花与押送队伍都带过来了,都住在袁家的地盘上,随时可以将棉花交付到谢慕林手下的人那里。而谢慕林这边早已备好了仓库,只等大量棉花入库,就可以正式开织棉布了。
作坊已经建好,朱瑞麾下的工匠们已经完成了五十台带有飞梭的织布机,剩下五十台也能在腊月前交付,另外还有更精密些的提花机等等,也做好了两三台,质量做工都很不错。
燕王妃命人去招揽的女织工,已经培训好了近百人,个个都能熟练运用飞梭织布机和普通织布机,手艺最差的人也能织出一匹质量不错的粗棉布来,手艺最好的一位,甚至还能自创新花样,织出各色碎花布,提花机也能操作自如。印染匠们都练熟了手,对于谢慕林给出的新染料和固色剂,全都能熟练运用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事业
燕王妃非常乐意提供这阵东风。
她给织坊定下了开张的良辰吉日,为此还跟吴琼叶姑姑把通胜书给翻了个遍,才在近期挑了个极好的日子。谢慕林对这种事一向是无可无不可的,见燕王妃兴致正浓,便也由得她去了。
九月初,由燕王妃背书、永安郡王妃谢慕林投资组建的织坊正式开始了运营。开张仪式简单却喜庆,头一天就生产出几十匹上好的棉布来,通时纺纱组与印染组也都各有成果。开张四天,头一批三百匹棉布就被运送到了军中负责被服采买的衙门,几个主事的小官员欢喜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时下棉花价钱上涨,整个北平地界上棉布吃紧,他们正为采买军服原材料的事犯愁呢。真不愧是王妃与郡王妃建的织坊,才开张没几天,就为军中排忧解难来了!
没什么人说两位王妃与民争利,毕竟如今棉布棉花供不应求是事实。好些没良心的行商见机还哄抬价格呢,气得军中负责采买的人聚在一处就忍不住骂人。若不是布政使谢璞家族的商队时不时就能运几船棉布到北平,价钱也只是照先前定契约时说好的数目来,不曾坐地起价,只怕他们就要抓瞎了!上头哪里会理会棉花价钱波动的事儿,给了你银子,不能采买到足额的棉花棉布,自然就是你的失职。谢家商号守诚信,照着契约卖货,还有商人明里暗里说闲话,骂他们拦人财路呢!
军中采买的人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谢大人在北平素有名望,政绩显著,还是永安郡王妃的父亲,如今父女俩都是一片真心为北平与军队着想。既然谢家商号那边定时就有货供给,郡王妃的织坊也能供应不少上好的棉布,那他们还有啥好担心的?那起子坐地起价、利欲熏心的奸商,有多远滚多远吧!他们北地边军几时受过这等窝囊气?难道天下间就只有他们几家商队有棉花棉布不成?!
军中一施压,再加上别家商号见势不妙,俱都一改先前的作法,跟随谢家商队行事,不再哄抬价格,而是照着从前一向交易开的价格将棉花棉布卖给了军队。虽说赚钱比原本预料的少了,但比去年所得要多得多,其实也是大赚的。得了利的商人顿时就心平气和了,看着那几个故意抬高了价格想要发一笔黑心横财的奸商们被架在了半空,下不来台,手中的货又无人肯收,就算运到外地去,也不可能卖出高价,竟然只能烂在他们手里了,众人越发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最终那几个奸商只能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主动降了价,才把囤积的棉花棉布给卖了出去,不曾亏本,事后因感觉到了军方的排斥态度,他们便都灰溜溜地离开了北平,怕是三两年内都不敢再来了。
军中采买顺利地收到了足够交差的棉花与棉布,之后就算还有不足,永安郡王妃的织坊仍旧能继续出货,他们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回到军中后,他们也没忘向上禀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好让上峰及时向燕王府的两位王妃殿下致以谢意。
北平周边的几位将军都非常知情识趣,得了消息便给家中送信,让自家妻子往燕王府送了谢礼。燕王妃一向没少收这些将门女眷送上来的礼物,却觉得这一回收的礼物特别称心意。
她还笑着对儿媳谢慕林道:“等王爷回来,知道了这事儿,一定会很高兴的!我除了照顾好他的衣食起居,原来还能做得更多呢!往日我真是太懒怠了,若不是瑞哥儿媳妇你做了个好示范,我都不知道自己除了主持中馈、生儿育女外,还能为王爷做得更多!”
谢慕林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不过是供应一部分的棉花棉布,解决了军中所需罢了。不过这话当然不能照实告诉燕王妃。燕王妃如今正是有干劲的时候,身边的人需要多鼓励她一下。
于是谢慕林对燕王妃道:“儿媳原也不懂得这些的,是王妃偶然提起了织坊出品的棉布可以卖给军中,儿媳才有了这个打算。能解了军中燃眉之急,完全是误打误撞!”
燕王妃笑道:“也不能说是误打误撞吧,这事儿是王爷吩咐下来,嘱咐瑞哥儿去办的。他办得好,你也帮了大忙,你们小夫妻俩配合得当,都替王府立下了大功劳。既然两人都有功,就不必谦虚了。”
今年北方边军要配发新军服、新被铺,冬夏装皆有,这个命令确实是燕王吩咐下来的。燕王心疼北方边军,尤其是今年年初有大战,边军死伤不少,正该好生补补元气。虽说燕地财政还算不错,但能供应边军粮食与军械就已经很吃力了,不可能全靠燕王的地盘供给整个军队的。趁着今年边军大胜,还献俘太庙,给皇帝大大涨了脸面,燕王正好替边军向皇帝讨要一波封赏。除了军功与赏赐以外,最实际也最不可少的,自然是日常的吃穿用度。粮食、衣被、军马、军械什么的,都要添新的。
接下来几年,边军很可能都没什么大战的机会了。为了避免朝中某些官员认为没有大战就没必要拨太多钱粮,让边军吃了亏,燕王觉得眼下能趁势多讨要些物资,就该多讨要一点。无论是被服还是兵器,都不是一两年就能坏的。今年添了新的,接下来几年都不必再添置了,到时候只要保证了米粮供应,边军就能过得很滋润了,倒也不枉大家这两年拼死拼活地把敌军打残了,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燕王在南下途中没少往京城方向送信,终于得到了皇帝的批准,即将有一笔巨额军资到账。所以他才会给儿子朱瑞写信,让他尽快把钱换成物资,分配到各处卫所。只不过,短时间内军中加大了棉花棉布的采买量,意外造成了物价上涨,就是燕王预料之外的变故了。所幸这个变故影响不大,让他的老婆和儿媳妇以及亲家误打误撞地解决了。等燕王在京城收到信,想必也会很开心吧?
燕王妃如今就很开心,她已经在和儿媳妇谢慕林商量:“是不是该多开几家织坊?我看军中采买的人每次都是找商人,其实咱们自己人也可以供货的。军户在自家田地里种棉花的人不少,货源也没有问题。”
谢慕林觉得自己经营两家织坊就已经很忙了,又有别的产业,没必要再花更多的精力在这上头,她又不缺钱。倒是燕王妃,可能更需要有自己的事业。所以谢慕林劝燕王妃:“王妃手中也有私房,不如王妃自己开几家?儿媳那边的熟练工人,全都可以帮王妃教导织工的!就是郡主那边,只怕也有些兴趣呢!”
燕王妃有些心动。
茶会
重阳茶会当日,燕王府客似云来。
谢慕林跟随在婆婆燕王妃身边,见了每一位来赴会的客人,正好把燕王妃告诉她的八卦内容与北平城内有名有姓的官员家眷妻女以及世家女眷给对上了号,对城中人事的认识又加深了几分。
而燕王妃把她带在身边,郑重引见给每一位女客,而且明显婆媳相得,又令前来赴会的各家女眷对永安郡王妃谢慕林更添了几分客气与郑重。
人人都知道朱瑞并非燕王妃亲生,而是燕王与已故未婚妻的私生子,近年才认祖归宗的。很多人都猜想燕王妃对这个便宜儿子观感不会太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无子,而燕王府再没有子嗣可传承香火,便要从皇家过继嗣子了,她兴许都不会接受丈夫将私生子认回来的举动吧?即使燕王妃处处表现得与朱瑞母子相得,在外人面前还总提起从前与萧明珠的姐妹情谊,也依然会有许多太太奶奶们不相信她是真心的,认为她只是在装模作样而已。
将心比心,换作她们是无子的嫡妻,就不可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丈夫的私生子。一切都不过是不得已罢了。
朱瑞迎娶布政使之女为妻,本地官员与各世家的女眷都有些看好戏的意思。布政使在北平绝对是显赫的高官了,更别说谢璞还深得燕王信重,乃是份量很足的重臣,家境又富裕。朱瑞娶了他的女儿,在燕王府的地位大增,即使暂时只是封了永安郡王,也绝非寻常庶子可比。许多人都在猜想,娘家不显的燕王妃会如何看待谢氏这个儿媳呢?婆媳俩会不会因为中馈大权而明争暗斗?
结果令她们失望了,燕王妃与永安郡王妃相处和睦,后者跟永平郡主姑嫂间也十分亲近,竟是一家和乐的模样。如今燕王妃还领着永安郡王妃认识北平官眷与世家女眷,难不成她们先前真的想错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燕王妃对于其他女人生的儿子和有可能威胁到自己权柄的儿媳,居然一点儿都不生气?这是哪里来的贤惠妇人?!
再看永安郡王妃谢氏,对燕王妃竟然也是真心敬爱,处处体贴,别说是对婆婆了,对亲娘也不过如此了!众妇人看到谢慕林给燕王妃与谢布政使夫人文氏呈上了同样的菊花枸杞茶、菊花饼和菊花糕,据说都是她亲手做的,还真有些一碗水端平的架势。大家心情都有些复杂,再看向以善待妾室与庶子庶女闻名北平的布政使夫人谢文氏,众人就更纠结了。
虽说众人自己都不大想做贤良妇人,可心里还是乐意给儿孙求娶贤良儿妇的。无奈谢家四位千金,嫁了两位,一位年底就要出嫁,还有一位据说也定了人家,竟是全都有主了。否则,她们还真想要为家中子孙求娶谢家女,好歹是在贤良的母亲教导下长大的姑娘,做了自家媳妇,能叫人省不少心吧?
今年的重阳赏菊茶会少了爱生事的徐夫人,宗室方面才得了大好处,暂时与燕王府相处得十分和睦,茶会上只见亲热,不见挑衅,其余太太奶奶们更是没人没眼色地在这种场合搞事,茶会一直都顺顺利利地进行着。除了仁和县主的婆婆与妯娌脸上的笑容稍微僵硬些,就再也没有一丝不好的地方了。
茶会结束,燕王妃笑着让儿媳谢慕林带上吴琼叶姑姑送走了客人,自己先回了院子。等到谢慕林送完客人回来,带着人收拾了残局,前往正院向她复命时,便满意地笑道:“今日一切顺利。你做得很好。虽说茶会期间也有些小小的差错,但都无伤大雅。没有人走岔了道,也没有人起口角,连王府的侍女们,做事时也精心了许多,没有再毛手毛脚打了杯碗或染了客人的衣裙了。倘若以后王府的茶会、宴会都能进行得如此顺利,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谢慕林干笑了几声,也不提自己为了避免各种小说中常见的“意外”桥段做了多少准备工作,只谦虚地表示:“儿媳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还得求王妃多指点呢!这次只是一次茶会而已,儿媳应付得已经颇为吃力了,若是换作正式的宴席,还不知会如何手忙脚乱。”
燕王妃笑道:“你也不必过于妄自菲薄。这就很不错了。比起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头一次被老太妃指派去办待客的宴席,你出的差错已经极少了。那时节,我可没少因为各种变故而叫徐夫人嘲笑。”
说起徐夫人,谢慕林有些好奇:“我听说她的病已经好了,怎么今日竟然没有上门?”
“我没有给她下帖子。”燕王妃说得十分轻描淡写,“顺义郡王妃白氏来了,也没有捎带上她,想必是觉得她的身份不合适吧?”
顺义郡王府从前只有徐夫人一位代表,还长期寄住在燕王府中。燕王妃无论举办什么宴席、聚会,就算不给她下帖子,也拦不住她上门来。但如今两家分开住,顺义郡王府又有了正式的男女主人,徐夫人这位前任顺义郡王的妾室,就没理由出现在各家官员世家正室聚集的场合上了。从前大家只盯着她背后所代表的顺义郡王府,想着她还有燕王府老太妃撑腰,都不觉得她的身份有问题,又或是即使觉得,也不敢多言。如今燕王府与顺义郡王府照着规矩礼数来了,谁又能挑理呢?
燕王妃过了几个月没有徐夫人出现在日子,深觉轻松愉快。以后她都不打算给徐夫人下什么正式的请帖了。如果顺义郡王妃白氏有心要把徐夫人带上,那是他们自家的事。反正在燕王妃这里,徐夫人已经是没必要给她下帖子的客人了。
谢慕林对便宜婆婆的想法心领神会,便转换了话题:“儿媳方才瞧见镇国将军夫人几次想要跟王妃说话,偏偏总有人来打断,她看起来好象很是懊恼的样子。”
燕王妃笑了一声:“如今重阳都要过了,她还寻思着,想把外孙女儿再送来王府受教些时日呢,偏又不好意思开口。若是没人来打断她,兴许她就鼓起勇气跟我说了,但有旁人来,她就没脸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