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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慕林眨了眨眼,好奇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徐夫人怎么又添了新病症?昨天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了吗?”
朱瑞笑笑:“你可知道,这回父王进京,我怕他身边少人使唤,所以特地把小徐派给他了么?这对小徐而言,是个极好的机会,因此非常上心。徐氏也不知打哪儿听说了这件事,昨儿特地把小徐叫过去说话了,嘱咐了一堆有的没的,真真异想天开!我都懒得跟娘子细说她到底嘱咐了些什么话,反正……小徐没答应,还毫不客气地把人驳了回去,结果徐氏受不了,又吐了一回血,于是就病倒起不来了!”
谢慕林听得目瞪口呆:“小徐跟她虽是一个姓的,但说来两房人早有旧怨,先前她曾经想要拉拢小徐,也失败了。为什么到了这一步,她还觉得小徐会抛开锦绣前程不要,受她唆使呢?!”
聪明
徐夫人是出于什么想法,认为小徐这个堂侄可以为她所用,朱瑞并不关心。他只需要知道,小徐不会背叛自己就可以了。
小徐与小洪同为顺义郡王生前的外戚家族后代,被顺义郡王事败连累,家族败落,小徐家因为有老太妃这位长辈支撑而保住了官宦人家的体面,小洪家却是合家回乡,耕读传家,直到朱瑞前去寻找,才终于有了个小洪出仕。这两个少年虽是相似的出身,际遇却大有不同。但眼下他们同样背负着家族的期望,希望能跟在朱瑞身边,依靠这位新晋的永安郡王,重振家族门楣。
小洪选择的法子是坚定地跟随朱瑞,用心为他办事,忠心不二。
小徐稍有不同,他虽然也对朱瑞忠诚,却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始终都是尽可能地往上爬,只是爬的过程中不打算背叛朱瑞而已。
前些时候徐夫人同样企图利用小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小徐选择了忠于燕王府与朱瑞,背过身就向朱瑞报告了她的行径。朱瑞知道,小徐或许会忠诚于自己,但如果自己不给他向上爬的机会,那这份忠诚迟早会打折扣的。在这件事上,小徐或许并不象小洪那般稳重可靠。所以,作为对小徐忠诚的回报,朱瑞决定让他跟随燕王南下京城。
万隆曾经也是朱瑞身边办事的人,但他在京城期间,出色地完成了情报分析工作,所以得到了燕王的赏识,愿意为他打造一个适当的军中出身,还为他保驾护航,直送进兵部担任正式的官职,从此往后,便是一片坦途了。有这么一个榜样在前头,即使朱瑞没有更多的小姨子可以许配给得力下属,小徐也有望在万隆回北平成婚期间,接手他的工作,证明自己的能力,然后获得同样的提拔。
小徐对自己很有信心,认为他能做得比万隆更好。虽说他不可能成为永安郡王的连襟,可他身后的家人不会拖他的后腿。既然有家人拖后腿的万隆都能获得成功,没理由他不行!
他知道这回能随燕王进京,是个极好的机会,因此对朱瑞感激涕零。他怎么可能会为了徐夫人这个曾经害得他全家被逐出北平,父亲也只能在偏远地区任小官小吏无法升迁的罪魁祸首,平白葬送了自己肉眼可见的光明未来?
徐夫人或许并不知道,自己昔日对徐家嫡支的算计早已叫受害者知晓,还以为凭借着双方同出一家族的血缘关系,能支使得动小徐听从她的号令——她支使自己的娘家族人,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
然而,徐家人一向有精于算计的传统,徐夫人有自己的小心思,小徐同样有。
从前徐夫人在北平还得势时,他即使不会亲近对方,也还能保持面上的礼数,不叫徐夫人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这兴许也是徐夫人至今还觉得自己能说动小徐的原因。可如今徐夫人早已失势,连亲生女儿都弃她而去了,小徐又何必再维持昔日的礼数呢?自然是随心所欲地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甚至是说些毫不客气的讥讽之辞,好为自己全家出一口恶气了!
徐夫人就是被小徐那些毫不留情的嘲讽之辞,气得吐血病倒的,连亲生女儿离开北平,她都没办法挣扎起床去送一送。而昔日维护她、支持她的宗室长辈们,还要在她的女儿仁和县主面前说她的坏话,挑拨母女间的关系呢!
朱瑞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谢慕林,感叹道:“徐氏要是知道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会导致这样的后果,内心不知道会有何感想?也亏得朱瑎还愿意在仁和县主面前为徐氏遮掩一二,否则在仁和县主心目中,她这个亲生母亲就真真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谢慕林忍不住问:“徐夫人到底想让小徐帮她做什么事?”
朱瑞摆摆手:“不外乎传消息以及设法在京中挑拨离间什么的。小徐不过是父王身边的一个小跟班,他能干什么?传消息一事,叫父王知道了,他的前程就没有了。至于挑拨离间?他也干不了。此外大约还有设法破坏仁和县主仪宾的前程,好让他们夫妻回北平……哈,这种事与小徐有何干系?况且如今一心要进京谋官的是仁和县主的仪宾,若叫他知道,自己的前程是岳母指使人破坏的,他还能跟仁和县主继续过日子么?徐氏也不知是犯什么蠢,她自己忌讳京城也就罢了,为了不让女儿长留京城,竟然会想出这等‘杀人一万,自损三千’的蠢法子,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徐夫人的心思若真叫仁和县主知道了,她还能原谅自己的母亲?朱瑎愿意替徐夫人遮掩,真的是个难得的好心人了!
谢慕林心里倒觉得,朱瑎不象是这么纯善厚道的好心人。他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形象都十分完美,可他也确确实实一直让徐夫人吃鳖了。说他是个全无心计的人,傻子都不信!谢慕林有些怀疑,今日他替徐夫人遮掩了一回,日后徐夫人要是一直恶心他们夫妻,他随时都有可能把事情真相告知仁和县主,真真正正地破坏掉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
到时候,仁和县主远在京城,与徐夫人相隔两千里,真有什么误会了,还能由得徐夫人慢慢通过书信解释清楚?
到得那时,徐夫人的后援才是真正断了呢!
朱瑞听着妻子的分析,忍不住挑了挑眉,笑道:“若朱瑎有这个心计,倒也不是坏事。做了顺义郡王嗣子的人,若是个蠢人,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但若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父王当初会同意让朱瑎来做这个嗣子,恐怕也跟他的聪明脱不了干系吧?
这样也不错,有个聪明的嗣子一步步将徐氏的根基斩断,从此她就只能待在顺义郡王府的后宅中安静养老,不能再给我们制造麻烦了。相应地,我们燕王府也会回报朱瑎这个聪明人,一份光明的前途,让他真正成为我们的自己人。当顺义郡王府的势力不再与燕王府为敌,反而成为我们的助力之时……北平宗室这些人,便再也掀不起风浪了。即使边疆承平,燕王府终有一日要交出兵权,无法再凭兵权震慑北平地界上心思叵测的小人,我们也照样能过清静安逸的日子。”
织场
燕王护送太后与四皇子一行离开北平后,北平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各人又过上了寻常的日子。
燕王府中,燕王妃虽然思念着丈夫,但女儿初嫁,总是难免发生这样那样的不适应,有着这样那样的困惑与不解。她忙着帮助女儿适应婚后的生活,还要打理王府中馈,倒也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
朱瑞接过了父亲燕王的事务,除了留在燕王府中处理王府政务,以及北平本地的军务以外,隔上一段时间,还得带人往周边几个军营去巡视一番。他早已跟那些军营主事的将军们混熟了,本身驻守开平卫时,亦有军功在身,倒也没什么人会小看了他,双方相处得还算融洽。有时候,他会把妹夫袁燮也捎带上,无论他们到了哪个军营,对方的态度总是要更热情几分。在北方边军各部看来,与生于京城、长于京城、才到北平没几年的朱瑞相比,还是边军将门出身的袁燮更象是他们的自己人。
朱瑞在燕王府的时候,谢慕林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主要是就处理一下自家院子的事务,然后陪着新婚丈夫甜蜜一番。只是这样的日子并不多,朱瑞一离开,她就要独守空闺了。作为新婚的小媳妇,坦白说,她稍稍感到有些不适应,过了两日方才心情平静下来,只当又重新过上从前未嫁时在家的日子罢了。那时候她过得充实,没理由才跟朱瑞结婚不到一个月,乍一跟他分开,便觉得不适应了。
她找了不少事情来做,除了帮衬燕王妃打理王府庶务,以及把太后一走就立刻被镇国将军夫人送进燕王府的李三姑娘带在身边,教她看书、做针线、管家以外,还开始料理起自己的嫁妆来。
她陪嫁了一处温泉地,因为婚期提前,家人只来得及在那块地上简单盖了个院子罢了。如今她有空闲了,手里也不缺银子,朱瑞还把自己的私房全都交给了她,顺带的还有他手下的人,燕王妃也说,她可以使用燕王府辖下的工匠,连建材供应都不必担心,比从外头采买要便宜许多,那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带着人到小汤山那块地转了一圈,看过周边环境以后,迅速出了房屋设计图纸,便交代燕王府的工匠作修改作方案去了。
最终图纸要出来,还得等一段时间,谢慕林又开始翻找起自己那些织机的图纸。她当初向父亲谢璞要求陪嫁的人手时,就特地要了几位熟练的织工,自然是为了日后能自己开织场的。她开的织场,出产的布料即使不指望能卖出大价钱来,至少也要保证自家使用。
燕王府那么多人呢,一年下来,光是布料采买都得花上多少钱?若能节省下一部分,执掌中馈的人就能轻松许多了。更别说燕王还得照看那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弱病残士兵,以及阵亡士兵的家眷。在边疆发生战事的时候,他还有可能需要帮着垫垫军费,免得将士们在钱粮衣被军械这种事情上吃了亏。
燕王府拥有燕地的税赋收入,本身也有大量产业进项,自家人口也少,可燕王一家每年的花销依旧颇为节约,钱却一点儿没少花。这种钱不能全靠朝廷出,国库里就算有足够的银子,朝廷上的官员们也会拖拖拉拉,并习惯性地提防燕王这位实权藩王,能克扣一点银子就克扣一点银子,能晚几天交付就晚几天交付,从来都不会按时按数儿拨军费。燕王还能跟他们争吵吗?又不好跟皇帝这位兄长斤斤计较,可那些急需花销的地方却等不得,他便索性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也亏得北平繁华,地方官员们也都既精明能干,又有清廉正直的操守,才让燕王近年来没为钱财的事发过愁。只不过作为贤内助的燕王妃,私底下其实并不是没有烦恼过的。她要在隐瞒燕王实情、保住丈夫颜面的前提下,维持住燕王府的周转,不让外人发现他们财政上的窘迫,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偏偏她本身的嫁嫁并不丰厚,娘家人也帮不了多少忙,只能竭尽全力了。
早年老太妃还在时,燕王妃还得维持老太妃的待遇,时不时又要应对徐夫人母女的索求,为此呕心沥血,绞尽脑汁。可除了吴琼叶姑姑,她不敢向任何人说出自己的烦恼。等到老太妃去世了,女儿永平郡主也长到可以帮她分担庶务的年纪,她才稍稍轻松了一些。如今徐夫人搬出燕王府,另立门户,又有新媳妇谢慕林进门帮衬,燕王妃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了。
这些内情,燕王妃都一五一十地跟谢慕林说了。在燕王妃心目中,燕王府是不可能交给什么过继的皇子继承的,朱瑞早晚会成为燕王府的新主人,到时候谢慕林就是这座王府的主母了。她必定要知道这些东西,否则日后如何执掌中馈?燕王妃丝毫没有保留的意思,她还巴不得儿媳妇早日成长起来,替她分担中馈大任,她也好彻底轻松几年呢!
谢慕林从前未嫁时,想着婚后要开织场,是打算给自己挣私房钱的。如今也不必多想了,私房钱不急着赚,还是先考虑如何替燕王府开源吧!
于是,由燕王妃出面,从燕王一直以来照看的那些阵亡士兵家眷中,挑选一批妇人,由谢慕林手下的熟练织工教导,学习操作织机。与此同时,朱瑞麾下的木匠们,也开始带着到北平后才收的学徒,开始依照自家新主母给出的图纸,大量制作织机了。他们也不必制作那些特别要求技术与配合的提花机什么的,只要时下最主流的普通织机,加装一个飞梭装置,可以大幅提升织造速度就行。
燕王妃从燕王府名下的产业中,拨出了两处位于外城的房产,给儿媳妇开织场用,另有数十名伤残老兵并他们的妻儿,任安保、巡场、搬运、清洁后勤等职务,只等织机制作完毕,女工也培训完成,便可以随时开工生产了。
但在那之前,谢慕林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她的织场不准备出产丝绸,而是主要以棉布为主。那么,制作棉布所需要用的棉花从哪里来呢?
棉花
“这事儿还不容易解决么?”永平郡主听说了自家嫂子的烦恼后,立刻就给她提供了靠谱的建议,“真定就有棉田。袁家的田地里有一部分是种了棉花的,年年都收获不少,袁家麾下的旧部,还有从前的亲兵,家里的下人、佃农,每逢冬天都能得到袁家分派的棉花,从来不愁没有冬衣可穿。其实除此以外,每年袁家都有不少剩余的棉花,往年不是卖给过路的客商,就是随意往相熟的将军那儿送了。若是嫂子这里需要,大不了我跟袁燮说一声,除去我们自家要用的棉花,其他的先送过来?反正走礼的事儿,也不是非得送棉花不可。那东西既占地方,又不值什么钱,还不如直接送布匹省事实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