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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十分淡定:“这有什么呀?珞儿如今是年纪还小,任何女子胆敢现在就开始肖想他,确实胆大了些,但这也是早晚的事儿。他们兄弟几个就不提了,皇上与燕王当年何尝没有几个仰慕者?只是未必个个都与他们有缘份罢了。但凡是皇家的子嗣,只要不是特别得贵人厌弃的,到了年纪,都会有许多小姑娘仰慕,直到老不死的年纪,也不缺美人想嫁给他,差别只在于是什么样身份的美人罢了。这都是小事!”
太后娘娘生气的是宗室妇——尤其是徐夫人这种上不得台面还成天给她儿子媳妇添堵的小妇——贸然插手四皇子的后院,还敢大包大揽的,这不仅仅是没眼色,同时也等于是视皇室长辈于无物。不过徐夫人等人也就是嘴上说说,除了一个倒霉的镇国将军夫人以及她的女儿、外孙女儿被搅和进来了——还是因为没有找徐夫人帮忙才被人嚼了舌——北平宗室里并没有什么人真的大胆做出插手四皇子婚配的举动来。
也许只是来不及,顺义郡王嗣子的议立事件吸引了本地宗室几乎所有的注意力。
但这已经够了。太后娘娘只看结果。虽然她仍旧觉得北平宗室中聪明人不多,还有许多人想法不合时宜,但只要他们没对四皇子造成切实的不良影响,那她也不会太把他们放在眼里。
太后还反过来教导四皇子:“你这个孩子就是太固执!皇上下旨让你陪哀家北上,自然不怕叫朝臣知道后指责他。你不过是听从圣旨行事,哪里有错了?还用得着为了维护皇上的名声,就自个儿背负群臣的指责?犯不着!皇上不至于连这点威信都没有。不管是什么人发现你没有去普陀山,只需要拿圣旨挡回去,谁都不敢多言。就算御史想要啰嗦,你也只管由得他们啰嗦去!御史一向都是爱啰嗦的人,与其叫他挑你别的理儿,还不如让他念叨这点小事儿呢!皇上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难道还真能为了这个罚你不成?!”
因此,太后娘娘并不介意让万四姑娘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反倒很有兴趣为她跟她一见钟情的对象小林侍卫赐个婚,还笑道:“那万参议之妻浑不象是个做娘的样子,一听说女儿一见倾心的人可能是皇子,便巴巴儿地把事情传得满城皆知,好象生怕女儿没法给皇子做妾似的。要是她知道自己女儿真正倾心的只是个侍卫,还是个家世寻常的小侍卫,不知还会不会这么上赶着嫁女儿?
“若她真能欢欢喜喜地允婚,哀家倒还能高看她几眼,多赏她些好东西。若她立时反口不认,非要另给女儿寻所谓的好亲事,那就别怪哀家跟人提起珞儿在北平闹的小笑话了。这么有趣的事,怎能不拿来做谈资?若能给那些爱慕虚荣,一心想送女儿攀高枝儿人家提个醒,叫他们知道收敛,也算是万家母女的小功劳。”
谢慕林听得暗暗抹汗,心想太后娘娘虽然嘴里说不在意,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着恼的,不然也不至于想出这样的方法来报复万太太与万四姑娘。但愿万太太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不然她的女儿这辈子就真的要葬送在她手上了。
太后娘娘虽然说不在意万四姑娘的事,但四皇子却另有看法。哪怕不是担心自己的真正行踪曝光,引来御史弹劾,他也不希望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毕竟太后北上途中,是曾经忽然加速行程,又派了许多人手出去寻药的。不知情的人倒也罢了,那下毒的幕后黑手定然心里有数。再加上寻药的人有失踪不见的,以及北平府先前抓到的几个来历不明的人,说不定幕后指使者已经知道,太后同行的人里必定有身份不一般的人中毒了。
眼下对方可能还不知道四皇子就在太后的随行队伍里,所以不会多想。可他要是发现四皇子没去普陀山,而是从一开始就在太后身边,那会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呢?此人对四皇子抱有恶意,一旦觉得他有中毒的可能,兴许就会抱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想法,把消息传扬开去了。哪怕四皇子如今已经解了毒,身体并无大碍,却也未必经得住仔细的诊验。一旦让外界知道他确实中过毒,再有人放些谣言,点明毒物可能会引起的后患,那他在许多人眼里,估计就不再会是位“健康”的储位最佳候选人了。
眼下正是易储最要紧的时候,四皇子不希望节外生枝。
他眼巴巴地看着太后娘娘的双眼,低声请求:“皇祖母,您只当疼孙儿了吧?孙儿确实有私心,但到了这一步,若是眼睁睁看着害孙儿的人最终得利,孙儿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太后看着四皇子的眼神,心知他还隐瞒了一个重要原因:他身体里的毒固然是清除得差不多了,却留下了可能会影响子嗣的后患。这件事要是被人察觉,就算满朝文武都认可他比所有兄弟都出色,也不会选择他为储的。因为一个可能会无后的君主,给朝局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若他日后终归还是要从亲兄弟的子嗣里过继一个孩子来继承皇位,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选择一个子嗣无碍的皇子呢?
太后想起这点,就忍不住为小孙子觉得惋惜,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现在下定论还早,况且在场的人太多了,也不是个个都能知道这个秘密的。她只是怜爱地看着四皇子,轻声道:“罢了,既然你坚持,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万家小丫头那儿,有哀家呢!”
看望
四皇子的顾虑,大家都能理解。
在场的人都知晓他莫名其妙中毒的事儿,也知道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于某个秘闻,基本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情,就连谢慕林,也是从朱瑞那儿偷偷听说的,并没有过明路。因此,这时候大家就都能体谅四皇子心中的怨气,只当他是想要保住这个秘密,好寻机报复一把下毒的幕后黑手,并没有真觉得后者要是知道四皇子中了毒,放出相关谣言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无伤大局之下,他们也乐意配合四皇子的计划。
太后再一点头,众人自然就更没有异议了。
这个话题就此讨论完毕,后面也不必多提起了。朱瑞便趁势提起了顺义郡王府的最新八卦,比如仁和县主与徐夫人大吵一架,县主仪宾及其家人又趁机传播不利于徐夫人的流言,中伤其名声,等等。这正是太后喜闻乐见的主题,她老人家一听,眉眼就放松下来了。
太后对于新出炉的顺义郡王嗣子朱瑎非常满意,虽然这孩子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中选至今,所言所行都十分合乎所有人的期望——除了徐夫人以外,但有了他的存在,徐夫人与身边的亲友与曾经的支持者们的矛盾就立时被激发出来了。
当了顺义郡王母子的代言人这么多年,徐夫人估计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只是个不重要的妾。身为顺义郡王独女的仁和县主要是不再站在她这个生母这边,她在所有人眼里就不再重要了。她原以为择定嗣子之后,还能把嗣子控制在手中,继续执掌郡王府大权,操控北平的宗室与世家圈子为她谋权夺利。没想到这嗣子一旦不为她所用,她便全无办法,只能干生气而已。
太后很高兴仁和县主没有盲目地听从生母的调唆,反对真正对她有正面作用的嗣子人选:“她若想做孝顺女儿,好生为徐氏养老,谁也不会拦着她的。她毕竟是徐氏亲生,该尽的孝心也是理所当然。但徐氏人品不正,人又不识大体,继续让她拥有发号施令的资格,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好事。就让她回到后宅去做个真正的未亡人,为去世的顺义郡王太妃与顺义郡王、郡王妃祈福,有什么不好的呢?若是徐氏实在没有孝心,也不关心亡夫和正房,那就为亲生女儿祈福又如何?
“外头的事,她实在不该再插手了。她若真有本事还罢了,可她一点儿本事都没有,做事全凭一时喜好,没得连累了那些关心敬重她的人,也跟着她一块儿跳坑。仁和今日能认清其生母的真面目,不再盲从于她,这是好事。仁和即将与仪宾一同进京,京城的人事可比北平复杂多了。她若还象从前那般,糊里糊涂的,万事都只听从徐氏或夫家指派,早晚要吃个大亏的。顺义郡王统共也就只留下这一点骨血,皇上与哀家都不希望她过得不好。”
在场众人听了,都齐齐赞颂太后仁慈。太后微笑着摆摆手,唤过一名侍从女官:“从哀家库里挑几样补身体的药材,再添些首饰、衣料,送到仁和那儿去。告诉她,就说是哀家说的,让她别为了一些小事生气。她生母是个糊涂人,她又不糊涂,何必跟糊涂人一般见识?哄几句好话就行了,难道还真能为了正事,跟长年守寡的深闺妇人生气计较不成?哀家也是老寡妇,就从来不会为了正事儿跟皇上生气。皇上朝政繁忙,哀家心疼他,才不会给他添乱呢!
“哀家也知道仁和是个孝顺孩子,但若是她孝顺的对象糊涂,她也该多为自己着想才是。眼看着进京的日子就要到了,她还病在床上,到时候还能启程么?这两千里的水路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倘若她的身体撑不住长途跋涉,那还是不要勉强为好。仪宾看重前程不假,但我们皇家人自然更看重自家骨肉。一切都以仁和自己的身体为重。”
女官领命而去,当即便带着大批赏赐去了仁和县主的夫家。
仁和县主其实并没有生病,之所以对外称病,纯粹是不想见人而已。她这会子正生气呢,恼怒生母徐夫人不能体谅她这个女儿的难处,明知道她没有娘家兄弟撑腰,遇事只靠一个顶着妾室名份的生母为自己出头,名不正言不顺的,又因为生母是寡妇身份,不方便跑到她公公面前去说理,叫她实在为难。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靠谱的嗣弟,才定下过继的事,就愿意为她去跟仪宾一家理论,生母竟然还嫌人家年纪太大了,养不熟,更想要个不懂事的奶娃娃,好调|教!
可她哪里还等得及奶娃娃长大?!生母到现在还抱着这样的想法,一心想要养熟一个嗣子,到底有没有考虑到亲生女儿的处境?亦或者说……只要嗣子能助她紧紧掌握住顺义郡王府的大权,自己这个嫁出去的亲生女儿,丈夫还失了官职帮不上她什么忙的,就再也没有用处了?!
仁和县主跟徐夫人大吵了一架,想到徐夫人明知道自己有多期盼离开婆家,与仪宾、女儿过一家三口的轻松日子,却还依然反对他们夫妻上京,心里就忍不住伤心委屈。她算是看明白了,生母对她未必不是真心疼爱,但生母心中最看重的,还是权柄与利益。她这个女儿不再站在生母这边,助其争权夺利,生母心中为母的慈爱,自然就不剩什么了。
可叹她到今天才认识到这一点,若是早知道,当初她没有照着生母的安排,嫁给所谓“北平世家圈子中仕途最受人看好”的仪宾,而是另挑一位更加温柔体贴,父母家人也更加温和明理的夫婿,今天她是否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想到丈夫不但不为自己说话,还帮着公婆小叔妯娌们强逼着自己接受了侄女的同行,甚至还收下了妯娌送来的两个美婢,美其名曰“照顾孩子”,心里却不知在打什么歪主意,仁和县主便忍不住想要痛哭出声。
她还没来得及哭,早上才拂袖而去的丈夫便一改先前的冷脸,满面堆笑地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县主,快起来迎接太后的使者。太后娘娘听说你病了,便立刻打发人给你送东西来,真真是好大的体面!”
看开
仁和县主虽然没有真病,但她目前是“告病”状态,她丈夫对此是心知肚明的,却还是不顾她的情况,见到太后派使者来了,就立刻催促着妻子起身相迎。
那可是太后娘娘派来的使者!北平世家中,又有几家有这样的殊荣?!仁和县主的仪宾想起自己失去原本的官职后,家中兄弟、弟妹们隐隐有所改变的眼神和态度,只觉得今日自己最风光了。妻子是个宗室县主,这没什么,世上能得封县主的宗室女多了去了!但能得太后亲自派人来探病的,只怕十个指头都数得出来,而在北平地界上,就只有他妻子仁和县主一人而已!
他生怕妻子有任何失礼怠慢之处,令使者不快,回头报给太后知晓,太后一怒之下,就再也不这般关爱他的妻子了,连带他们夫妻进京的打算也要落空。所以,他哪里还顾得上妻子是不是真的身体不适?反正也是被气出来的毛病,没有大碍的,自然是赶紧出来为他讨好了太后的使者要紧!
仁和县主的仪宾与他的父母兄弟都习惯了怠慢仁和县主,县主本人也有些习惯了,虽然心下生气,但还是赶紧起身,匆匆整理了穿戴,出来迎接太后的使者。然而太后身边的侍从女官们都十分看重规矩礼节,自然不会以同样的态度怠慢仁和县主,反而还用一种不满的目光看向满脸写着野心欲|望的仪宾。
她无视了仁和县主的婆家人,非常恭敬地照着拜见宗室县主的礼节向仁和县主行了礼,客客气气地问对方生了什么病?是否请了大夫?大夫是怎么说的?开了什么药?又请求看脉案。得知仁和县主只是略有不适,夫家常请的大夫又只是开了个平安方,随便她爱喝不喝的那种,女官便道:“燕王府府医医术高明,曾为太后娘娘与四殿下诊平安脉,太后娘娘还夸奖过。县主既然身体不适,不妨禀报燕王妃,请燕王妃派出府医,为县主诊治?外头请来的大夫,终究比不得王府府医可靠。”就差没直说县主婆家给她请的大夫不靠谱了。
仪宾一家还能说什么?只能干笑着应是。反正被骂的只是一个寻常名医罢了。
问明了仁和县主的病情,女官便将太后娘娘吩咐要转达的话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末了对仁和县主道:“县主眼下虽无大碍,但小心无大过,还是请了燕王府府医来仔细诊治,开了药方,先喝上两天药,调养一二为佳。回京路途遥远,若是县主身体经受不住,途中犯了病,那可就太辛苦了。也怕途中求医不便,耽误了县主的病情。与其受罪,还不如等县主调养好了身体,再出发也不迟。县主不必担心,太后娘娘答应过县主的话,一定不会食言的。”
仁和县主感动极了。连她亲生的母亲,听说她今日告病,也没打发人上门来问一声,没想到太后娘娘不但派人来看她,还处处替她考虑周到。太后娘娘论辈份其实是她的继祖母,但这慈爱之心,想必与亲祖母也没什么两样了吧?想想从前老太妃这位曾祖母还在时,对她也不过如此了。
不过,感动归感动,仁和县主也没忽略到身边仪宾与公婆小叔子妯娌们都是一脸被雷劈了的模样,正紧张地看着自己。她心中冷笑,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要是她真的以身体欠佳为由,推迟南下日程,仪宾又如何能跟着进京去谋官?!小叔子的女儿就更别想跟着她母女俩进京沾光了!这家子分明全靠她这个县主,才得了许多好处,可转过头便又忘了谁才是那个大功臣,纷纷露出叫人作呕的嘴脸来。如今太后娘娘派来的人替她打脸了,也不知他们还会不会回头就又忘了规矩分寸?!
仁和县主鄙夷地瞥了公婆妯娌几眼,倒是没有拆丈夫的台。她也不蠢,就算仗着太后使者在场,她可以好好冲着夫家人骂一场,出一口恶气,等使者走了,她和女儿还不是照样得在这个家里过活?她们还不是照样得指望仪宾出人头地,给她们带来荣耀?!
所以,仁和县主客客气气地回复了使者,表明自己身体没有大碍,南下京城的计划也不会有所改变,然后郑重谢过太后的关心,表示自己十分感动,等身体好了,就带着孩子进紫禁城向太后娘娘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