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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向众人宣布太后的懿旨,道是太后舟车劳顿,身体略有不适,就不见那么多人了。各人都各归各家去吧,等太后安顿下来,会依次召见的。
其中便有自认为消息灵通的人,想起传闻中太后在途中染恙,失了游山玩水的兴致,才会命人加快脚程,提前到达北平的。既然太后本来就身体不适,那这时候不下船接见宗室与外臣,也就是人之常情了。太后这么千里迢迢地到了北平,还带上了皇帝的无数恩旨,迟早会颁下来的,有什么可着急的呢?倒是太后早些把病养好了,才是正经,免得她老人家北行一趟,把身体弄坏了,皇帝孝顺,不会跟亲兄弟过不去,倒是有可能拿他们这些旁支宗室出气,到头的爵位又飞了,那岂不是叫人吐血?!
前来接驾的宗室与外臣、诰命们,没一个对太后的旨意有异议,恭恭敬敬地又跪送了太后一行。
燕王重新回到船上,挥了挥手,便有人坐着小舢板给船队引路,让太后的船队在湖面上调转方向,穿过积水潭,向什刹海方向进发。船过了什刹海,便是太液池,然后在中海附近的码头上岸。那一片都是太宗皇帝生前划出来的皇城禁地了,紫禁城与燕王府都在那儿,没有闲杂人等。燕王早就命人在那一片做好了准备,船一靠岸,便可将船上的贵人们全都安然送入紫禁城。
后续的事,谢璞与文氏夫妻便没有参与了。他们回到家中时,已经过了一更天,夫妻俩都有些累,只想早早梳洗了安歇。几个孩子本来都在等消息,听说太后免去了众人的礼拜仪式,径直进了紫禁城,便也没有多问,给父母请了安,劝他们早些休息,也就退下了。
但退下归退下,大家心里的好奇还是很难按捺住的。
谢徽之问兄姐们:“太后娘娘病了?我倒是听过些风声,但那不是小小风寒么?怎的病了这么多日,还不见起色?可别越拖越重了!听起来可不大吉利,咱们家有两桩喜事要太后娘娘点头呢!”
谢映慧白了他一眼:“胡说!大哥的喜事有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做主就行了,太后娘娘几时干涉过?!至于二妹妹,她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前后有差不多一年的功夫呢,你听太后娘娘说过什么?!燕王与王妃又何尝说过要请太后娘娘点头的话?!休要在这里触我们的霉头!”
谢徽之讪讪地笑了笑,小声道:“我这也是担心太后的身体,怕她老人家不能出席大哥二姐的婚礼罢了。”
谢慕林心里清楚太后生病只是幌子罢了,笑笑说:“太后娘娘未必就真的病得那么重,她要赶路来北平,说是为了治病养病,其实又何尝不是在思念燕王一家,心急着想见到他们呢?至于今天,时间这么晚了,天都黑了,在码头上磨蹭什么?太后她老人家一路走来,必定也累了,早些进紫禁城休息不好吗?等休息够了,她什么时候不能召见这些宗室与外臣诰命?”
众人都觉得她的话有理,便都认同了她的看法。
谢显之还感叹:“太后与燕王殿下骨肉分离多时,一年也难得见一面,真是不容易啊……”
谢谨之则提醒他:“大哥,若太后召你晋见,你在她面前可别提这种话……”
谢显之笑道:“二弟放心,这些规矩礼数我还是懂的。从前我也晋见过太后娘娘,只是没说几句话罢了。”太后对曹家的子弟其实不大热络。谢显之那时候还是以曹家外孙的身份受召见的,自然不得太后青眼。不过他如今打算要娶太后的外孙女儿,太后娘娘肯定要召他前去,仔仔细细考察一番,才肯答应的。他心里有些紧张,但在弟妹们面前却不敢暴露出来,只能努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谢涵之小声问谢慕林:“二姐,父亲和太太今儿都说没见着二姐夫,他不是跟着回来了么?”
谢慕林猜想朱瑞大约是在船舱里陪着四皇子,这话却不能明说,只得道:“反正他人在就是了。永宁长公主殿下今儿不是也没露脸么?太后娘娘更没露脸。”
谢涵之恍然:“对了,父亲说了,今日只见了太后身边的女官传旨。”
谢映容在旁细声细气地插言:“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也不知会在北平待多久,几时才会回京城去呢?”
众人闻言,不由得齐齐转头看她。
泄露
谢映慧履行了自己身为长姐的职责,教训谢映容道:“三妹妹,太后身份如此贵重,她想在北平待多久,就在北平待多久。不管她身体好不好,横竖不是你一个官员之女能多嘴的。你就算想要未婚夫早点回北平,也该留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即使是在咱们自个儿家里,也未必没有外人,万一有人多嘴多舌,把你的话传出去了,就算太后娘娘不跟你计较,难道你未来的婆婆也不会计较么?别以为娘家得力,你以后就真能在万家任性妄为了。你犯了错,万太太能有一百个法子治你!”
谢映容听得不服气,心想自己不过就是随口一问罢了,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大姐就是一贯看她不顺眼,方才整天挑她的刺!
只是,兄长们与她最近正有心讨好的二姐谢慕林都皱着眉头看她,她也知道自己方才说话有些不合适,自然不会当场驳回大姐,只得干笑着说:“大姐误会了,我就是想着,太后娘娘病着,也不知会不会耽误了大哥相看,还有二姐姐的婚礼。我就怕太后娘娘的身体不好,京城那边皇上催着她老人家回去,那叫我们家怎么办嘛?早前都是安排好了的……”
谢映慧冷笑:“那也用不着你操心!太后娘娘便是回京了又如何?大哥要相看的是永宁长公主的女儿,只要长公主与马驸马在就行了。何况今年也就是相看罢了,要筹备好婚事,怕要等到明年。等婚事正式定下了,哪怕长公主与马驸马跟着太后回了京,又有什么要紧?!”
谢映容原本就是找借口罢了,听了这话,也只能继续赔笑:“说得也是,是我瞎操心了。”
谢映慧也不知有没有听信这个三妹的回答,只道:“本来就是瞎操心!你若真有闲心,还不如多学些管家理事、与人交际的本领,等你跟着万隆回了京城,就得独挡一面了。要是你自个儿立不起来,还得要万隆在公务之余,百般操心,那他娶你做什么?!休要败坏了我们谢家女儿的好名声!外头哪位贵人来了北平,哪位又走了,都不与你相干!家里哪位兄弟姐妹要相看,也没有叫你一个快要出嫁的女孩儿操心的理。”
谢映慧三言两语地,就把谢映容臊得撑不住脸,匆匆与兄弟姐妹们道了别,转身回院去了。她跟大姐就是合不来,与其留在这里自取其辱,还要被所有兄弟姐妹看笑话,还不如先行一步,过后再寻机会与二姐交谈呢。
看着谢映容匆匆离开的背景,谢映慧总算吐出了胸中那口闷气:“这丫头脑子里也不知又打起了什么坏主意,前几个月整日缩在屋里不肯出来见人,如今却见天儿围着二妹妹转,又打听起太后娘娘的消息来,可别是又打算作妖了!还好意思辩解说是关心大哥与二妹妹的婚事,哼……真当我不知道她私底下都说了多少嘲笑大哥与二妹妹婚配的话么?!”
谢慕林笑着挽过她的手:“大姐别生气了。三妹妹就是这么个脾气,你与她计较什么?她那些话,大哥与我都没在意过。反正她年底就要离家,将来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太多,权当看在她即将远行的份上,不与她一般见识就好。只要没人帮三妹妹行事,凭她的脑子,也干不出什么坏事来。大姐且安心。”
谢映慧没好气地嗔她一记:“她要远行,我难道就不要远行了?!你当我喜欢无缘无故发脾气呢?还不是看着她都快要嫁人了,还是这副蠢模样,就忍不住生气!我眼看着就要出阁,二妹妹你也快出嫁了,家里剩下的人,个个都是好性子,愿意让她三分的,还不知道她出嫁前要闹出什么夭蛾子来。她若不能在嫁人前学乖,将来到了万家,到了京城的平昌侯府,再出什么岔子,可没人象家里人这般处处纵容她了!万隆自顾不暇,还能指望他不成?到时候三丫头自个儿找死事小,连累了谢家名声,岂不是叫我们这些外嫁女也跟着面上无光?!我一想到这事儿,就忍不住着急上火,哪里还能安下心来?!”
谢显之叹道:“大妹妹既是好意,何苦又拿这般恶形恶状吓唬三妹妹?她哪里能听得进你的话?其实,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三妹妹也未必就存了什么坏心,你别总把她想得太坏了。她只是有些鲁莽的念头,我们让父亲、婶娘多给她安排些稳重的陪房,时时劝谏约束她,再多提醒万家妹夫几句,也就是了。三妹妹到了平昌侯府,深宅大院里住着,上头又有许多长辈管束,哪里能这么容易出岔子了?便是真遇到了麻烦,我这个大哥不也在京城么?大约还能替她撑个腰。”
谢映慧冷笑:“我倒宁可大哥别替她撑腰呢!我将来也同样在京城,就不想搭理她!没得叫永宁长公主与马家人误以为我们谢家人都是三丫头这般教养!”
谢慕林忙安抚了她一番,说了许多好话,亲自把人送回了院子,好容易才将大姐的怒气给按捺下去了。
出得院门,她正要回自己的院子,却看到二哥谢谨之与三弟谢徽之都站在路口处,似乎都在等她,不由得心下疑惑,便迎了上去:“二哥,三弟,你们怎么不回院去?”
谢谨之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道:“将来三妹妹若真闹出什么事来,二妹妹知道了,只管设法把她压下去,别叫她真惹出什么祸。但若她已经惹了祸事,那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只要不会牵连到谢家,二妹妹就不必理会她,千万不要为了救她,把家里其他人也拖下水。”
谢慕林一怔。
谢徽之在旁边也道:“是呀,我跟二哥都悄悄儿商量过了。大哥是说不出这个话的,小四用不着操心这些,也只有二哥与我会跟二姐姐说心里话了。谢映容脾气古怪,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个啥,心里却好象对那些身份高高在上的贵人没多少敬畏心似的,连太后娘娘与燕王府,她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偏偏她不仅心里这么想,在人前偶尔还会不自觉地泄露出几分,还自认为瞒得好呢,真把世人都当成傻子了,叫旁人看得胆战心惊。
“这种人,若不是自家手足,我都恨不得离她远远的,一辈子别再见面才好!万隆娶她,有些可怜,但万隆凭着这门婚事,谋到了好前程、好岳家、好连襟,也就没什么好可怜的了。回头等他回来了,我还要去见他一面,私下提醒他,别让谢映容有机会使坏呢!谢映容这个人,嫁出去后,我们就不必理会她了吧?”
谢慕林有些惊讶地看着两位兄弟,怀疑谢映容是不是又露出了什么破绽,叫他们察觉到了什么,才会生出这种想法来?
误会
谢慕林眼看着两位兄弟说完话就转身要走,连忙叫住了他们:“二哥,三弟,这没头没尾的,你们怎会说这样一番话?如果你们是发现了三妹妹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也该坦白告诉我,而不是在这里语焉不详,叫我瞎猜呀?!”
谢谨之对着妹妹欲言又止,又看向谢徽之。
谢徽之素来是不对自家二姐隐瞒任何事的,见谢慕林这么说,也犹豫了。
谢慕林忙道:“你们磨蹭什么?快告诉我!如果三妹妹真有什么闯祸的苗头,我们早些察觉了,也好早日下手掐断!你们平日里多在外宅或书房活动,在内宅不如我这个姐妹行事方便。若你们真个知道了什么,就该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了,我才好下手去防备呀?!”
谢徽之先被她说服了:“二姐姐说得有理。其实这事儿吧……谢映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估计也不可能真干得成,只是我一想到她有了这种念头,就忍不住觉得恶心!二哥与我一同恶心,也就罢了,若恶心了二姐姐,岂不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