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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慕林觉得还算可行:“袁小将军在边关是怎么立的大功,我们在北平城里都不是很清楚,就更别说远在真定的袁家女眷了。倘若能更清晰地了解到袁小将军擒拿敌军时的英勇表现,袁老夫人与袁夫人都必定会更加欢喜吧?只是说书的人需得谨慎挑选,说书的底稿我们也要事先审查过,必得说得够好才行。再者,时间已经很紧了,十六就是开宴正日,咱们来得及找人吗?”
文氏便道:“万家的公子能从外头街上找到现成的人,说的现成的书,我们怎会来不及呢?只是平日里消遣请个说书先生来家就罢了,大宴当日,来的多是女客,除了各家太太奶奶们,也有许多年轻姑娘,贸然请个外男,就有些不大妥当了。哪怕是位白头苍苍的老人,也难免会有人抱怨呢。我想着,城里也有几个女先儿,素日里进出官宦人家,给太太奶奶们说书解闷的。我就知道几个口齿伶俐又懂礼数的,挑两个来说本子,也是一样的。只是那说书先生的本子不知好不好,女先儿们也不知能不能在几天内尽快练熟了。”
谢慕林觉得这事儿好办:“咱们去找万太太打听,看她家请的是哪位说书先生,然后找说书先生买他的本子。咱们家又不是要跟他争生意,多给几两银子,他不可能不答应的。回头本子拿回来了,我找萧瑞与哥哥帮忙,把里头的情节尽可能改得真实些、细致些,不要太长,然后娘就雇了看好的女先儿来练习。虽说时间有些仓促,但女先儿们又不是要唱戏,抓紧时间练一练,还是有机会记牢的。反正主宾是袁家夫人们,她们听了袁小将军杀敌的故事,只会觉得开心,其他官眷们就更不会介意新鲜的故事稍有些许不足了。如今北平城里,知道开平卫当日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的人,还是少数呢!”
文氏听了,细细一想,果然有理。
若只是论排场什么的,谁家的宴席还能越过燕王府的大宴去?燕王府以下,巡抚衙门的级别也比布政使衙门高些,后者主持的宴席不好跟上头两位主儿争风头,想要不泯灭众人,自然就只能比新鲜了。既然主宾是袁家婆媳,那宴上助兴的节目,自然要让她们满意。谁还能比她们的嫡亲儿孙袁小将军英勇杀敌立功的故事,更能令她们感兴趣呢?只怕《岳母刺字》都还要差上几分。
文氏心里有了数,立刻便道:“说书的本子就算要改,也用不着你们兄妹操心。不过我们确实该找人打听清楚,当日袁小将军在开平卫擒下那位大将军王,都有些什么具体事迹,不然故事说出来失了真,也就没意思了。”
她立刻便唤人去万家打听说书先生的事,不一会儿,万隆过来了。
谢慕林先一步从后门走了,万隆进得门来,郑重向文氏行礼问安。他刚刚坐下,丫头正上茶呢,谢映容已经闻讯赶到。
她给嫡母行了礼,请了安,一双美目便盈盈盯住未婚夫,也不退往里间,只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了,一副柔情万种、依依不舍的模样。
万隆心里还记得未婚妻对自己一见钟情、情根深重呢,此时自然也配合地回望过去,嘴角带笑,同样是一派情深意重。
不过,他还没忘记岳母在上座呢,一边跟未婚妻眉来眼去,一边谦卑地回答着文氏的询问,比如说书先生的情况什么的。虽然他不是向万太太尽孝的正主儿,但他消息灵通,其实比嫡兄知道的消息更多一些。文氏听他说了说书先生的姓名、地址与常驻的茶楼,立刻就吩咐人找去了。
谢映容不知道什么说书先生的,她盯了未婚夫一会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开口询问:“万三哥明儿就要走了么?这一去……多早晚才能回来呢?”语气十分宛转,深深地表达出了她的万分不舍,“先前也没听你提起,太突然了,我竟没来得及帮你打点行囊,实在是对不住。”
万隆笑道:“我也是仓促定下的,不过机会难得,自然不能错过。”说罢他转头望向文氏,“还要谢过岳父岳母的厚赐,小婿铭感五内,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他这是真心话,若没有岳母送过来的东西与盘缠,嫡母万太太绝不会又扔给了他三十两银子的路费。没有这笔钱,他前些日子又把积蓄花得差不多了,只怕路上要受不少罪,回了京城后,生活也会十分不便——平昌侯府里头,可没有会给他零花钱的长辈,哪怕是一向对他不错的祖母,也不会注意这种小事。所以,这五十两的盘缠,真真是帮上他大忙了!
文氏对此只是慈爱一笑:“这有什么?都是有定例的。若是到了京城后,一时手紧,你就到我们家的铺子里去支银子。老爷跟底下的伙计们打过招呼了,你不必外道。”
万隆当然不可能贸然去借钱,但还是再三致了谢。
谢映容这才醒过神来,原来嫡母已经给未婚夫送过程仪了?那怎么没通知她一声?!刚刚差点儿说漏嘴了,好险!
劝说
万隆继续恭谨地陪未来岳母文氏说话,偶尔再跟未婚妻谢映容眉来眼去一番,颇为忙碌。
文氏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跟万隆说些家常。面对万隆的感激之情,她只表达一种意思:只要你将来对我们家的女儿好,这些都是小意思。
万隆心领神会,看向未婚妻谢映容的眼神更加温柔了。他懂得这个理儿,也不打算做忘恩负义的小人。谢家对他确实恩重如山,将来也会继续助力他的仕途前程,并不要求什么回报,只盼着他对谢映容好就行。他将来若有能力回报岳家,那是定要回报的,但在没有能力之前,对未婚妻尽可能的温柔体贴,便是他回报岳家恩情的最佳方式了,既没有难度,又能让谢家上下满意,他为什么不做呢?
更别说,未婚妻谢映容明摆着就是对他情深根重,哪怕是回报这份情谊,他也不会做负心人呀!他从小长了这么大,愿意真心待他、还能切实提供帮助的人已经不多了。
谢映容看着万隆的眼神,不由得面红耳赤。心下娇羞之余,她也有些埋怨嫡母文氏,非要把她与万隆扣在屋里说话,害得她没办法与万隆单独交谈,说些真正要紧的正事。一会儿天色再晚些,只怕父亲谢璞就要从衙门里回来了,到那时候,万隆只会去书房里见父亲,越发不会跟她单独相处了,那叫她如何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去?!
谢映容心里暗自抱怨着,不过她是错估了文氏。文氏自个儿与丈夫谢璞是青梅竹马,女儿谢慕林与女婿萧瑞又相识多年,情感融洽,她受此影响,自然不是个死守规矩礼仪的严肃妇人。她心里清楚,万隆与谢映容这对才定了亲却不常见面的未婚夫妻互相看着对方时,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定然彼此钟情。眼下万隆马上就要远行,一去起码要小半年的时间,心里定是万分不舍的。怎么能不给两个孩子些许时间和空间,让他们说些贴心的话呢?哪怕是为了他们成婚后的恩爱着想,自己这个做长辈的,也该有点眼色才是。
于是,当马路遥家的进屋,要就几件家务琐事请示文氏的时候,本来只需要吩咐几句话,就能把事情处理掉的文氏,主动跟万隆与谢慕林说,自己需要离开片刻,处理一些家务,吩咐后者好生帮自己招待好前者。
万隆是谢家未来女婿,算是半个自己人,用不着太过客套。更何况,文氏这么做是在暗示些什么,以万隆的聪明,不可能不明白的。
他立刻起身恭送了未来岳母出门,回头看向未婚妻时,脸上便不由得浮现出灿烂的笑容来。
谢映容看着他的笑容,又一次娇羞地低下了头,搅着帕子不说话,心里却在暗暗抱怨着:嫡母愿意给自己和万隆方便,让他们能在上房里单独说话,固然是好事,可她怎么还留下了几个丫头婆子呢?!如今门边守着两个,门外还有两个,离她也不是很远,万一听到了她跟万隆对话的内容可怎么好?父亲谢璞最讨厌掺和皇子夺嫡的事,所以才会躲到了北平,避开京城的争斗,一旦知道她抱着什么心思,肯定又要生气了,万一克扣了她的嫁妆,她岂不是要吃大亏?!
再者,她是盼着未来夫婿能如上辈子一般,成功抱上未来新君的大腿,从此飞黄腾达,带挈得她也能得享荣华富贵,可没打算让娘家也一并谋得从龙之功!她还想要有朝一日在看不起自己的父母与兄弟姐妹们面前扬眉吐气呢,倘若他们都得了三皇子的青眼,叫她如何得意得起来?!
谢映容忍不住又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很想把那两个丫头撵出去,却又不好开这个口。她在万隆面前一向装作贤良淑德,可不能破坏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偏偏顺心还在大金姨娘屋里,没有跟过来,这会子她竟然连个帮手都没有……
谢映容心里抱怨不已,万隆却对眼下的处境非常满意。他才不会奢望谢家太太会把所有丫头婆子都遣走,只留他与谢三姑娘独处呢,这绝对不是有教养的书香人家会有的规矩。哪怕是尊贵如未来燕王世子的萧瑞,在谢家与谢二姑娘相见时,还有管事妈妈与两个婆子守在房门外呢,两人坐的地方还有宽大的玻璃窗,在屋里做些什么,屋外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正院上房的窗户虽然也是镶玻璃的,却是在次间、尽间里,正间并没有窗户,唯一一扇门有厚厚的门帘遮挡,外头瞧不见里头的情形,留两个丫头在门边守着,也是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
万隆心中迅速闪过几个念头,便先温柔笑着跟谢映容搭起话来。他先聊了几句家常,便开始向她解释,自己这趟南下,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他想要回京城探亲,顺便跟着袁小将军与诸位英雄们多认识些人,见见世面,为将来的差事做准备。他相信,燕王能给他这个机会,未来定会用心栽培他。因此,他要抓紧这个机会,哪怕是要与未婚妻分别一段时间,也是值得的!
万隆是真心在向谢映容解释自己腊月出行的意义,谢映容却觉得燕王府早晚要倒霉,是否能获得燕王的栽培,一点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京城里有金大腿,一旦成功抱上了,万隆这辈子就不用愁了!有些话她不方便明言,但可以用暗示的方式告知对方。
于是谢映容便道:“燕王府一向爱用的都是武人,万三哥你虽然聪明,却不是武人,我就怕你在北平一直待下去,会有志难酬。倒是京里贵人多,当中未必没有欣赏万三哥才干的有识之士。万三哥既然有机会回京,又能趁机见到许多贵人,何不设法结识一二呢?若当中有贵人青睐你,你便是不在燕王府做事,也有出头的机会。”
万隆怔了怔,不明白未婚妻为何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想到深闺女子能知道什么仕途经济之事?他听着就罢了,不必放在心上,便纵容地笑笑说:“谢三妹妹说得有理,只是贵人也没那么容易结识。我在京城长大,还没遇见过一个呢。”
谢映容顿时有些急了:“从前没有又如何?将来有就是了!这样难得的机会,万三哥你可千万不能错过!”
坏事
万隆歪了歪脑袋,忽然觉得有些懵,不太理解未婚妻的话是什么意思。
京城的贵人是多,但真的没那么好结识的。他虽是庶子,但也是正经侯门子弟,家里宴请也好,去别人家饮宴也罢,不是没有见到贵人的机会。可那又如何呢?贵人们连平昌侯府的长子嫡孙,也不过是轻飘飘扫过一眼,顶多客套地夸一句“一表人材”,却绝不会关注旁支庶子。若他能考出个象样的功名来,比如举人什么的,那还有点希望被大房的长辈当成出色的子侄引见给外人。他连个秀才都没机会去考呢,又哪里有这样的福份?想结识贵人?只怕贵人身边侍候的粗使奴才,都能把他打发了!
然而,未婚妻一个深闺弱女,能知道什么呢?她也就是盼着自己能出人头地,不再受家中的气罢了。
因此,万隆仍旧宽容地笑笑,对谢映容道:“谢三妹妹有心了。倘若我在京城真的能遇到某位贵人,又能得到对方的青眼,我肯定会珍惜这个机会的。”话是这么说了,但心里真没打算去做,应付一下就是了。
大约是他表情里的敷衍意味太明显了,谢映容竟然没被他骗到,担心他回京后真个不去抱贵人的大腿,错过飞黄腾达的大好时机。于是她偷偷再看一眼门口方向,起身往万隆那边走近了几步,压低声音道:“我不是在说胡话,是真心在给你出主意!京城贵人多,但能让你摆脱家中束缚,从此一飞冲天的没几个。万三哥如此出色,若真要寻伯乐,自然要往身份最尊贵的人里寻!也只有皇家的人,能让万三哥不再受家人拖累……”
万隆怔了一怔,笑得有些僵硬:“谢三妹妹,你的话固然有理,然而……我哪里去寻这等贵人去呢?”若非要攀附皇家贵人,燕王不就是一个了?虽说燕王已经被过继出来了,但他是当今圣上实打实的同胞亲兄弟,又一向深受皇帝信任!他不但有身份,还有实权,在北平这地方说一不二,足以弹压万参议与万太太。万隆自己也是费尽了心思才进了燕王府做事,还顺利地跟燕王府未来的继承人成了连襟,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是他积累资本的时候,他可以多争取燕王父子的信任,以助自己慢慢往上爬。兴许这个过程不会太快,可足够稳妥。这难道不比回京去找个没影子的皇家贵人攀附强么?况且,皇家这时候有哪个贵人能真正助力他的前途?皇帝他是高攀不上的,太子与二皇子自身且难保呢,三皇子名声不佳,瞧着前路也是茫茫,四皇子倒是好,可他年纪尚轻,一向少出宫门,叫人往哪里结识去?!
万隆想起未来岳父谢璞,因为受曹家陷害,已经跟这个前姻亲断绝了关系,还远远避到了北平,显然是不想掺和皇子夺嫡之事的。他的女儿,自然不会违背父亲意愿,让未来夫婿去争什么从龙之功,莫非是他误会了?
万隆看着谢映容,旋即想到,传闻中那位正在与人议亲,因此不能与万大姑娘成就姻缘的谢家大公子谢显之,议亲的对象似乎就是永宁长公主。这永宁长公主的小女儿,还跟谢家大姑娘是闺中好友。莫非未婚妻暗示的是永宁长公主殿下?正是皇家人,也足够尊贵,还有传闻说明年就要到北平来了。依附这位长公主,兴许得益会比依附那些未来大位有望的皇子低,但同样的,风险也会小很多。长公主不掺和皇位之争,无论哪位皇子上位,她都依旧是新君的姑母,会受到优待与敬重。若在京城期间,自己能得到这位长公主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