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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慕林与谢映慧在后者的院门口道了别,自个儿回了院子。
香桃早就叫人重新烧了热水,要叫妹妹小桃过来侍候姑娘泡脚。谢慕林其实用不着别人侍候这个,只需要有人帮着递干巾就行了,但也知道香桃有意提谢妹妹,便由得她去了,自己先坐到炕上去,对着镜匣,把为了见客人而插戴的首饰先摘下来。
翠蕉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她身后,在镜子里晃了晃脸,便接手了摘首饰的工作,同时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萧二少爷想要见姑娘一面!”
“嘶——”谢慕林猛地一回头,扯着了自己的头发。
传话
谢慕林披散着一半头发,瞪着翠蕉。
翠蕉大约也知道自己造次了,一脸愧疚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缩了脖子给姑娘赔不是。
谢慕林瞪了她一会儿,方才收回视线:“得啦,我也不是生你的气,要气也是气萧瑞那混蛋!”都是他招来的狂蜂浪蝶,才害得她今天无端被人针对了。
翠蕉眨了眨眼,她没跟着谢慕林去燕王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只能试探地问:“可是萧二少爷做错什么啦?不过他忽然提这种要求,也确实是过分了些。姑娘深宅大院地住着,外头天寒地冻的,也不好出门,如何能跟他相见嘛。这又不是在湖阴老家的时候,能借老宅做个由头;又或是象坐船北上的时候,还能去码头上寻个铺子碰面;更不象在京城,能借着萧二少爷或是歧山伯世子的产业遮掩。”
谢慕林淡淡地道:“要见面,多简单呀,叫他只管上门来就是了。我们是订了亲的正经未婚夫妻,谁说做女婿的就不能上门见岳父母,顺便瞧瞧未婚妻呢?明明已是过了明路的关系,用不着再鬼鬼祟祟的,象是官盐做了私盐卖一般,叫人知道了还要说闲话。”
翠蕉有些吃惊,小声提醒她:“姑娘,虽说萧二少爷上门来也没什么,可他要是真的来了,附近左邻右舍都会看见的!定然少不了有人嚼舌头!”
谢慕林轻哼了一声:“谁爱嚼舌头,就叫他们嚼去!萧瑞自个儿爱到咱们家来,自个儿想要来见我,谁还能管得着他吗?!就算我会被人打趣几句,又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只有那些心虚的人,才会拿这个来说嘴呢!”
翠蕉面露迟疑:“那……我就这么传话过去啦?让萧二少爷大大方方地上门来求见?老爷和太太真会让他来见姑娘么?”
谢慕林道:“萧瑞多聪明、多能干呀,只要他想见我,还怕他说服不了我爹娘?我才不为他担心!到时候顶多就是有人盯着我和他说话,没有私下见面这么自由,但起码不必担心是否会有旁人撞破,更不用担心外头不知内情的人在那里胡编乱造。反正你把我这话传过去,萧瑞肯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翠蕉闻言便答应下来了,手脚利落地替谢慕林简单梳好了头,又将首饰好好地装回妆奁中,见香桃带着小桃拿了热水盆、干巾帕与药粉进来,便趁机退了出去。
谢慕林隔着玻璃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心里想着,等见到萧瑞,一定要好好找他打听打听,他到底是怎么叫周四姑娘给看上的?他俩私底下有没有接触?如果有,那就得问问他心里的想法了。周四姑娘确实挺美的,他看着这样的美人,该不会有心动的感觉吧?
但愿他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否则……
谢慕林转了转脖子,伸了个懒腰,松了松身上的筋骨,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把以前上学时在兴趣班学过的几招武术套路温习一下。
正院里,万太太还在向文氏诉苦:“不是我小气,周大家的真没有她外头看起来的那么和善好相处!我知道她是世家望族出身,可我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呀!真论起官职来,她祖、父、叔伯、兄弟全都加起来,也未必有我爹的官位高!她在我面前有什么可傲的?!当初若不是见她那三儿子读书不错,人也生得俊秀,脾气还算软和,象是个佳婿的模样,我也不会想到要把我家大丫头许过去。我特特托了人去试探她的口风,可偏偏她眼睛长在头顶上,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却愣是不肯接话,还总是提起严家的丫头如何出众,又说她家周四教养得好,才貌双全。这是瞧不起我家大丫头呢?!”
文氏还真不知道万太太与周大太太之间有这么一件旧怨,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还记得,万太太的嫡长女万大姑娘,早在京城时就跟赵家的子弟议亲了。只是后来赵家不大顺,万太太有了变卦的意思,婚事就没定下来。莫非是他家到了北平后,周老大人尚未重病,周家在北平还风光无限,万太太就起了联姻的心思?只是联姻未成,近几个月来一向跟赵家作对的二皇子与林家人麻烦缠身,顾不上赵家了,赵家又重回中枢,万太太才又重提了赵家亲事,但这回就轮到赵家犹豫了。
吃过儿女婚事亏的赵家,估计会更希望找个靠得住的诚信姻亲吧?
万太太没有留意文氏的表情变化,还在继续抱怨:“若不是想着他们周家在北平还有几分根基,我会看得上他们家?!我们万家再不济,也有个侯府的名头支撑,他们周家算老几?!不就是凭着跟老太妃是亲戚,他家老爷子才得了个布政使的官做,这些年一年三百多日倒有两百天是在家养着的,满天下也没处找比他更清闲的高官了!尸位素餐到今日,都快要咽气了,居然还有脸死赖着不肯请辞!也就是王爷王妃好性儿,才会由得他们嚣张!
“可就算他们曾经有过徐家这门好亲戚,这好亲戚如今也早就不成了,他家跟王府又不是顶亲近,还总跟徐夫人纠缠不清,事事与王妃过不去。只等周老爷子一蹬腿,就好全家吃西北风去了,凭什么瞧不起我们平昌侯府呢?!错过了我们家这门好亲事,我倒要瞧瞧,周大家的将来能给她那宝贝蛋说什么好千金!”
文氏默默地给她添了杯茶,让她骂完之后,还能喝口水润润喉。
万太太发泄了一回,心头爽快了许多,忽然记起自己今天过来并不是为了骂周大太太来的,而是有自己的打算,方才似乎忘记了?
她干咳了两声,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来:“瞧我,一时兴起说了这半天的话,叫你看笑话了。”
文氏跟她客气:“怎么会呢?万姐姐是把我当知心人,才会跟我说这些呢。”
“正是。”万太太拉住了文氏的手,“我在北平,正经连个说得来的亲友都没有,若不是有你在,这日子我都没法过了!好妹子,你我这样亲近,何不亲上加亲,做一回亲家?”
上门
“亲家?”谢璞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了擦嘴,“若是说的他家三子,也就罢了,他家的姑娘就免了吧。万家那两位姑娘,我都见过,那脾气性情就跟万太太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还没她们母亲有眼色。我好好的儿子,为什么要将就那样的姑娘?没得委屈了他们!”
文氏微笑着给丈夫舀了一碗汤,摆在他面前:“所以我当时就没接她的话头,只说显之的婚事已经有了眉目,虽然不好明言,但那是在燕王爷面前过了明路的,在对方未拒绝前,都不好另外给孩子说亲;至于谨之,则是因为要继承二房香火,婚事需要请二老夫人做主,她老人家的意思是,先让谨之专心考取功名,只怕对于他的姻缘也有点想法。我觉得万太太可能会觉得,二老夫人会属意把外孙女儿或娘家侄孙女儿嫁给谨之,话里话外说些让我多为自己着想,尽量挑个心向着我的儿媳妇,倒是没再多提她家四姑娘了。”
谢璞轻哼道:“万家四姑娘年纪也太小了些,他家大姑娘与赵家的亲事虽未说定,却有不少人家都知情。只要我们家这边,有足够的理由证明显之与谨之都不方便与他家相看,剩下的话就不必多提了。万太太从来都没把别人家的庶子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将亲生女儿嫁给徽之或涵之。到头来,除了万隆与咱们家容姐儿这桩婚事,她什么主意都出不了。倘若到了这一步,她还要为了打压庶子,错过跟咱们家做姻亲的机会,那就是万隆命该如此。我们家已经尽了力,没什么好说的了。”
文氏想了想,也叹了口气:“那个孩子也是不容易。我虽然与万太太交好,却是从不好在她面前替庶子说情的。至于万家那两位庶出的姑娘,我是从未正经见过,也不知道品貌性情如何。但瞧万太太平日的行事,只怕教养不会太仔细,娶过来了,也要费不少心力去教导。徽之、涵之都是聪明乖巧的好孩子,我倒是不忍心呢,心里更盼着他们能娶个贤惠的媳妇,好好过日子才好。”
谢璞不打算继续谈话这个话题,若不是为了拉万隆一把,他都不屑得跟万家联姻!随万太太爱联不联吧!反正万参议近日正在忙活着把庶子万隆往燕王府送,等万隆进了燕王府,他还怕没法子安排这个孩子的前程么?
谢璞今日得知未来二女婿的身世时,也是吓了一大跳。虽然早就知道燕王与萧瑞之间关系好得象是亲戚家的长辈与子侄,但他从未想过他们竟是一对亲父子!
燕王大约是得了王妃方面的传信,知道这个独子的身世秘密叫徐夫人当众泄露了,便特地过来找他解释真相。谢璞愕然之后,心里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当初燕王替萧瑞向他提亲时,并没有想过要认这个儿子,只打算多番庇护他过得好些罢了。后来发生的事也是阴差阳错。回北平后,他虽然隐瞒了谢璞实情,但那是因为皇帝有命在先,他又不曾在婚事上变卦,另请了巡抚夫妇出面,继续履行萧瑞与谢慕林之间的婚约……
谢璞觉得女儿的这桩姻缘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原本萧瑞就样样都令他挺满意的,只有其家庭情况令他不满,担心女儿嫁过去后会受嫡婆婆的蹉磨。但如今这嫡婆婆换成了一向温厚宽仁的燕王妃,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燕王的儿子自然比将军府的庶子身份更高,连原本可能会被人嘲笑他将女儿嫁给庶子的麻烦都没有了。
谢璞如今唯一需要担心的,也就是燕王府那些复杂的人事可能会给女儿女婿带来的麻烦罢了。不过他在北平待了这些年,对燕王府的情况也十分了解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如今燕王夫妇还年轻,萧瑞又是军中出身,手握军功,不愁日后无法掌握住军权,叫那些图有家世余荫却没多少真材实干的先代燕王遗属架空了去。谢璞相信,自己女儿出嫁后的日子,不会过得太糟糕的。
就算他原本还担心过女儿出嫁后会在王府里受徐夫人等欺负,但听妻子说了女儿今日在燕王府茶会上的事迹,他又觉得自己只是杞人忧天而已。
被嗣母教养了这么多年,又在老家执掌中馈许久的二闺女,显然不是他曾经以为的那么温柔软弱。他对这个女儿应该更有信心才是。
谢璞捻了捻胡子,很想跟妻子讨论一下女儿今日的举动,好多夸谢慕林几句,但想到妻子一向的性情,又怕惹得她嗔怨,咳了两声,便转移了话题:“既然有了今儿王府茶会上,徐夫人这一桩官司,就算王妃再三叮嘱众人不得外传,消息也肯定会急速传开去的。今日万太太上门,周大太太也上了门,这就是个征兆,明后日肯定会有无数的官太太们上门来拜访,当中但凡是家中有适龄儿女的,都肯定免不了要打听打听几个孩子的婚配。
“你只管记住,咱们家的孩子,除了徽之与涵之,几乎都已经定下了,就是徽之与涵之,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匹配的。你一概想法子婉拒回去,什么准话都别给。这伙子人不过是知道咱们要跟王府做亲家了,因此赶来烧热灶罢了。趋炎附势的人家,结交了又有什么用?真到哪日咱们家又遇到了难处,他们才不会搭理呢!”
文氏笑道:“知道了。我还不清楚你的想法么?我还打算到时候跟万太太抱怨两句,叫她知道我们家的孩子最抢手不过了,她要是再不张嘴为万隆向容姐儿提亲,只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呢!”
谢璞忍不住笑了笑:“你难得有这么促狭的时候。不过这样也好,对付万太太那种人,事事都跟她正经讲道理,那必然只会把自己气着,何苦来呢?!”
夫妻俩正说话间,忽然听得马路遥来报:“前院来报信,说是萧二公子上门来给老爷、太太请安了,还带了些新鲜果子,给家里的少爷、姑娘们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