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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怼
燕王妃面上闪过一丝意外,深深地看向徐夫人:“小嫂子,你说这些话做什么?”
“难道我说得不对么?!”徐夫人似乎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了,“别拿谎话糊弄人了!萧瑞难道不是王爷的子嗣?!他进燕王府都快一个月了,就算王妃一个字不提,也不可能堵上所有人的嘴,令王府上下不敢泄露一丝机密的!王爷既然决定了要接回这个孩子,自然是打算让他认祖归宗的,否则直接叫他继续待在萧家,给别人做儿子,再有王爷庇护,还怕那孩子会没有高官厚禄可享么?只要有王爷关照,他在边疆立上些许功劳,要谋个马上封侯,也不是妄想,到时候自有一番荣华富贵,还不用叫人家拿他的出身嚼舌头呢!
“可王爷还是把人接了回来,连他的生母也一并接回来了,可见还是指望他能继承王府的。就算皇帝不乐意叫他做燕王世子,至少也会给他个郡王的册封,让王爷不至于断了香火。这样一个孩子,身份自然非比寻常,他的婚事,难道王妃不该上心么?!若他能受封为世子,他的妻子便是燕王世子妃,将来的燕王正妃!岂能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儿能担得起的?!王妃就算对那孩子的身世有所嫉恨,也不该无视大局,胡乱替他定了婚配吧?!谢家不过是暴发户,祖辈还是商人呢,这等人家的女儿,如何能承担得起燕王世子妃的大任?!”
徐夫人毫不客气地公开了萧瑞的身世,哪怕没有明着说出萧瑞的名字,也让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她指的是谁。最后她还直接剑指谢家与谢慕林,已经是当面打谢家脸的意思了。恐怕是因为今日计划不顺,眼看着图谋落空,她就存心不想让人高兴了。
谢慕林沉着脸看向徐夫人,意外于徐夫人真的能干出公布萧瑞身份这种事。
这对她来说,有什么意义?萧瑞的名字已经被记入了宗室玉牒,公布身世是早晚的事,现在不说,只是因为皇帝有令在先罢了。在燕王府看来,萧瑞身世迟些再公布,可以避开许多麻烦,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在萧瑞本人与谢慕林看来,推迟公布身世,也可以令两人的婚事少些阻碍。谢慕林更觉得迟些再去涉入燕王府内部那复杂的人际关系,能生活得更轻松。可各方面都有推迟公布的理由,提前揭破这个秘密,又能给徐夫人带来什么好处?她不是想把周四姑娘塞给萧瑞吗?为此还头一次见面就不停地踩谢慕林这个萧瑞未婚妻。秘密公布了,她也不可能会愿望得偿呀!
谢慕林只是有些心烦地听着周围慢慢聚集过来的人群小声议论着,抿唇看向母亲文氏与大姐谢映慧,有些担心她们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
文氏与谢映慧都目瞪口呆。文氏独坐一席也就罢了,谢映慧就坐在谢慕林边上,回过神后立刻看向永平郡主,见永平郡主虽然有些惊讶,但没有露出反驳的意思,似乎徐夫人的说法并非胡言。她忍不住又调头看向二妹谢慕林。
谢慕林冲她苦笑了下,没有说什么。
谢映慧压低声音问:“不会吧?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谢慕林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她:“咱们回家再说。”
谢映慧于是就不再问了,只目光不善地盯着徐夫人,恨不得诅咒这个给妹妹没脸的毒妇!
徐夫人还在继续对燕王妃叫嚣:“王妃为什么不说话?这种事有什么好隐瞒的?!你也许不乐意叫外人知道燕王有后了,这儿子却不是你生的,可萧瑞要认祖归宗是早晚的事。你这会子要是否认了,将来王爷宣布私生子的存在时,岂不是打了你的脸?就算王爷一向敬重王妃,也不可能在事关子嗣的大事上,由得王妃任性吧?!”
“你有完没完?!”永平郡主听不下去了,毫不客气地替母亲出头,“小伯娘,我称你一句小伯娘,你就以为自己真是我伯娘了么?!你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母妃?!我母妃又几时说过不乐意接受哥哥了?!哥哥回家之后,生活上诸事皆是母妃亲手料理,母子情份深着呢!你就别想要故意挑拨离间了!我母妃替哥哥定下谢二姑娘为妻,自然是有道理的。谢大人是正经科举出身,朝廷高官,家教严谨,谢二姑娘也是知书达理,才貌双全,这门婚事哪里不好了?!我哥哥高兴得很,才懒得什么别的阿猫阿狗呢!”
徐夫人也不甘示弱地斥责回来:“郡主自小任性惯了,目无尊长,无视礼仪,我这个长辈早已见惯,想要管教也越不过你父母去,自然拿你没法子。可你若要说谢二姑娘知书达礼,才貌双全,可堪匹配燕王独子,那我就不服气了!北平城中的闺秀,若论知书达礼、才貌双全,谁能比得过雅清?!连她都不曾被王妃看在眼里,又凭什么说,王妃为王爷的私生子定下谢家这门婚事,是真的没有半点私心?!”
她鄙夷地瞥了谢慕林一眼:“祖父是商人就算了,谢二姑娘是嫡出庶出还说不清楚呢,她还能跟雅清相比?!”
谢慕林冲她笑了笑:“徐夫人,我母亲是父亲的原配正室,无论是宗族、礼法,还是朝廷法规,这点都是毫无疑问的。你怎会这么说呢?”
徐夫人冷笑了一下:“若你母亲是原配正室,那曹家的曹淑卿又是谁?!别拿什么平妻的话说事儿,世人皆知,当日曹淑卿尚在谢家时,你母亲不过是个二房罢了!”
谢慕林仍旧是笑笑:“夫人这话可说得不对了。我母亲确实是原配正室,但大哥大姐的母亲曹夫人,也曾是我父亲的平妻。我父亲一人兼祧两房,承继两房香火,便遵照朝廷法令,迎娶了两房妻室。至于曹夫人从前待我母亲不大客气,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不过是妯娌间相处不来罢了,难道徐夫人对自己的妯娌就非常亲热么?我也知道曹夫人出身显赫,世人难免会因此对她与我母亲的关系有所误会,可是……”
她顿了一顿:“难不成兼祧两房的人,后娶了一位出身显赫的妻子,前头的原配正室,便要沦落为二房侧室,不复原配名分了?徐夫人,旁人说这话也就罢了,那是世人愚昧。可是夫人你……说这种话,只怕不大妥当吧?!”
徐夫人的脸色煞时变得惨白。
挤兑
徐夫人的夫婿,那位先代的燕王世子,现任燕王的长兄,曾经是先帝原配正妻的嫡长子。
承德帝诸子皆死于夺嫡之争,为了承袭皇家香火,承德帝选择了同胞亲弟燕王的独子为嗣,这就是先帝天昌帝了。天昌帝任燕王世子时,本就有了妻室长子,可因为承德帝皇后的私心,在他入继皇室后,又将娘家侄女指婚给他做了太子妃,令先帝一人肩祧两房,同时承继皇家与燕王府的香火。朝廷也在之后立法,承认了肩挑婚的合法性,确保两房平妻及其子嗣的合法权益。
可失去丈夫,被丢在北平燕王府独自抚养儿子的燕王妃,以及自幼便与亲生父亲分离,与母亲、祖父母相依为命的燕王世子,又会是什么感想呢?他们明明是原配与嫡长子,却因为先帝登基后另有皇后,活得象是侧室偏房一般,甚至比一般的侧室偏房都还不如,更象是被抛弃的外室,与丈夫、父亲分隔千里,多年无缘重逢。燕王世子因为心中不甘,长大成人后才会决定进京,参与夺嫡,抢回本该属于自己的储君地位,然后就被弟弟们联手致于死地了,连燕王府的爵位都没保住,更是直接断了后嗣。他的妻子殉死,他的母亲伤心绝望后撒手人寰,只留下侧室徐夫人与一个女儿,依靠燕王太妃的庇护存活至今。
可以说,这世上最不忿原配嫡妻在平妻进门后被夺取正室权柄的人,就数先燕王世子这一脉了。徐夫人依靠亡夫的影响力,至今还能在北平城里受人敬重,连燕王夫妇都不好为难她,又怎能说出违背亡夫、婆婆意愿的话呢?更不能承认自己真的认为出身更高的平妻进门后,原配正室就该自动退让为妾,那等于是公然打亡夫与去世婆婆的脸了。
谢慕林拿出文氏乃肩祧婚中原配嫡妻的身份反驳徐夫人,直接就把人的嘴给堵上了。徐夫人半句不敢反驳,一旦她再有丝毫轻视文氏礼法地位的言辞,便等于是动摇了自己在北平立足的根基。那些同情她亡夫际遇的人,都不会再支持她的。
徐夫人头一次正视了眼前自己原本没放在眼里的谢二姑娘。她本以为这只是燕王妃给萧瑞安排的平庸妻子,兴许还有几分看在谢璞的能力与对燕王的支持份上,但本人乏善可陈,无论容貌、家世、才情都样样不如周雅清。只要能让燕王妃看到周雅清的优秀,让她改变想法,踢开不够优秀的谢二姑娘,萧瑞之妻的位置就非周雅清莫属了!徐夫人一直觉得燕王妃才是自己的对手,谢二姑娘不过就是个工具,没想到今日她竟是叫个工具打了脸,自己还没法出气,真真叫人憋屈死!
仔细想想,当谢二姑娘对她笑着说自己的母亲是原配正室,问她为何会质疑自己母亲的身分时,只怕就在给她挖坑了。她竟然还傻傻地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说出了口,以为这嫡庶不明的出身是谢二姑娘的软肋,只要一祭出来,就能把对方打倒,万万没想到,这其实是对方对付自己的大招。
徐夫人神色苍白地坐在原位上,觉得这回自己真的没办法再支撑下去了。她得尽快离开这里,继续留下来,她只会成为燕王妃、永平郡主与那个还没进门的谢二姑娘攻击的对象!下一回,天知道她们会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数来对付她?!
然而谢二姑娘还在那里慢条斯理地说着自己的委屈:“我原以为,我母亲的情况,徐夫人应该是最清楚、最了解的。就算外头的人胡说八道,徐夫人也该清楚内情真相才是。万万没想到,原来夫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曹夫人都没公开说过我母亲是二房妾室的话,徐夫人又怎能有这样可笑的念头呢?”
一旁曹淑卿亲生的女儿谢大姑娘,竟然还在那里附和妹妹的话:“是呀,我母亲从前在谢家时,也从来没跟人说过婶娘是二房妾室,顶多只说一句二房如何。可老天在上!父亲兼祧二房与三房的香火,婶娘本就是二房的媳妇,我母亲是三房的媳妇,这本来就是事实呀,谁说二房就只有妾室这一种意思呢?也不知是谁胡乱嚼舌,还在徐夫人面前乱说一通,竟然叫徐夫人误会了。不过,徐夫人也该明白这里头的规矩才是,怎么也会误会呢?”
徐夫人听着谢家姐妹俩一唱一和地挤兑自己,简直快要吐血了。
周二太太见她面色不好,稍稍鼓起了一点勇气,想要替她解个围:“徐夫人是误会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谢家……终究是根基单薄了些。两位谢姑娘的祖父乃是商人,这点不假吧?”
谢慕林转头看向她:“我祖父是天昌六年的正科进士,曾入过翰林院,散馆后回乡办学,桃李天下。世人都唤他老人家一声谢翰林。周二太太说的,应该是我三叔祖父吧?”
谢二姑娘是谢家二房的女儿,她礼法上的祖父确实是谢翰林,而不是谢富商。虽然谢富商是谢大姑娘的亲祖父,谢璞谢参政的生身父亲,可礼法如此,周二太太也没法拿人家三房叔祖的身份去攻击二房的孙女。
她只得硬着头皮勉强道:“我们周家……乃是世代官宦。谢家只出了两代朝廷命官,终究是根基不够深厚。”
谢映慧冷笑一声:“若说只有世宦名门之女,才能与宗室联姻,那我是不服气的。太子妃娘娘乃是薛老太师之女,难道就是世代官宦之家了么?还是周二太太觉得,燕王的儿子,就合该在娶妻时比东宫太子更讲究家世出身?!只怕这话连燕王与王妃都不答应呢!既然周家如此讲究这些规矩,那怎么不直接把周四姑娘送进东宫去?!”
周二太太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太子的梗这是过不去了是不是?谢大姑娘固然是曹家外孙,与太子自幼相熟,也用不着动不动就拿他出来堵人吧?!
谢慕林只微笑看向周四姑娘:“我的父亲是天昌十八年的正科进士,徐夫人与周二太太认为我家世太差,不该匹配宗室。请问周四姑娘的父亲又是什么身份呢?”
周四姑娘虽然还硬撑着那副雍容端庄的大家闺秀架子,这会子也有些摇摇欲坠了。
她的父亲只是一个监生而已,还是靠着父亲的官位才勉强能入监的荫监,不曾顺利肆业,熬够年头就出来了,连官职都没授上。若是不提祖父的布政使身份,光提父亲的功名,她确实没办法跟谢二姑娘相比。
世上没有人会认为,进士之女比不上监生之女的。
可若要拿出祖父的布政使身份来逼退对方,也同样没用。因为周四姑娘清楚地知道,谢参政将会在不久之后继任北平布政使一职。布政使的孙女,又怎么好跟布政使的女儿比谁更尊贵?
周四姑娘无助地看向徐夫人。她的母亲周二太太同样无助地看向徐夫人。她们都在哀求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