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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人与周家母女今日都是抱着某种目的前来的,虽然心里并不把谢家女儿放在眼里,可若是有机会,也不会放弃踩人。所以谢慕林这边才暗暗松了口气,周二太太就立刻开了口:“听说两位谢姑娘才到北平,谢大人与谢太太就替她们定下了婚事?怎的这样急?这婚姻大事,可得好好考虑清楚才好,仓促定下,不定会出什么差错呢!”
众人都不由得侧目。虽说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谁家的儿女要定婚,做父母的肯定都要考虑再三,可人家都定了亲事,没头没尾的,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做什么?难道人家还能把定好的婚约退了不成?
文氏倒是好脾气,只淡淡笑道:“虽然是新近定下的婚事,但老爷与我都已经观察过女婿许久,才做下了决定,倒也不算仓促。”
周二太太干笑了两声:“是么?我听了些传闻,还以为……啊,这些话我原不该说的,只是儿女的婚姻大事,关系重大,总要双方匹配才好。倘若是家世、才貌、性情、学问……但凡有一点儿合不来,将来夫妻之间都难免会生出嫌隙。这成了婚的男女又不好动不动就闹和离,一辈子的事,自然是要谨慎些的。”
文氏有些拿不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微笑着点头。
徐夫人接过了话头:“比如我们王府这样的人家,给儿女选择婚配,就不能太过粗心大意。”她举了些宗室中的负面例子来证明自己的观点,说的都是近百年里宗室中出了名的怨侣,里头倒有多一半是因为女家出身寒门或将门或暴发户而导致的,以此得出结论:王府子弟还是挑选世代官宦人家中教养出色的淑女为妻,最为妥当。因为名门淑女教养佳,知道在王府该守什么样的礼节、规矩,不会闹笑话,也不会做出不合身份的事。
文氏依旧是一头雾水,其他在座的人里,也起码有多一半面露茫然地看着她。虽然她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可在这里提这种话做什么?燕王夫妇又没有儿子,就算想要证明她所盛赞的周四姑娘很适合嫁给王府子弟,这里也没有她可做媒的对象呀?
难不成是想借燕王妃之力,把周四姑娘说给哪个宗室子弟?然而周家从前就曾经坚决拒绝过一位先代燕王庶子的后嗣,嘲讽人家“妄想吃天鹅肉”,闹得很不愉快,如今肯定不是想打燕王府旁支子弟的主意。但若是想把女儿嫁给京城那边的宗室,这时间也太紧了些,周布政使的身体能撑到孙女儿出嫁么?
万太太立刻就忍不住问周二太太:“周老大人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可大好了么?太医是怎么说的?前儿我怎么听说,他老人家连药都吃不进去了呢?”
周二太太刚刚才为徐夫人夸奖自己女儿的话而高兴,就兜头被万太太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冒出了黑气,拉长了脸道:“让万太太担心了,我们老太爷好着呢!只不过是年纪大了,天气又寒冷,才犯了老病,养养就好了。外人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在乱嚼舌头罢了,也不怕胡言乱语的,会犯了口舌,将来死后下拔舌地狱去!”
万太太的脸也拉得老长,冷笑了一声:“果真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府上一直不许人去探望老大人,我们老爷不知道老上司的病情如何,成天在家里担心呢!如今从周二太太这里得了准信,我们老爷也就放心了,赶明儿定要叫齐衙门里的同僚们,到府上给老大人道喜。老大人老当益壮,还能长寿百岁呢!”
“你!”周二太太气恼地瞪着万太太,两人差点儿没当场掐起来。
周四姑娘轻轻拉扯着母亲的袖子,示意她千万别在这时候与人口角。她们母女今日的来意还未达成,怎能在这时候闹出风波,惹燕王妃不快?更何况,万太太的话没有半点问题,只不过是她们母女心虚罢了。可既然是心虚,又怎能叫外人知道?
周二太太转头看了看徐夫人,见她正冷冷地看着自己,顿时打了个冷战,立时冷静下来了。
万太太见状又冷笑了一声,目露鄙夷之色,决定一会儿回家的时候,定要顺道去布政使府上向周老夫人“道贺”一番,因为周二太太亲口说的,周老大人“好着呢”,可见病情已经大有起色!她倒想知道,周老夫人会如何整治这个在外头惹事生非的二儿媳?毕竟周家前脚才传出老爷子不大好的风声,惹得燕王多次赐医赐药,还答应了要在王府不久之后的纳新中,接收周家两个女婿入府任职。若是周老大人平安无事,他们哪里能得这些好处?!
燕王妃轻咳了两声,无论是周二太太与万太太,都平静下来,撤下面上互相敌视的表情,换上了恭谨的姿态,倾听王妃接下来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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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妃没什么特别的指示,只是让大家多多欣赏屋外盛开的腊梅花,再品尝侍女们送上来的新制腊梅茶罢了。
虽然这次赏梅茶会只是个幌子,但燕王妃岳氏的性子,就是要把一个幌子也做到最好,叫人挑不出错来。
有她这位东道主打岔,周二太太与万太太自然就吵不起来了,连带徐夫人的捧周四姑娘的计划,也只能暂时中断,大家伙儿先喝了茶、赏了花再说。
只是茶喝过,天聊过之后,徐夫人与周二太太又不甘寂寞地要继续自己的计划了。在场的官眷里,有按察使夫人这般没兴趣卷入他人口角暗斗的官眷,便借口要去近前赏腊梅,向燕王妃告了罪,离开茶会所在的轩馆出去了。她们哪怕是要吹寒风,也不想再尴尴尬尬地坐在那里看一帮子女人斗法。
万太太当然是不会逃避的,她从来都是位女斗士,压根儿就没怕过谁。她不但自己没走,连两个女儿都没支开,反而还凑到文氏身边聊天,只是声量压得小些,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两位万姑娘似乎知道自己母亲的打算,没有凑过去,却暗暗盯着周四姑娘,相互小声议论几声。
谢慕林与谢映慧仍旧坐在永平郡主这一席,没有参与太太们之间的眉眼官司,顶多只是时不时留意一下周四姑娘那边的动静罢了。但无论徐夫人与周二太太怎么夸奖周四姑娘,燕王妃都只是微笑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评价,也没有夸奖几句,永平郡主则直接装作没听见似的,这个态度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谢慕林猜想,估计是徐夫人夹在里头,所以燕王妃与永平郡主不爱搭理周家母女,冷淡以对,却也没有阻拦她们的意思,这大约是……由得她们去?
燕王妃与永平郡主都是知道萧瑞身世的,既然她们是这样的态度,谢慕林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她淡定了不少,与永平郡主说话时,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许多。
可徐夫人与周二太太又怎会甘心接受燕王妃这样的冷淡态度?来之前徐夫人打听到的消息说,萧瑞与谢家二姑娘的亲事还未议定,只是正在进行中,因此她告诉周家母女,她们还有插足其中的机会。可如今到了茶会上,探过文氏的口风,似乎这桩婚事已经定下了,她们得的消息滞后不少,事情就麻烦了许多!
若没有足够的理由,燕王夫妇又怎会在庶子的婚事上变卦?谢璞也不是什么随意打发的阿猫阿狗,周家更不见得比谢璞更得燕王信重。真要坏掉燕王之子已成了定局的婚事,周家是要冒大风险的,周四姑娘更会面临名声败坏的未来,那就连一点儿退路都没有了!
周四姑娘已经有些犹豫了。她受家族精心培养,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会乖乖听从父母长辈的指令行事,但并非真的是个傀儡,自己也是有点想法的。她甚至没见过那位燕王独子,不知道对方相貌性情,没有为了他赌上自己一辈子的勇气和动力。更何况,她从小听着家里人的吹捧长大,深知自己将来是要嫁给贵人,享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当然不乐意为了一桩没影子的婚事,就彻底断送自己的未来。
她悄悄扯了扯母亲的袖子,暗示母亲不要再继续了。如今在燕王妃面前说了她这许多好话,已经足够,若是透露出她们的真实用意,在燕王妃心里便成了不知廉耻攀附权贵的贱人,那她还有什么脸面?见好就收吧!没瞧见燕王妃压根儿就没有对她们示好的意思么?
周二太太虽然不甘心,但她是疼女儿的人,也有些犹豫了。
可徐夫人却没那么轻易放弃。她虽然自负身份,却也知道自个儿没多少倚仗了。燕王太妃去世两年,周布政使也即将归西,徐家早已式微,女儿因为肚皮不大争气,女婿丢官之后,夫妻关系就大不如前,连带亲家也对她态度冷淡不少。燕王府其他支脉的人,在如今这位燕王的安排下,有本事的都各得了官职,没本事的也不愁生计,渐渐地不象从前那般,愿意围在她身边,听从她的号令,去跟燕王夫妇争权夺利,就连曾经无比支持她的军中将领,也是疏远的疏远,因罪革职的因罪革职,少数几个还愿意支持她的,都劝她行事更谨慎些,别败坏了亡夫曾经的好名声——简直是狗屁!
燕王没有赶在周布政使去世之前带回皇家过继来的嗣子,以致周家安排好的世子妃或世子侧妃人选未能定下名分,若再不能把自己人安插到那燕王独子的身边,徐夫人将来就真真只能看燕王妃的脸色过活了!她怎会甘心?!
就算今日未能将周雅清与萧瑞的婚事定下,又如何?徐夫人就不能让燕王妃顺心如意了!既然燕王妃不肯接她的话头,承认周雅清才是更适合燕王独子的正妻人选,那她就把燕王妃看中的人选踩到泥地里去!
抱着这样的念头,徐夫人忽然叫住了周四姑娘,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雅清,你素来诗才出众,今日看着这样的美景,这样的好梅花,难道就没有好诗词,让我与王妃、郡主好生品鉴品鉴么?”
周四姑娘自然是有好诗的,这个她事先就已经准备好了。虽然参加茶会的决定十分仓促,但她还是准备了一首很好的诗,只是原本已经放弃了计划,才不想拿出来罢了。留着这首诗,她将来有的是机会可以在其他宴席花会上露脸的。
可既然徐夫人都开了口,她也只能应了:“是,表姑母有吩咐,雅清就献丑了。”她把自己准备好的那首诗念了出来。
诗是咏腊梅的,十分应景。燕王妃要开的是赏梅的茶会,而燕王府的腊梅花颇有名声,每年总会有那么一两场宴席,是以这片腊梅林为主题的。周四姑娘从前是燕王府常客,当然对这里很熟悉,所以念出来的这首七言律诗,既贴切又对仗工整,用典完全没有问题,后四句还直接拔高了主题,更显得这首诗不是一般闺阁中人能有的手笔。
不但熟读诗书的燕王妃用惊讶而欣赏的目光看向周四姑娘,就连谢家姐妹、万家姐妹以及闻诗赶回来的按察使刘家千金,都忍不住露出了赞叹的神色。
徐夫人满意地看了周四姑娘一眼,转头看向谢慕林:“谢二姑娘,你觉得我们雅清这首诗作得如何?你也是官宦人家之女,必是自幼熟读诗书的,不如也来作一首,与我们雅清比一比?”
赏诗
关我什么事?!
谢慕林万万没想到,欣赏人家姑娘作首诗,既然还能引火烧身。这徐夫人想干什么?就算挤兑她诗才不如周四姑娘出众,那又能证明什么呢?为了萧瑞这门亲事吗?笑话!萧瑞是宗室,是武将,从来就不以诗才闻名,难道他娶个老婆,还得要求是什么女诗人?!
谢慕林冷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就听得上首永平郡主抢先说话了:“小伯娘,你又来了!每次北平城里来了什么外地的闺秀,你就总要人家跟周雅清比一比。我知道周雅清是你远房表外甥女,与你十分亲近,极得你的宠爱,但你也用不着为了替她扬名,就把别家的闺秀全都拉出来给她做踏脚石吧?今儿你还是头一回见谢二姑娘呢,也不知道人家是否擅长作诗,就自说自话地逼人家跟周雅清比较,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这话说得挺直白的。但永平郡主是燕王嫡女,她有这个资格与底气。徐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但除了板着脸说一句:“郡主胡说什么呢?我哪里是这么想的?”也没别的法子。
她虽自认是个长辈,可永平郡主还有父母在,她没办法越过燕王与燕王妃去处罚郡主什么。至于责骂的话……这种事她从前也没少干,对永平郡主毫无半点影响,除了亲近她的人,一般的人家连嚼舌头的事都很少做。毕竟别人也不是傻子,凭什么为了她去得罪燕王的掌上明珠呢?兴许北平城里会有关于郡主脾气不好、行事霸道的谣言流传,可这种谣言又能伤着郡主什么?郡主这样的身份,还怕会没有好儿郎求娶不成?就算消息传到京城去,太后、皇帝与宗室也不会为了徐夫人而责备永平郡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