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24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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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琴住的这间耳房其实并不简陋,算是相当宽敞的屋子了,前后有窗,通风不错,就是采光差些。屋里盘了个大炕,平日起居坐卧都在炕上,其他衣柜箱笼、妆台桌椅什么的,也是一应俱全,所有生活用品,文氏都提供了上等货色。可对比宛琴在京城时打通的三间厢房,以及在湖阴老家的单独院子,这间带天井的小小耳房自然差得远了。宛琴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再加上向石婆婆赔礼一事,心中怨上加怨,几乎是怨气冲天。

可她不住在这里,还能住在哪儿呢?这官邸里院子虽多,八位少爷小姐就各占了一间,连谢老太太与宋氏都分住一个大院子呢,一家子住得满满当当的,还能把宛琴安排在哪里?

谢映芬看着自己的生母,想起自己接连照顾了生病的弟弟好几日,直到这两天才能稍微安下心来,便知道她钻了牛角尖,怕是不可能轻易扭转回来了。

逃离

对于宛琴刚刚收到的消息,谢慕林在文氏这里听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文氏告诉她:“你父亲并没有对绮罗坊下手的意思,燕王府也没有,应该还等着要拿它钓更大的鱼呢。不过绮罗坊这几日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因此罗掌柜夫妻关了铺子,偷偷躲出去了。倘若风声不妙,他们就此逃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谢慕林好奇地问:“他们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了?居然到了掌柜夫妇要逃走的地步?他们不是曹家的暗探吗?难道曹家能容忍他们擅离职守?”

文氏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内情如何,但万太太那边透露出口风来,说这绮罗坊背后的东主其实是林家人,如今林家情势不妙,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破家灭门了,那罗娘子在万家听说了消息,便害怕地逃走了,生怕被官府查出来,夫妻二人连性命都要赔进去。”

“哈?”谢慕林有些懵,“林家?绮罗坊不是曹家在暗中的产业吗?”

“所以说,我也不知道万太太为什么会这样说。”文氏迟疑了一下,“早上我送老爷出门时,看到万太太也送万大人出门,似乎还要一路陪着万大人到衙门去,便跟她搭了几句话。她当时是这么说的。老爷也听见了,却没有更正的意思。万参议……其实并不清楚这些内情。他毕竟是京里来的人,又是公侯府第出身,燕王爷不大拿得准他是否足够嘴紧。”

谢慕林并不关心万参议如何,她只好奇一件事:“这绮罗坊跟万太太……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万太太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万太太会说这样的话,其实跟她近日与绮罗坊的纠葛有关系。这也是导致罗掌柜夫妻俩眼下闭店私逃的原因之一。

话说那位绮罗坊的罗掌柜娘子,虽然生得并不十分美貌,可气质相当不错,肤色白晳,谈吐文雅,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丝毫不逊色于一般小官宦人家教养出来的闺秀。她跟着丈夫出入北平各家官宦府第,与后院女眷们结交,也能显露出非同一般的见识,更难得的是很会说话,哄得各家男女老少都高高兴兴的,谁都觉得她好。

不少女眷都怀疑她是大家出身,但她自己含糊不肯明言,便有人脑补她估计是家道中落,不得不下嫁商人,所以没脸提起娘家来,对她都有几分同情。因绮罗坊的衣料质地上等,价钱也相对实惠,还总能弄到江南最新最流行的花样,所以,尽管还是一家新店,各家官宦门第里的女眷们也乐意跟罗娘子打交道,帮衬她家的生意。

罗娘子也不仅仅是跟女眷交好,若是遇到各家的男子,不管是当家的官员,还是老太爷、年轻的少爷、旁支打杂的族侄什么的,都会恭恭敬敬地,哄得人人都开心。她跟这些男人也不是有什么私情,但往往在恰当的时候说上几句话,就能让对方视她为知心人,偶尔给她提供些内部消息,又或是给她一点好处,就够她夫妻二人受用的了。她又一向表现得象是个端庄贤良的妇人,并不轻浮,因此各家女眷也不会怀疑她是狐狸精。就算是有哪家的太太奶奶们疑心她的做法,也不过是不再光顾绮罗坊罢了,不会没凭没据的就指责她什么。因而罗娘子一向都能在北平城的官员后院中混得如鱼得水

她万万想不到,这么小心行事,还会有踢到铁板的一日。

今年才到北平来上任的万参议的太太便是这块铁板。

罗娘子只是象往常那样,到万家去送最新的料子,顺便探听北平城里的最新消息。因着万家是从京城来的,她还顺便打听了些京中的新闻,然后便惊讶地从万太太那儿听说了曹林两家互斗,林家折损严重,家族支柱入狱,一名重要官员将要被判极刑,当堂反咬了曹家一口,以至曹二爷同样入狱,曹四爷、曹五爷还丢了官的消息。

据万太太说,当时罗娘子的脸色就变了,因此她猜测,绮罗坊背后的东主,不是姓曹,便是姓林。

因着罗娘子变色,万太太察觉有异,失了挑选新衣料的兴致,罗娘子便匆匆告辞而去,连多哄主顾一句的意思都没有。而不巧她在前往万家官邸大门的路上,遇到了临时回家的万参议,也不知是打着什么主意,没有象往常那样行个礼,寒暄两句就走,而是留在那儿,竟与万参议攀谈起来了!

万太太的丫头远远瞧见,立刻飞报给主母。万太太亲自扶着丫头,不顾寒风赶来查看是怎么回事。罗娘子这才告辞离去。万参议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埋怨妻子吃些没由头的飞醋,把客人吓跑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万太太的善妒是全城闻名的。她对庶子庶女苛刻至极,甚至会因为有别家公子小姐们为她的庶子庶女说好话,而对对方恶言相向。谢慕林兄弟姐妹几个才到北平,文氏就特地叮嘱过他们,让他们对万家的一些事情视而不见,免得招来了万太太的恶语。对于丈夫上司或同僚家的孩子,万太太都如此不客气,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绸缎庄掌柜之妻?

第二日,万太太派出去的人就直接到绮罗坊大门口叫骂,把罗娘子骂成个荡|妇|,什么话难听骂什么。由于事先打点过,过往的巡逻官差顶多只是劝那骂人的小声些,别阻街,并没有阻拦或带走的意思。绮罗坊那一日都做不了生意,只得关了门。今天是第三日,仍旧是闭店状态。这时候才有店里的伙计向外传言道,罗掌柜夫妻好象是躲出去了,不知下落。

消息报回万太太这儿,她倒不觉得是自己派人叫骂,让罗家夫妇只能用闭店逃离的方式应对,她反而认定了“绮罗坊背后东主是林家”这个传言的真实性。正因为林家出事,罗掌柜夫妻得了消息后,生怕受到牵连,因此才逃走了。

谢家人当然清楚绮罗坊背后的金主不姓林而姓曹,京城的林家固然是倒了霉,可曹家的情况也不大妙。若说罗掌柜夫妻是因此才逃走的,倒也说得过去。只是燕王府与谢家都打算盯紧了曹家的这个情报点,预备要算计曹家一把的,如今盘算落空,岂不是要失望?

谢慕林压低了声音问文氏:“曹家近况到底怎么样了?万太太说的……是真的吗?”居然连曹二爷都遭了殃?!

牺牲

对于这个问题,文氏当然是答不上来的。还是晚上谢璞从衙门里回来后,才告诉了女儿从京城传过来的最新消息。

林家倒了大霉,家族中几个官位最高、最有权势的成员都革职的革职,入狱的狱,哪怕林昭仪与二皇子再三向皇帝求情,皇帝也没有松口的意思。而与此同时,与林家结怨已久的曹家更是落井下石,为大理寺提供了种种人证物证,力求要把林家人一口气钉死,再难翻身。林家察觉后,也是怨愤不已,不甘心只有自家倒霉,索性就反咬了曹家一口,把仇敌也拖下了水。

反正两家相斗多年,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的底细。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两家相互都有察觉,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暗地里都在收集证据,力求有朝一日能借机打击对方。只不过,有些证据力度不够,有些罪名相对比较轻微,都达不到一招致曹家于死地的地步,林家就觉得没必要那么快拿出来,想等待着最好的时机出手,毕全功于一役。但眼下他们已经没时间等待那个时机了,索性就拿出了这些证据报复曹家的落井下石。别看眼下是林家处于劣势,等这些证据曝光,曹家也照样要吃大亏。

皇帝本来就有心要利用林家的反扑,打击曹家,见状自然是不会阻止,反而还会跟着煽风点火。于是这火就真的烧到了曹家人头上,不但他家的党羽有好几个人出了事,当中不凡手握实权的,甚至还被查出了有重要家族成员参与了贪污工部的银子。曹四爷与曹五爷都是这样被革职的,但好歹保住了身家性命,只是未来不可能再做官了,家中儿孙们要出仕,可能也会艰难些。

不过这两位都只是曹家旁支,本就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林家怎么可能满足呢?当他家那位河道总督确定不能顺利脱罪之后,林家后手就指使人去告了承恩侯,还把他跟当年的河工案扯上了关系,又隐隐约约牵连上了兵部那边的一桩案子。若是承恩侯解释不清楚,分分钟就是一个贪污军饷秘养私军的罪名。

曹家有皇后,有太子,若再来一个养私军,简直就是约等于告诉天下人,曹家有反心了,至少也是个打算对皇帝不利,好推少年储君夺权继位,趁机揽权的罪名。

曹家人这回是真的要吓出一身冷汗了。他家是否真的有养私军,暂且没有明确的证据可证明。林家拿出来的那些罪证,其实也有些牵强附会,说服力并不是太强,仅仅是看起来有些道理罢了。但这都是次要的,关键是皇帝会不会相信。一旦皇帝相信了林家的证据,对曹家有了猜忌之心,有心铲除他家,那么即使证据不足,曹家的未来也会是一片灰暗。

严重的话,皇后的后位难保,太子也有可能被废。毕竟,从前身为嫡长子的太子没有犯下大错,皇帝就没理由废了他,朝廷百官也不会同意;但如果有证据证明太子不孝,打算抢班夺权,占据皇位,那就连朝廷上最正直最保守的老臣,也不会站在太子那一边的。

仓促之下,承恩侯不得不找了一个替罪羊,为自己顶下贪腐的罪名,至于养私兵这一条,自然是完全否认,尽可能撇清了。而为了让皇帝相信这个替罪羊就是真正要负责任的人,承恩侯牺牲了自己最信任和器重的兄弟曹二爷。曹二爷虽是庶出,却一直是嫡长兄的忠实追随者,他默默地认下了这个罪名,已经被打入了天牢,等待大理寺收集完证据,再作宣判了。

谢璞说到这里,忍不住感叹道:“曹二爷若不是死忠于承恩侯,其实他本人的才干还是不错的,人品也比几个兄弟强些。无奈他死心眼儿,竟连这样要杀头的罪名都替承恩侯担下来了,无异于自寻死路。皇上才不会理会他是否比曹家其他人正派些,只要是曹氏一族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皇上都希望能铲除殆尽,万万没有独饶过曹二爷的道理。

“承恩侯其实也是太自私了,他兄弟几个身上都不大干净,唯独曹二爷名声还行。倘若承恩侯能当机立断,保住曹二爷,令其辞官回乡,至少家中妇孺儿孙们将来还能有曹二爷庇护。即使承恩侯兄弟数人都遭了殃,也能保住家族血脉,以图将来。如今,他把兄弟中最有希望脱身的那一个亲手葬送了,将来还有谁能护住他的家小?皇上是不可能放过他的。找了替罪羊,也不过是让他多活几日罢了。”

谢慕林对曹家二房并不关心。她对这一家的事迹最熟悉的一条就是,江家的嫡长子江绍良娶了曹二爷的嫡长女为妻,听说夫妻感情还挺好的。曹二爷的嫡长女为了江绍良,放弃了原本要被曹家人送入东宫为侧妃的前程,在曹家那群一心要嫁给太子为妃的女孩子里,也算是一股清流了。江太太小程氏印象中是个极势利的人,谢家才出事,她就迫不及待地上门退亲,活象谢慕林会借着婚约缠上她家庶子似的。如今曹家二房出事,曹家形势也不妙,她对那位一直都高高捧着的长媳,态度真的不会有所变化吗?

谢慕林暗暗摇了摇头,面上不露异色,继续问谢璞:“爹爹,这么看来,曹家吃了挺大的亏呀。承恩侯几个弟弟都出事了,曹二爷还有可能摊上死罪,难道曹家到这时候,还没醒过神来?皇帝要是愿意护着他们,怎么可能一直不出声?如今坐视曹林两家的大人物被定下重罪,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吧?”

谢璞笑笑:“怎会看不出来?就连我们这等远在地方上的外官,但凡是从京城得了消息的人,都有几分看出来了,更何况是身在京城的曹家人?只怕连林家人都回过味儿来了。林家还好,早有些懊悔,先时行事太过,触怒了君王,如今也不敢再奢望二皇子能成为储君了,据说倒是想要争取成为过继燕王府的嗣子呢。因此京城那边才会迅速给燕王殿下传了信,让殿下有个准备。至于曹家,一旦察觉到了皇上的用意,必定会想办法应对的。眼下他家形势不妙,只能先稳住皇上,尽可能装一装可怜,必要时可以多牺牲些东西,等到将来局势稳定下来了,再想后招。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让他家有喘息之机?”

“二皇子到现在才打起燕王府嗣子的主意来?”谢慕林不由得好笑,“他真以为那是他想要就能到手的东西吗?他还没收到风声,不知道燕王世子已经定下了?”

“燕王世子已经定下了?”谢璞怔了一怔,“这话是怎么说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谢慕林眨了眨眼,干笑一声,看看屋里没有别人在,便冲着父母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