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23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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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

谢慕林在前院里盯着管事婆子们把所有装好行李的马车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又让人按着名单清点所有到场的男女仆妇,省得落下了谁在京城。

等到清点完毕,没有任何差错了,她便回头看向长兄谢显之。谢显之点点头,走向金萱堂,片刻后扶着谢老太太出门上车。

谢老太太一手扶着大孙子,另一只手扶着宛琴,不大满意地小声嘀咕着:“天才刚亮而已,大早上的,连早饭都没好好吃。其实时间也没多紧,偏你们大惊小怪!”

说完了,她又不高兴地转头瞪了宛琴一眼:“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做什么?!我老太婆都走得比你利索!你是昨儿晚上做贼去了么?!”

宛琴回过神来,面露惶恐之色:“老太太恕罪,是我错了。”

“当然是你错了!你要是不耐烦侍候我,就滚一边儿去!”谢老太太说翻脸就翻脸,完全忘了宛琴近日的殷勤小心,拍开她的手,叫过珍珠来扶自己,便头也不回地走向马车了。

宛琴竟然也没跟上去,仍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带着自己的丫头登上了另一辆小马车。

谢慕林觉得她有些奇怪,但他们一家都要走了,料想她也出不了什么夭蛾子,便让香桃给张婆子带话,多留意宛琴的动静,然后就不再理会了。

张婆子的男人腿脚上的毛病大有改善,因着张婆子得了谢慕林的青眼,这次他们夫妻也将会随主家北上,专门替二姑娘跑腿办事。这意味着他们夫妻的事业有了新开始,张婆子眼下正积极着力求表现呢。她是在门房上做惯了的人,眼尖得很,宛琴有任何异样行动,都瞒不过她去。

谢家祖孙一行人在京城的谢家大宅逗留了大半个月,又再度继续他们北上的旅程。这座宽敞气派的大宅,不知要多少年后,才会再度迎来它真正的主人了。

蔡老田夫妻含泪将主人祖孙一行送出了大门,直到马车队列消失在道路尽头,方才回到宅子里,关上大门。他们要负责看守宅子,并经营桂园,不能到码头上送行主人,但想到自己的儿女能跟在主人身边,连小女儿小桃都跟着姐姐离开了,将会拥有更加美好的前程,心中的不舍便减轻了许多。

谢家一行人坐着马车,穿街过巷,出了城门,并在燕王府所定的出发时间前半个时辰,顺利抵达了京郊码头。

燕王府的船队已经做好准备,但尚未迎来自家主人。码头上几乎已经清了场,闲杂人等几乎不见,除了前来送行的达官贵人,便是计划着要随燕王府船队北上的客船旅客或商人。谢家的船队是另外从小庄那边的码头开过来的,已经早早停靠在了自己的泊位上,谢谨之还打发了小厮石砚到码头路口等待,远远瞧见自家马车到了,马上就迎上去引路。

谢慕林扶着谢老太太从马车上下来时,周围已经让自家仆妇围好了围幛,因此看得还不如马车上清楚。她也不在意,先扶了谢老太太上船。有谢映慧接手,又有珍珠何婆子她们侍候,谢显之又跟着谢老太太进了船舱,暂时没她什么事了,她便回身命香桃去指挥下人搬运东西,自己则到了旁边的船上,给宋氏与谢梅珺请安问好。

她意外地在宋氏那边见到了几个熟人。

宋氏那位年轻时的闺蜜,镇江府推官陶炯的母亲陶于氏,带着儿媳连氏与堂侄女陶樱,都坐在客舱里。

原来陶家人已经在两天前到达了京城,目前就寄住在谢家的小庄上。陶炯正在等候大理寺开庭审案,他随时可以作为证人接受大理寺官员的询问。

谢映慧的小姐妹卢飞云之父卢少卿,行动的效率非常高。刚刚从谢家人处得到了镇江知府的情报,转天就开始了侦办工作。那位镇江知府也是太大意了,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做官,又清楚自家靠山已经靠不住了,却还不知收敛,正好被卢少卿抓了个现行,眼下已经入了大理寺牢狱。随行的还有许多同党小伙伴。陶炯作为出淤泥而不染的一股清流,以证人身份来到了京城。据说连皇帝都关注到了这桩案子,多次询问大理寺的审讯进程,非常关心结果。若没有意外,这桩案子一过,陶炯八成是要高升的。

陶家女眷随陶炯进了京,先去拜访了宋氏,向她道谢。若没有宋氏帮忙,将案子报到了大理寺,只怕他们一家还不知要身陷镇江多长时间。据说送走谢家人后,陶炯已经遭遇了两次“意外”,差一点儿就有生命之忧。若不是卢少卿带人来得快,很难说陶家人如今会面临什么样的险境。

今日谢家两房人出发离京北上,陶家人虽然跟宋氏母女相处了两日,还是亲自送到了码头上。陶炯其实也来了,不过不好跟女眷们待在一处,正与谢谨之、杨淳以及黄岩他们在一处说话呢。

谢慕林听说黄岩也来了,顿时悄声问了杨沅:“黄举人也在,是不是他跟大姐的事儿定下了?”

杨沅拿帕子遮了口,冲她眨眨眼,压低声音道:“外祖母亲自求一位认识的老先生给他俩合了八字,已经立下了婚书,交换了信物,只是不曾向外宣扬罢了。”

行了,这就足够了。宣扬不宣扬的都在其次。等到他们一家到达北平,与父亲谢璞会合,拿着信物跟黄岩的母亲见面商量,两家结亲的消息就可以传开了。现在黄岩要在京城备考,当然不好随意传出风声,惹得那心思叵测的曹家人找上门来生事。

谢慕林回想起方才看见自家大姐谢映慧精神奕奕的好气色,估计她应该挺高兴的,便在心中祝福她能心想事成,一生幸福美满了。

谢映芬带着丫头送了茶点上来,便在谢慕林身边坐下了。她面上也带着微笑,顺手就给杨沅递了一份点心,正好是后者喜欢的口味。后者惊喜地接过来,又分了一半给陶樱,陶樱抿唇微笑着小声道谢,三个小姑娘头碰头地聊起了天,。

谢慕林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看家里人是否都运完了行李,齐齐上船了,正好碰到了张婆子。

张婆子压低声音向她禀报:“租咱们家大宅客院住的一户姓万的人家,他家一个婆子方才来瞧热闹,看咱们搬行李装车,偷偷给琴姨娘塞了封信,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转身走了。琴姨娘后来进屋看了信,出来后就有些神不守舍。她的丫头也觉得不对劲,倒想偷看那信里都写了些啥呢,却发现琴姨娘在屋里把信给烧成了灰,什么都没剩了!这会子叶伙计跟着毛掌柜过来送信,琴姨娘把叶伙计叫了去,姐弟俩避着人正说话呢。”

谢慕林挑了挑眉。

耳目

“你到底有没有隐瞒我些什么?关于爹交代你告诉我的话。”宛琴盯着弟弟叶金荣的双眼,十分郑重地询问着。

叶金荣疑惑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便果断地回答:“我什么都没有隐瞒,该说的都说了。若你还想听他们骂你的那些污言秽语,那我只能继续瞒下去了。就算你听了无所谓,我还不想脏了自己的嘴呢!”

宛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灰心地道:“罢了,你不说就算了。”她再次看向弟弟,“你还要在京城逗留几日?离开后是直接去北平,还是上别的地方?行商辛苦,就算你铁了心要在谢家商号里做下去,也别总是在外头跑,想法子谋个分号的掌柜之位吧。你资历虽浅些,但好歹也是我的亲兄弟,四少爷四姑娘如今也大了,就算是为了他们的体面,老爷也不该再让你在外头跑腿,而是给你安排个安稳些的差使。到时候你尽量争取留在京城吧,这里总比北平繁庶安稳得多,还能就近照看一下家里人。你别嫌我啰嗦,就算你看不惯后娘他们,爹总是亲的。他年纪已经大了,我们又还能孝顺他几年呢?”

叶金荣的想法正相反,他才不想留在京城呢。事实上,谢璞已经对他有过安排,明年他就能升任掌柜了,不是天津、沧州就是扬州的分号,都是一等一的好地方,分号的前程也是一片光明。回京城做什么?继续被家里那些人吸血么?他还过不过日子了?!

叶金荣有些不耐烦地说:“知道了,姐姐不必总是跟我说这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心里有数着呢!我过年时会尽量赶回北平去,到时就去府里探望你和四姑娘、四少爷。你们若想要什么东西,就提前让人给我送信来,我替你们买去。你们在北平人生地不熟的,买东西不如我内行,知道哪里才能买到上等又划算的好货色!”他顿了一顿,“不管爹后来是不是又托了什么人给你捎话,姐……你都不必管他。有我给他送银子呢,我还托了京城的毛掌柜盯着,爹还不至于饿死!你眼下最要紧的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若能讨好老爷最好,若不能,至少也别惹恼了老爷,耽误了四姑娘的婚事,四少爷的前程。他们才是你最最亲的骨肉呢!他们过得好了,姐姐你才有未来。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宛琴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爹能给我捎什么话?不过是舍不得我离得这么远,叫我时不时给他送家书罢了。家书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心里自然清楚。你就少操心了!”

“希望姐姐你真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吧。”叶金荣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递了过去,“这是我攒的一些钱,虽然只有二十两,但置办两份生辰礼物,想来还是能办到的。四姑娘的生日在八月,早已过了;四少爷的生日在十一月,我怕是还在路上,赶不及。姐姐就拿这些银子,斟酌着替四姑娘四少爷买些他们爱用的东西吧。”他重点提醒了一句,“你可别随手又把这些银子用在了别处,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身上!”

宛琴知道他的言下之意,脸上一红,连忙接过了布包:“知道了,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真是的……有银子不留着给自己娶媳妇,花在四少爷四姑娘身上做什么?他们平日里又不缺好东西使!谢家这两年渐渐有了起色,二姑娘管家又大方,家里人用的都是上好的东西,哪里就缺了你的礼?”

“我送的是我的心意,哪里是银子能衡量的?”叶金荣抬头看一眼姐姐,张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心里暗叹一声,道了一句“保重”,便转身匆匆下了船。

宛琴目送弟弟离开,心里有些难过。她知道,这个同胞亲兄弟,已经彻底成了谢家的人,忘了自己其实是曹家出身。

可她又能说什么呢?当初是她连累得这个兄弟受曹家人欺辱打骂囚禁,在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后,曹家回不去了,也是谢家给了他一份新的营生,让他有了今日的家业,还说了亲事。他怎么可能还念着曹家的恩情?他从头到尾都已经变成了谢家的忠心伙计了!

其实不但是弟弟叶金荣,就连她这个曾经的曹家家生子,曹淑卿的心腹侍女,也早已彻底成了谢家的姨娘,再也回不去曹家了。

宛琴想起父亲在密信里命她通过家书,向他报告谢璞那边的情报,无论是与林家或河道衙门相关的,还是别的什么,但凡是有用的,哪怕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无妨,都可以告诉他。他会从中择选有用的信息,拿去讨好曹家的主子们,争取重回大管事之列,至少,也得是个二等管事吧?

他还告诉女儿,该通过什么渠道给家里送信,从京城到北平,运河沿线的大城镇里,都有与承恩侯府有关的店铺、田庄等产业,她只需要把信送到那些产业里主事的人手中,言明是给大少爷曹文泰身边的心腹寄的信,那些人自会把信送到京城,交到他的手里。

这是可以完全避开谢家人耳目的法子,若不是他新近得了大少爷曹文泰的青眼,还没这个福份能差遣那些产业里的人呢。他心里对大少爷感恩戴德,因此更加积极督促长女要多多写信来了。若是谢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提一提北平其他的人也无妨,比如燕王府什么的,当地其他出过官员的大家族,估计也能引起大少爷的兴趣……

他特地提到了承恩侯府在北平的一处产业,是一家胭脂铺子,主事的是从前在大少爷身边侍候过的一个丫头现如今的夫婿,宛琴应该是认得她的,两人时不时见见面,聊聊往事,还能解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