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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慕林道:“此时再追究曹氏是否有慈母心肠,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这是大哥大姐要关心的事,与我们无关。我只想知道,方闻山到底在北平城做了些什么。他们认定是爹爹在故意为难他们,才使得方闻山未能救出朋友,那是否会采取任何报复行动呢?虽然爹爹才是北平的官员,可方闻山是武将,手下也有人,文官如何能跟他们硬碰硬?他们会来京中抓大姐,看起来也不象是要善罢甘休的样子。毛掌柜这里可有北平来的消息?我们兄妹几个都担心得很。”
毛掌柜想了想:“北方入冬后运河就渐渐停航了。咱们家主要是靠运河载货,很少走陆路,倒是有急信时,会打发人骑快马赶路。但过年之后,这些事全都停了,至今也没再收到北边的来信。我只听金掌柜嘀咕过几句,说是去年秋冬时节,燕王殿下发现军中士兵的冬衣有问题,开始清查军中物资账务,还抓了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人,有两家做被服的商号也被卷进去了。金掌柜南下时,这事儿还没完呢,只怕还要继续抓人,也不知那个方将军的朋友,是不是因为这事儿栽的。”
如果真是因为这种事栽的,事涉军中物资,说不定就是大案。别说谢璞进不进言了,他就是一声不吭,燕王也不可能轻轻放过涉案者!
内情
毛掌柜对于北平发生的这桩大案,并不十分清楚。他都是听金掌柜说的。
金掌柜新年在京中度过,闲极无聊时拉着老友聊天,虽然念叨过这桩案子,但一来他离京时,案子还在审查中,尚有许多未查明之处,二来也是跟他关系不大,他顶多就是听到些传言,却并未深入了解,所以知道的并不多。
谢璞是北平布政使司的左参政,职责是协助布政使掌管一省的财政、民政事务。而方闻山的那位好朋友涉及的案子,却很有可能是与军队的物资贪|腐相关。虽然同在燕王治下,但军政与民政是两个系统,布政使司的人是不可能过问军中的案子的。当然,燕王若是倚重谢璞的能力,也有可能会向他征求一些意见和建议,曹淑卿口中所谓“谢璞向燕王进谗言”一说,可能就是因此而来。但谢璞顶多就是给燕王提供一点建议,不可能正式插手案子的调查与审理。
金掌柜作为谢璞手下的商号掌柜,又正值年关,忙着干本职工作还来不及,哪里有闲心去打听不相干的消息?
他会听说有两家生产被服的商号被卷入此案,还是从生意场上听闻的消息。
谢家从前有好几家大型织布作坊,不过一向是面向达官贵人与普通民众出售布料,从不做军队里的被服生意——无他,布料质量太好了,卖给军队无利可图,也太浪费。再加上谢家在这方面没什么门路,跟曹家做了十几年姻亲,都没打算在这方面借助曹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所以从来没有批量卖过东西给军队,只有一家做粮食生意的商行,曾经跟人合伙,凑了一大批粮食卖给铺子附近的卫所而已。
不过,因为曾经涉足过布匹生意,那两家与军队做被服生意的商号,勉强算是谢家的半个同行。他们两家被卷入大案,消息传开后,同行间都是议论纷纷的。金掌柜听说过一些,还曾经以为只是谣传,毕竟那两家商号都有颇长历史了,一向名声都好,没理由会出这种夭蛾子。
后来他才辗转从别人那里听到些内情,据说两家商号中,一家是老当家去世了,年轻的儿子继承了家业,初入商场,不知轻重,却急功近利地想要证明自己很能赚钱,于是就走了歪路;另一家则是当家人被美色所迷,将稳重能干的嫡长子撇到一边,反而将军队生意交给了新纳爱妾的亲兄弟打理,结果全家都被便宜小舅子给坑了……
这两家商号,前头那家还有些老交情,不忍心见老友子嗣断绝,后头那家则还有无辜的嫡妻嫡子在,姻亲故旧都在想办法救人。两家都有人打听得谢璞受燕王看重,携重礼上门请托。谢璞一律婉拒了,但也告诉他们,燕王殿下英明睿智,为人公道,有罪之人他不会轻饶,但无辜之人,他也不会迁怒的,让他们安心回去等消息,知道什么就老实交代,官府自会给他们一个公平的结果。
这话并不能让两家的人完全安下心来,毕竟一个继承人,一个家主,都对案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算有家眷逃出生天,经此大劫,也不可能再过回原来那样富足安逸的生活了,很可能还要离开北平城这等繁华之地,怎不叫人难过忧虑呢?
因此而导致的两家内部动荡,各种狗血冲突,已经成为了北平城去年冬天的热门话题。金掌柜与叶金荣等人都是在热议声中离开北平的,心里还很好奇这桩案子会有什么结果,那两家商号的主家又会落得什么下场?过年与老友喝酒的时候,还忍不住拿出来做个话题呢。
毛掌柜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顶多就是从金掌柜的只字片语中推断出了些许案情,似乎是北方军队里去年冬天新做的冬衣质量很糟糕,棉花不足,还有许多是旧棉,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被燕王府的人发现了,报到燕王面前。但军中物资采购,似乎与上代燕王的亲眷有关,因此燕王查得非常小心,直到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方才发难,然后就意外地发现案情牵连甚广,涉案的军中人士不少,恐怕连北方其他几处边镇的中高阶武官都被卷进去了。如今他也只能抓到几个背景没那么深的杀鸡儆猴罢了,想要真正把案子查清,只的还有得等呢!
谢慕林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些糊涂了:“什么意思?上代燕王的亲眷怎么会涉入案中?上代燕王不是……不是先帝吗?”
毛掌柜就告诉谢慕林了。
上代燕王并非先帝,而是先帝的亲生父亲。因承德帝诸子因夺嫡而死绝,无嗣继承皇位,只得从同胞亲弟那里过继一位嗣子,承继大统。但承德帝的同胞亲弟早就被过继到燕王府去了,当时已是燕王,膝下只有一子,还已经娶妻生子,所以要过继他为皇嗣,就只能选择兼祧,让他同时继承皇室与燕王府两房血脉。他在燕王府留下的嫡妻,便是日后的燕王妃,而生下的嫡长子,就继续做燕王世子。他入继皇室后所迎娶的太子妃,方才是日后的正宫皇后。
先帝对原配与嫡长子未能忘情,却又不能给予他们皇后、太子的待遇,还因为入继皇室,却又要留继承人镇守北平之故,与原配及嫡长子分隔两地生活。他的原配有丈夫却过着守活寡的日子,天长日久的,也就生出怨气来。先帝末年,诸子夺嫡时,燕王世子作为他事实上的嫡长子,也参与进去了,最后不得好死,连子嗣都没留下,血脉断绝。
不过他有同胞妹妹,也有庶出的女儿留下,由他的母亲,也就是先帝原本的原配燕王妃抚养长大。燕王妃没几年就过世了,当家的就换成了他的侧妃——原配正妃已经殉死了。这些人在面对入继燕王府的如今这位燕王时,感观颇为复杂。
一方面,这位燕王确实是先帝血脉,是他们的血肉至亲;另一方面,如今的皇室也有灭绝燕王府后嗣、夺取继承权的嫌疑。除此之外,本属于他们这一支的燕王之位,被一个陌生的人占据,这种事又在燕王府历史上发生过好多次了,仿佛是一种宿命。无论是谁,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吧?
因此,燕王夫妇一向对前代燕王留下的这些家眷尽可能优容对待,也有意识地接纳名义上的堂姑母、堂姐出嫁后所生的子嗣参与北平政务,让这些遗族尽可能少些怨气。然而,现任燕王无嗣,膝下只有一女,为了这嗣子之位,前代燕王后人也不是没有想法的。他们也要想办法积累资金、拉拢文官武将,为了今后的权位明争暗夺。
案子涉及到他们,就有些敏感了。只怕连燕王殿下本人,也在头痛,不知该如何处置呢。
试探
谢慕林只觉得槽多无口。
如果这桩案子真是那所谓的上代燕王遗族搞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谋取利益,好积累资本去争夺下一位燕王嗣子的位置,那她只能说这些人脑子里都进水了。
那位死在先帝末年夺嫡之争中的燕王世子,既然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死的,死前还没留下子嗣,那么因此承担断嗣的风险,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他的母亲妻女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先帝儿子那么多,也不是个个都参与了夺嫡,别人也没落得好下场,他难道就比旁人更无辜些?
现任燕王本就是先帝诸子中年纪较小的一个,他的同胞兄长——当今圣上,参与夺嫡比较晚,是在前头几位有实力的兄长都死得差不多、同胞兄弟也过继去燕王府并立下了军功后才下场的,还是靠了妻族曹家的西南军权入局。那时候上代燕王世子早就死了。所以当今圣上与现任燕王跟上代燕王世子的死没有关系,后者的遗族怨恨他做什么?如果要抱怨他是先帝儿孙,难道上代燕王世子不是?
就算现任燕王无嗣,这嗣子也是由皇帝决定的,十有八|九要从皇子里挑一个过继过来。现任皇帝可是有四个皇子呢!他也还在壮年,后宫妃子不少,未必不会再添子嗣。燕王府位高权重,执掌一方军政,是个实权之位。哪怕远离京城,也是块肥肉。当朝四位皇子们,眼下起码有三位对皇位感兴趣,有意夺嫡。剩下的四皇子也只是年纪小而已,未必不想争一争。无论他们争出来的结果如何,燕王嗣子之位也是他们的一条上好退路,手握重权的北地藩王与圈养在京的闲散亲王,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皇帝还可以借此多保存自己的一条血脉。
这么重要的位置,皇帝怎么可能让给先代燕王世子留下的妹妹或女儿所生的后嗣?外孙都已经不姓朱了好么?!这些人有意嗣子之位,不想着在皇室这边耍心机,反而在燕王府的地盘上搞风搞雨,他们在想什么呢?!
更何况,无论这些人是因为什么而生出怨恨,继而打算搞事,在军队冬天物资上做手脚,借机敛财,也是极为愚蠢的。赚钱的方法多了去了,为什么要在这种要命的事情上打主意?军队里的人一旦察觉到事情与他们相关,他们立刻就要失去军心,但凡是靠谱些的将领都不可能信任他们的。
而另一方面,北方边镇的军队还肩负着保家卫国、守土安民的责任,如果因为冬天物资不足,战力下降,被外敌钻了空子。敌人打进国门,更靠近边地的北平岂不是头一个倒霉?!连地盘都保不住了,还争什么嗣子之位呢?!
谢慕林心中腹诽不已,又觉得燕王居然会因为顾虑到这些人的身份,不知该如何处置,实在是太过心慈手软了。这些遗族再可怜,能比受到剥削的士兵可怜?比可能会被外敌杀害的边镇百姓可怜?既然身为上位者,坐享富贵却不知爱惜百姓,为了一己之私而做出有违国法的事,就应该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因此而来的惩罚。世上可没有谁可怜,谁死了爹或哥哥,就能犯法而不受惩处的道理。
谢慕林想到这里,就对毛掌柜说:“目前的情报还是太少了,我这就给爹爹写信。什么时候你们有船北上,就先替我把信送过去吧。如果你们能收到北平来的书信,也请把相关消息告诉我一声。我会一直在珍珠桥那边的大宅,直接把信送给我就可以了。”她事后会转告目前京城谢宅名义上的主事者谢显之与长姐谢映慧的。
毛掌柜连忙答应了,又道:“论理,北平那边元宵一过,就该有信南下的。若是北平城里正月里或开春后有什么新鲜花样,哪样货物特别好卖,我们在南边不知道,就有可能错过了好机会,因此北平城里的伙计们会打发人走陆路快马送急信过来,让我们尽快多采买些好卖的新东西。算算日程,若真有信,这几天也该到了。”正好赶上金掌柜他们在江南各地采买的头一批货物到京,毛掌柜命人送信去报平安时,正好把北平来的信也捎带过去,让金掌柜等人赶在北上前再采买一拨新货。
谢慕林点头:“那我就在家里等消息了。若是毛叔想起什么别的线索,也请告诉我。”
毛掌柜答应着道:“扬州那边的商人北上行程比我们更早,年前南下得也比我们更晚些,兴许他们会知道更多关于军中被服案子的事。回头我去找几个扬州那边的老朋友聊聊天,兴许能打听到些什么。”
谢慕林见他有别的门路打听北平消息,也挺高兴的,就把事情托付给了他,又让他多注意身体,就算再忙碌,也不能累着自己。
毛掌柜听得又感动又高兴,亲自把谢慕林送上了马车,还啰啰嗦嗦地叮嘱了许多事,生怕他们四个半大孩子在家过不好,直送到出了罗廊巷,方才回转。
谢慕林到家时,谢显之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他今日去承恩侯府,收获并不大。曹文泰客客气气地说了些什么“太过外道”、“表兄弟间不必送礼”之类的套话,干脆利落地把谢礼都收了。至于谢显之透露的曹淑卿、方闻山与燕王手下的谢璞为救人一事产生冲突的消息,他只是略有些吃惊,但不置可否。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并没有真的指望曹淑卿夫妇能帮曹家在北方军中开拓什么新人脉。
谢显之有些沮丧地对妹妹说:“我好象把自己的筹码都丢出去了,却半点都没从文泰表哥那儿试探到有用的消息,也没见到我母亲,更别说是找人打听北平的事儿了,完全就是白跑了一趟,还浪费了不少财物。”
谢慕林安慰他:“没事儿。这是曹文泰太狡猾,不是你不够聪明。反正现在曹家知道你母亲和方闻山在北方军队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力,应该也不会给他们什么特别的关照,好助方闻山在军中升官发财了。事关燕王府,他们应该也不会利用曹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去向爹爹施压,帮方闻山救朋友什么的。这就足够了。”
谢显之叹了口气:“我觉得母亲这回是真的不可能从曹家得到什么助力,帮方将军在军中争权夺利了。她带了那么多人在身边,全都被带回了承恩侯府,我竟连一个都没能见到,可见他们如今连自由出入都办不到。还不知道皇后娘娘、大舅大舅母他们会如何处置我母亲呢!”身为人子,哪怕心里对曹淑卿再失望,他也是盼着她平安无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