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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不管怎么说,好歹卞进士也算是做上了官,而且三皇子当时得宠,又与太子渐行渐远,宁国侯府虽与曹家是姻亲,却还没法把手伸到三皇子府里去。卞进士在王府里,地位还算是安稳的。
但因为吏部那个乔家人吹牛的关系,三皇子一度误以为卞进士进王府,是靠的四皇子外家的关系,疑心他是来做奸细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大信任他,更不重用他。王府典簿本来是在长史司内掌章奏文牍事务的,但三皇子另找别的心腹来负责相关事宜,甚至连柱国将军府的次子萧瑞都曾经在王府里处理过一段时间的文书,直至婚后才调任他处,卞进士几乎被架空了,处境颇为尴尬。
后来他把自己的亲外甥程笃荐给了三皇子,三皇子意外地很欣赏程笃的学识才干,在交谈中了解到了卞进士的经历,方才解开了对他的误会。卞进士在王府里从此步步高升,总算站稳了脚跟,而他的外甥程笃,也靠着三皇子的重用,成为了萧瑞之后最受三皇子信任的心腹,平步青云。
等到三皇子被册为皇储,前者麾下就再也没有比程笃更风光的下属了。而后新君登基,萧瑞身死,越发没有人能盖过程笃的光芒。他继承了宁国侯的爵位,把二房一家与曹家人一起送进了死牢,把过去曾经受过的屈辱全都还了回去!
从程笃的这些经历,谢映容可以看出最重要的一点:他之所以能得到三皇子的欣赏,成为后者最重视的心腹,关键是要有一位任职三皇子王府属官的亲舅舅!
虽然卞举人刚做属官时,不太受重用,但他身为属官,就有资格向三皇子荐人,也靠着推荐的外甥翻了身。若卞举人不是三皇子的属官,若他没有向三皇子推荐外甥程笃,那么无论是卞家,还是程笃,未来都会一文不值!
三皇子要争储位,就一定要先把太子从东宫储君的位置上赶下来。那到太子身后的曹皇后、曹家人,也必定是他清除的对象。靠着与曹家是姻亲关系而作威作福的宁国侯府,自然也是被连带着清除的目标。不管宁国侯府的大房与二房之间如何不和,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一家子。程礼夫妻要死,程信夫妻没理由能逃出生天。三皇子何等尊贵?难道他对付一家子,还要分心去考虑这一家里哪个房头才是真正依附曹家的么?他才没这个闲心呢!
倘若卞举人不能成为三皇子的王府属官,程笃没有一个可以把他推荐给三皇子的亲舅舅,那么后者只会被视作宁国侯府的一份子,与侯府其他人一同被三皇子清除掉,前者身为宁国侯府的姻亲,若是运气好,兴许有活命的机会,但未来前程是不必提了,若是运气不好,一并赴了黄泉,也是很正常的。
所有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卞举人成为了三皇子的属官。
可谢映容没想到,原本她只是想帮卞举人一把,让他有机会提前见到三皇子,争取三皇子的青眼,好避过上辈子那一两年的尴尬时期,直接成为三皇子得用的属官,却未能成功,反而促成了卞举人与四皇子的接触。
四皇子不过是半大孩子,能懂得什么?天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缘故才想要卞举人给自己做将来的王府属官的?偏偏卞老太太与乔家有些远亲关系,她竟然为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位心动了!倘若卞举人真的听了母亲的话,去了四皇子府,那三皇子就真的不可能用他了!
卞举人不做三皇子的属官,那程笃要怎么成为三皇子的心腹呢?
程笃不成为三皇子的心腹,他岂不是要与宁国侯府其他人一起,成为三皇子铲除曹氏余孽时的牺牲品?!
那程笃未来的锦绣前途,无上风光,那些传闻中最吸引谢映容的所有所有……岂不是全都成为了泡影?!
谢映容忍不住泪流满面,捶着自己的胸口,扑到床上哭出了声。
她为自己谋划了大好的姻缘,光明的前程,以为能沾程笃的光,怎么就……怎么就把程笃的锦绣前程给葬送了呢?!
痛哭
谢慕林察觉到了谢映容的不对劲。
她每日到前院理事时,总是会时不时听到金萱堂里的喧闹声,有时候是蒋婆子对谢映容的热嘲冷讽,有时候是谢映容对蒋婆子的反驳,有时候她也会大声叫唤生母大金姨娘,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又或是装起可怜来,用哭声来挽回生母的心,只是大金姨娘多数时候不怎么理会而已。
后者最多只会在生活上满足女儿的需求,比如送些可口的饭菜,多添些取暖的炭火什么的,至于传信、打探等类似的要求,她就不予理会了。
可以说,金萱堂每天都挺热闹的,今天却清静得可怕。
谢慕林只能听到蒋婆子跟几个婆子丫头在院门口处小声窃窃私语,却难得地没听到谢映容的声音,心里实在有些好奇。
她知道卞大姑娘昨日送了信来,门房的蔡老田家的早在把信送去金萱堂之前,就先报到她那儿去了。她当然不会做私拆他人信任这种事,只嘱咐蒋婆子留意谢映容收信后的反应,以及打算采取的新行动,就让蔡老田家的去送信了。
谢映容又没有三头六臂,少了帮手后她什么都做不成的。而谢慕林之所以没有反对长兄谢显之让她与卞大姑娘恢复通信,也是希望谢映容能从卞大姑娘处得到程笃议亲的确切消息,从此对他死了心。
天知道谢映容为什么对自己和程笃的婚事那么有信心?谢映慧明言告诉她,程左两家又恢复议亲程序了,她也只知道骂人,仍旧不肯对程笃死心。也许这是因为谢映慧对她从来就没几句好话的缘故?那卞家人告诉她的消息,她总会相信了吧?
现在看来,卞大姑娘估计是告诉了谢映容准信,而谢映容也相信了,人正沮丧着呢,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安静的。
想到这里,谢慕林就让人把蒋婆子给请了过来,问她谢映容在收到卞大姑娘的信后,都有些什么具体的反应?
蒋婆子本就肩负着看守谢映容的职责,倒是时常留意她的动静。只不过金萱堂比报恩寺东门外的小宅大得多了,又是她住惯的地方,近日谢映容老实不少,她也就跟着偷偷懒,有事只让小丫头去盯梢,自己却躲进房间里摸鱼去了。谢慕林问她谢映容的事,她能说出来的,基本只有那几条,不理人、不说话呀,摔东西撕衣裳呀,趴到床上哭呀,之类的,都是谢慕林听说过的。
她好不容易才记起了一条新的:“昨儿晚饭她没怎么吃,金姨娘不放心,亲自去看她,还给她做了碗面,她没吃,就把金姨娘赶出来了。金姨娘偷偷跟丫头说,好象看到三姑娘脸上有泪痕。今儿早上,金姨娘不放心,又亲自做了碗粉丝汤,让人给三姑娘送过去,这回三姑娘倒是吃了。不过吃完之后,她还是继续伏在床上哭。金姨娘在门外张望了几回,她都没理会。”
大金姨娘虽然恼恨女儿,但毕竟母女连心,看到谢映容不吃饭,她还是没办法置之不理的。只是看谢映容的反应,不象是打算借机与生母修复关系的样子。她之前无论如何对生母做小伏低,甜言蜜语,如今都白费功夫了。她的言行充分暴露出她对生母的冷漠无情,大金姨娘心里也不知是何感想。
谢慕林忍不住为大金姨娘一叹,随即又想起了眼巴巴等待着大金姨娘关爱的谢徽之,再叹了口气。
她决定到金萱堂看谢映容去。虽然她不打算安慰这个不争气的庶妹,但还是想趁热打铁,打消谢映容对程笃的妄想的。强扭的瓜不甜,无论是程笃本人,还是宁国侯府,甚至是与谢映容关系友好的卞家,都没人支持她嫁给程笃,她在那里坚持个什么劲儿?明明跟程笃就没多深的感情,她在那里难受什么呀?!
去的路上,蒋婆子还在一路小声嘀咕:“三姑娘早些想明白了也好。大小姐都说了,宁国侯府的孙少爷要娶大理寺卿家的侄小姐,两家你情我愿的,就差没下聘了,三姑娘平白无故地插一只脚进去做甚?!老爷太太都不知道,老太太也没点过头,就只有三姑娘在那里白日做梦。她对卞老太太那般敬重,有时候连老太太都被她撇到一边,就是因为卞老太太是那个程少爷的外祖母!其实她又见过程少爷几回呢?还不是图人家是侯府公子?天下的公侯子弟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
谢慕林听得好笑,只不出声,到了金萱堂,瞥见大金姨娘又窝在房里没动静,估计也正郁闷呢,便直接去了谢映容的房间。
谢映容果然正伏在床上,背对着房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谢慕林走得近了,方才隐隐约约听到她的啜泣声。
她该不会是从昨天一直哭到现在吧?还好没忘了吃早饭。
谢慕林撇了撇嘴,走到床边小声说:“你有这么难受吗?我们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程笃跟左家小姐要议亲?你当时没信吧?现在知道我们没撒谎了,你就哭起来了。其实你哪儿来这么多真情实感?程笃压根儿就没怎么搭理过你,你怎的就对人家情根深种啦?”
谢映容哭得大声了些,但没有动作,也不理会谢慕林。
谢慕林挑了挑眉,继续道:“你是见程笃出身侯府,又长得人模狗样的,未来前程应该也会挺好,才想要嫁给他的吧?可你也看到了,他目前处境不是很好,宁国侯偏心他,却连他的婚事都没办法随心所欲,将来有什么前程也很难说。你也不清楚他本人的性情喜好,怎知道嫁给他就能过得好呢?你确定自己将来不会遇到更好的对象了吗?别哭了嘛。要哭的话,哭这一宿也够了。好生收拾心情,准备回湖阴的事。也许你到了老家后,会发现更合你心意的英俊小哥哥呢?”
谢映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翻身冲着谢慕林大嚷:“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错过了什么?!你以为我哭的只是一个程笃?!你什么都不知道!”
谢慕林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你什么事都藏着掖着,我当然不可能知道。要不……你现在就跟我说说呀?我知道你的心情难过,也许跟人分享一下,你就会好受一点呢?”
谢映容张张嘴,很快反应了过来,啐了一口:“你休想套我的话!你们哪儿有这么好心?不过是想趁机笑话我罢了!”
谢慕林白了她一眼:“你之前对程笃死缠烂打的时候,我们姐妹才要看笑话呢。现在你都没戏了,我还有什么笑话可看?”
“谁没戏了?谁死缠烂打了?!你别胡说!”谢映容驳道,“败坏了我的名声,难道你们几个就有好处了?!”
谢慕林一哂:“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有名声?行吧,还好你没在卞家人面前明言你想嫁给程笃的话,还可以继续装成个好姑娘的样子。就这样保持着清白形象离开吧,大家都省事。”
“我才不要呢!”谢映容一把抹去面上的泪水,恨恨地道,“我怎么能就此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