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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文泰还没在心中咒骂完堂妹,他们已经赶到了地方。
不知几时赶了回来的绿绮正端着水盆,让谢映慧把受伤的手腕浸在凉水中,嘴里一边安慰自家小姐忍一忍,太医很快就会过来,一边指挥着几个小沙弥去取干净的白布和药膏来。
谢映慧早已哭得满面通红,见了哥哥,便再也忍不住了,崩溃大哭:“哥哥!我好痛!”
谢显之冲上去细看她的手腕,上头已经是一片血红,冒出一大片水泡来,形容可怖,光是看,就能想象到她有多么痛苦了。
谢显之红着眼左右看看,作为祸根的两个姑娘早已不见了踪影,显然是逃跑了。
他咬牙瞪向曹文泰,后者有些讪讪地:“我会派人去寻找她们的。这事儿是文凤的错,我定会重重罚她的,谢表弟放心。”
现在罚人又有什么意义?
谢显之冷笑了一声,转头温柔地对妹妹道:“你忍一忍,哥哥这就带你去看太医。”
道歉
谢慕林刚刚与毛掌柜见过面,商量好了几位即将悄然离京的掌柜、伙计们的车船安排,就收到了大姐谢映慧在报恩寺内受伤的消息。
她大吃了一惊。
得知是曹文凤烫伤了谢映慧,而且是在与程宝钏扭打过程中出的事,谢慕林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
当日她会穿越过来,好象也是因为谢映慧与程宝钏为了曹文衡争风吃醋时,争吵扭打,却不慎弄翻了谢映真与薛四姑娘所坐的船,害得两个小姑娘落水的缘故。程宝钏怎么就成天在跟人争吵扭打呢?她都害过多少人了?竟然也没人惩罚一下她?!
谢慕林顾不得多想,匆匆换了件出门的衣裳,连头发都没重新梳过,就带着几个下人赶往报恩寺去了。
谢映慧被送回了永宁长公主的院子,马玉蓉为她受伤之事震惊不已,连忙让自己母亲永宁长公主府中驻守的太医过来给她诊治,又郑重向谢显之赔罪。因为绿绮被支开,事发时陪在谢映慧身边的只有她借给谢映慧的游春,游春却未能及时保护好谢映慧,马玉蓉认为自己身为主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至于游春本人,已经被马玉蓉罚跪在院子中央了。小主人一日认为她还未受到足够的惩罚,她就一日不能起身。
谢显之慎重地对马玉蓉说:“这不是她的责任。大妹妹已经跟我说过当时的情形了,她与游春二人都没料到曹文凤会做那种事,只是寻思着要找机会脱身离开,因此并未及时发现曹文凤夺走了小沙弥手中的茶壶,而程宝钏为了躲避,又跑到了大妹妹面前。
“大妹妹会受这么重的伤,一来是因为当时走了神,二来也是因为程宝钏挡在她面前,使得她没能及时发现茶壶正冲她这边飞过来。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游春能阻止的。她当时还站在我大妹妹身后呢,大妹妹看不见的东西,她同样也不可能看得见。马小姐关心大妹妹,为大妹妹的伤生气难过,这份心意,我替大妹妹谢过了,但还请你不要迁怒游春。”
马玉蓉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这个人,果然很好心,如今象你这样的好人已经不多见了。只是,游春有她失职之处,不是你与慧姐儿替她辩解几句,就能蒙混过去的。若她不受惩罚,日后其他丫头也不必用心做事了。既然你们为她求情,那我就只轻罚一番,让她领了你们的这份情吧。”
谢显之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行了个礼。
马玉蓉让人去给游春传话,游春在院子里听到小丫头所言,顿时掉下泪来,冲着谢显之的方向连磕了好几个头。谢显之安然受了,听到下人禀报说自家二妹妹来了,连忙起身迎出门去。
谢慕林匆匆跟谢显之与马玉蓉打了个招呼,便先赶去见谢映慧。
谢映慧已经看过太医,受伤的部位也经过清洗、上药了,看起来绿糊糊的一片,怪可怕的,味道也不太好闻。可烫伤不能捂着,她只能把袖子捋起来,同时忍受着伤口的疼痛与外界的寒意带来的痛苦。绿绮在床边不远处添了两个火盆,好让她能暖和些,不至于感染了风寒,但她还是难受得不得了,简直无法安坐,眼泪不停地往外冒。
谢慕林来时,她就一把将二妹妹给揪住了:“我好害怕!伤口那么疼,又那么难看,会不会留下疤痕呀?!若是我要带着这么可怕的疤过一辈子,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谢慕林安抚她道:“没事,烫伤刚开始看着是可怕些,但只要老老实实照着太医的嘱咐上药,慢慢的它就会好起来的。大姐你还年轻,等这伤好了,它就会结疤、掉皮,重新长出新皮来,到时候就跟原本没伤着的时候一样了!”
“你骗谁呀?!”谢映慧大哭道,“你看我的手,变成这副模样了,怎么可能会变回没受伤时候的样子?!肯定会留下痕迹的!”
“留了痕迹也不怕。”谢慕林淡定地说,“到时候请位医术好的太医、大夫,给你开个专门去疤的方子,做些膏药涂,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成就三年,总能好起来的。你还这么年轻呢,用不了多久,皮肤就能长好了。你也不用哭得要死要活的,这只是伤了手而已,听马姑娘说,太医诊断你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不影响手腕使用,这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就算外皮上落下些痕迹,拿袖子一盖,别人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如果是伤到脸,那时你才该哭呢!”
世上的事就是经不住对比。谢映慧想起当时那茶壶,要是真的落到自己的脸上会如何,顿时脸色惨白,再也不觉得自己很惨了,因此她还没落到最惨的境地呢。
她只咬牙恨恨地说:“这是曹文凤与程宝钏在害我!若不是老天保佑,见不得我好人遭殃,我也不会逃过大劫,只伤了手上的皮肉而已。这个仇我记下了!她们最好祈求自己别落到我手里,否则……我定要报复回去的!”
说罢又哭丧着脸拉住谢慕林:“我如今可算知道被殃及池鱼的滋味了。去年我跟程宝钏争吵,反害得你落水时,你心里一定比我这会子更难受吧?我不过就是烫伤了点皮子,你却几乎连性命都丢了。我之前还不知悔改,总觉得自己不是有心的,是程宝钏弄翻了船,与我不相干,一直没有向你赔不是。其实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忘了身为宴席主人的职责,跟程宝钏争吵,她也不会把船弄翻了,你又怎会遭殃?今日我就在这里给你赔罪了。好妹妹,过去都是做姐姐的不懂事,亏你还处处忍让我,又对我关怀照料,给我出了许多好主意。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了,以后一定会改的!”
谢慕林没想到竟然能等到谢映慧这句对不起,心情也有点复杂:“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当时……确实不是你弄翻的船。我从前对你是有些怨言的,但你既然知道错了,也愿意悔改,我又何必再揪着不放呢?只希望大姐你记得今日的话,以后再也不要象过去那样任性胡闹了。”
谢映慧惨笑着道:“不可能了。我如今哪里还有任性胡闹的资本?我得罪了父亲,又被母亲抛弃,若不是还有你们这些手足愿意拉我一把,我不过就是个无处容身的可怜人罢了,哪里还敢再任性胡闹?”
谢显之叹息着在门外道:“大妹妹别这么说。父亲对你依然关怀有加,否则不就会从北平千里迢迢来信,还要亲自嘱咐你的事。母亲……如今的太太也是好心人,一直为你在京中的生活担忧,期盼着你早些回湖阴去与大家团聚呢。你哪里就成了无处容身的可怜人呢?别说这种话,倒叫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说着说着,谢显之也落下泪来。谢映慧低头擦泪,兄妹俩竟都哭起来了。
谢慕林见状,只得清了清嗓子,做个煞风景的人:“你们受伤后就直接回来了?曹文凤和程宝钏现在哪里?曹程两家的家长可有说什么?”
赔罪
曹程两家的家长,对于自家女孩儿在曹家出殡礼中闯祸一事,采取的态度截然不同。
宁国侯府那边得到消息略慢些,但可能因为程宝钏并不是扔茶壶的那一个,所以宁国侯夫人也有些漫不经心,只是轻描淡写地训斥了孙女儿几句,便装作关心的样子,问永宁长公主派去的婆子:“不知谢家的慧姐儿伤得如何了?不要紧吧?要我说,文凤那孩子也是太过胡闹了。今儿是什么场合?她怎能不懂事地跟表姐妹们打闹起来?倘若伤的不是地方,岂不是害了谢家的慧姐儿一辈子?!幸好我们宝钏机灵,躲过去了,否则这会子还不知要怎么办呢!”
一副程宝钏没什么责任,曹文凤也不是她嫡亲外孙女似的口吻。
很显然,宁国侯夫人不待见失了娘家依靠的儿媳,对于失势的亲生女儿也没有多少慈爱之心,可她还是要护着亲孙女儿的。她不打算把程宝钏交出来,接受永宁长公主的惩罚,甚至还要为孙女儿的过错进行掩饰,以维护后者的名声。一个容貌美丽又听话的适龄孙女儿,对她来说,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怎能因为这点小事浪费了?至于曹文凤,她姓曹不姓程,又是自己作的孽,总不能因为她闯祸,把宁国侯府也牵连进去吧?
永宁长公主的婆子虽然傲气,但对着一位正经拥有侯夫人诰命的贵妇,也不能厉声训斥什么,只能冷笑几声,便回去复命了。
至于曹家那边,情况就不一样了。永宁长公主的人才找过去,曹文泰就亲自命人押着曹文凤过来了。他要亲自去向永宁长公主赔罪,请长公主尽管处置自己的堂妹,丝毫没有顾虑到曹文凤也是姓曹的。
永宁长公主确实恼火,她同时厌恶着曹文凤与程宝钏两个女孩子。无论是哪一个扔出了那只茶壶,这两人都明显对处于她庇护之下的谢映慧毫无顾忌之心。这是对她堂堂长公主的轻视。若不能给予这两个女孩子,以及她们背后的家族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今后岂不是什么人都能对她保护的人下手了?那以后还有谁会把她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
她既不想见曹家人,也不想放过曹文凤,便冷笑着拒绝了曹文泰的请见,只让婆子去传话,让曹文泰自个儿回去。曹文凤是曹家的女儿,犯了错也是由曹家去处理,她这个长公主是外人,没有插手的道理。等事情完了,曹家再派个人来告她一声就是。只是谢映慧伤得这么重,又受了大惊吓,曹家若没有丝毫诚意,就不必来假腥腥地赔罪了。
皮球又被踢回到曹文泰那儿,但这并不代表曹文凤就能逃过一劫了。倘若承恩侯府对她的处罚不够重,不能让永宁长公主满意,长公主说不定就要在太后与皇帝面前告曹家一状了,那只会让宫中的皇后处境更加艰难。
而如果承恩侯府对曹文凤的处置够重,也不代表长公主就会对曹家产生好感,并且向宫里的贵人隐瞒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而且,曹文凤的下场再悲惨,也是曹家人自己造成的,永宁长公主也好,谢家兄妹也好,都不需要为此承担责任,将来也没人能以这个理由,指责他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