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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人们生气的不是杨意全要纳妾,而是气恼他与杨家人无视谢家体面。谢梅珺再提出水泥配方是导|火索后,大家更为生气了。当初明明是杨家无视姻亲关系,一声招呼不打,就想算计他们谢家的族人,侵吞谢家产业,如今还有脸怪谢家没有主动把配方双手奉上?亏杨家还自诩官宦名门,眼皮子竟这样浅!
于是,谢氏全族都达成了共识,让谢梅珺带着儿女安心留在谢家角,他们会替她讨还公道,给杨家人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叫他们从今往后不敢再轻视谢家的!如果杨家真的不要脸面了,非要跟谢家对着干,那谢氏也不会介意养活谢梅珺母子三人。反正他们本来也是由谢家养活的。
谢梅珺是二房的独生女儿,而二房则是谢氏宗族崛起的大功臣,地位超然。除非宋氏主动放弃,否则谢氏一族上下,永远都会是谢梅珺母子的靠山。
谢梅珺就这样在所有娘家族人的支持与安慰下,扶着母亲宋氏,带着一双儿女,返回自家宅子,安心地度过了一个除夕夜。
等到杨意全惊愕无比地发现,妻子儿女真的缺席了今年的新年祭祖,从头到尾没出现在杨家地盘上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大年初一清早,他顶着杨家人鄙视与嘲笑的目光,出城坐船赶往谢家角,寻找妻儿的时候,就发现谢家角上的人看到他时,神情都有了变化,不再象过去那般和气亲切,更多的是漠然与不屑。
而当他在二房门前遇到带着女儿出行的文氏,发现对方脸上满满是对他失望无比的神情时,他终于有了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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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氏早从女儿那里听说了谢梅珺在杨家的遭遇,对夫家小姑满心同情与怜惜,昨晚又在祠堂前听了族中众位女眷的议论,更加觉得杨家行事过分,杨意全令人失望了。
她心里虽然一直把杨意全当成是从小认识的温和大哥哥,但毕竟跟杨意全也没几年的情谊,十几年不见,如今又是男女有别,回乡后也没碰过几次面,没说过几句话,她当然不会把杨意全看得比真正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谢梅珺高。她对杨意全的了解,其实全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本身跟他并不是很熟。再加上她本来就是个很容易受身边人影响的女子,如今早将杨意全看成是个伪君子、负心汉了。
若对方只是陌生人,她可能淡淡地行个礼就离开了,根本不会有心情停下来跟人说什么多余的话。可杨意全又不是陌生人,不但认识的年份长,还是亲戚,因此她就停下了脚步,盯着对方道:“杨大哥,你可总算来了,这是要来给梅珺赔罪道歉的吧?你们杨家行事也太过分了些!杨大哥你自己也是过于懦弱了,怎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自己的妻子,还要帮着别人说风凉话的?!你这样做,置一向待你不薄的公公于何地?置一向信任你的婆婆于何地?!”
杨意全被她骂得瞠目结舌,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是……素敏妹子,你这是听梅珺说了些什么呀?你休要听她胡说八道!昨儿明明是她不顾大局,擅自缺席了族中祭祖大典,我还不曾与她计较呢,担心她日后会被长辈训斥,特地一大早就赶过来与她商量对策,你怎么反而把我当成是罪人一般责怪起来?!”
文氏听得更气愤了:“原来杨大哥不是认错来的?反而还觉得梅珺不对?杨大哥,不是我说你,梅珺是什么样的人,你与她做了十几年夫妻,不可能不清楚!若不是杨家太过分了,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大年夜离开杨家,返回谢家来的。往年为了你,她忍气吞声,受了多少委屈?!这一回,实在是杨家太过分,你又伤了她的心,她才会愤然回到娘家来的。你不知体恤妻子的委屈,反而一见谢家人,就说起妻子的坏话,我从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刻薄不讲理的人?!公公、婆婆这般信任你,将爱女嫁予你为妻,还把竹山书院也托付给你,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他们的恩情的?!”
文氏说得眼圈都红了,抬袖掩面哽咽道:“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杨意全看得目瞪口呆,手忙脚乱地说:“不是……素敏妹子,你怎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呢?你……你还把我说得这般不堪……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么?!我和你也是青梅竹马,相识多年,彼此极为熟稔的,你怎能听信梅珺的馋言,就将我当成了小人?!”说着说着,他的眼圈也红起来了。
谢慕林在旁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心想这个男人莫非是个戏精?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母亲文氏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用辞这般委婉,他怎么还哭上了?
她忍不住搀住母亲的臂弯,“悄声”道:“娘,你瞧杨姑父,居然就这么哭起来了,还指责梅珺姑姑进谗言。他肯定觉得自己没错,如今过来,不是为了赔罪道歉,而是来指责姑姑,逼姑姑退让的!他说得好象跟你很熟似的,可咱们家当初过得艰难的时候,也没见他露过面,写过信,如今倒把你说成冤枉好人的糊涂虫了。他这招混淆是非用得如此熟练,不用说肯定是常用的。梅珺姑姑不知因此受过多少委屈,都忍了下来,如今却还要被他中伤。我们可不能上当了!姑姑如今势弱,除了我们谢家,还有谁能替她撑腰呢?”
文氏擦去面上的泪水,脸上原本的几分犹疑不决全数一扫而光了:“你说得对。梅珺如今受了大委屈,除了我们这些血脉亲人,又还有谁能为她做主呢?!”
她转向杨意全:“杨姑爷也不必在我面前扮委屈,这一招我也不是没见人用过的。昔日老爷府中不但有平妻曹氏,还有几个姨娘,算计我的时候,也曾扮过可怜,哭过委屈。那时候,老爷不在家里,老太太不喜欢我,再多的亏,我也只能硬吃下去了。所幸如今否极泰来,曹氏已离,姨娘们都老实了,老太太也不再为难我。可我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会瞧见杨姑爷一个大男人,也祭出了这等上不了台面的花招来,真真令人叹为观止!
“杨姑爷,你有这样的心计,何不专心苦读,争个进士功名回来,日后在官场上费心思害人去?成日里想着纳妾收美,宠妾灭妻,还要学妇人的手段扮可怜,在人前颠倒黑白,陷害原配发妻,你不觉得自己太闲了么?!”
杨意全身体不由得晃了晃,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五雷轰顶,如堕梦中:“素敏妹子,你……”
“请不要再叫我闺名了!”文氏斜睨着他道,“杨姑爷不把谢家放在眼里,还装什么好亲戚,好大哥呢?我只恨从前自己瞎了眼,竟然误以为你真是个好人,信了你这么久!早知你是这等小人,多与你说一句话,我都嫌弃!”
她甩袖就拉着女儿转身走人了。本来她是打算去二房拜年的,因此要从正门进入,如今只觉得晦气得很,索性回自家先把怒气平息了,换上笑脸,再与家里其他人一道去二房不迟。
谢慕林离开之后,还回头来多看了杨意全几眼,见他呆立原地,半晌没见动静,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只觉得这位杨姑父越发莫名其妙了。
事情做都做了,如今装起清白无辜的模样来,不嫌矫情吗?这里又没有别人看他表演,他自己倒是爱给自己加戏,真把自己当成白莲花了?
既然姑姑谢梅珺如今对他厌恶之极,做娘家人的只管支持谢梅珺就是了。反正后者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女子,她自然会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个令人失望的丈夫。
杨意全不知道自己在谢家二房门前发了多久的呆,反正二房门房里的仆人早就看到他了,还听到了文氏与谢慕林对他说的话,悄悄儿地报进了内宅。
谢梅珺闻讯露出了笑脸,对宋氏说:“母亲您瞧,三嫂真真是个贴心的好嫂子,真姐儿也是孝顺听话的好孩子。您有这样好的儿媳和孙女儿,女儿也替您高兴。”
宋氏忧心地看向女儿:“你真的拿定主意了么?不更改了?”
“不改了。”谢梅珺十分淡定地说,“原本我也想过,要与他虚与委蛇些日子,大家相安无事就是了,怎么也要先应付过去,待两个孩子长大成家了再说。可我万万没想到,杨家竟如此过分,杨意全也很是无耻。我当时气到了极点,忽然间就想开了。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忍让他们呢?杨意全不想好好过日子,我就不跟他过了!趁着如今有了理由,又有族人支持,早日把他打发了是正经!”
红白
谢梅珺见到杨意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萧索的气息,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连精气神都被打掉了似的。她看到丈夫这副模样,心头顿时涌出一股快感。
不用说,杨意全定是因为在二房门前被文氏说了那番话,才会如此失魂落魄的了。他以为自己是一片痴心,其实完全就是妄想!三嫂文素敏虽是个软和人,很容易被人糊弄、欺骗,可她辨得清是非,认得出忠奸!杨意全以为说几句好话,扮作温厚兄长模样,就能挑拨她与谢家人的关系,那是休想!
谢梅珺轻蔑地瞥了丈夫几眼,便移开了视线:“坐下吧,傻愣在那里做什么?”
杨意全怔怔然抬头看向她:“梅珺,你都跟素敏说了些什么?你怎能……怎能跟她说谎,中伤为夫呢?!”
谢梅珺嗤笑一声:“我几时说谎了?不过是照实说出了你和杨家其他人的心里话罢了。怎么?你们做得出,就不许我说得出来了?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不但把你们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心思告诉了三嫂,我还告诉了谢氏宗族所有人!如今他们都站在我这一边,无论我要做什么,都会支持我。他们还会在自己的亲友中宣扬杨家的荒唐行事,以及你杨举人的虚伪言行。
“用不了多久,杨家就要再次名闻乡里,你杨举人更是要大大出一回名了。这一回,别人可不会再拿你是谢家女婿的事儿来说嘴了,只会佩服你为了纳妾公然冒犯正妻与岳家。我想……这应该十分称你的意吧?毕竟你心里最不喜欢听见的,就是被人说,你是谢家的上门女婿,有今日都是因为沾了谢家的光!”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杨意全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心中震惊于妻子说中了自己的心事,却目光闪烁地矢口否认,“你休要在那里胡编乱造!我几时有这样的想法了?还有,我做了什么?杨家又做了什么?竟令你如此不顾体面,在娘家人面前恶言中伤我们?!你莫不是忘了,你还是杨家妇,你我的两个孩子还姓杨,你这么做,是想给孩子脸上抹黑么?!”
谢梅珺淡淡地道:“你少再拿孩子说事儿了。若不是为了孩子,你以为我会忍让你和杨家人到今日?可你们也不曾把孩子的脸面放在心上,公然打算在祭祖大典上当着所有族人的面,用莫须有的指责将我的脸面踩到脚底下。既然你们无情,又凭什么怪我无义?!
“我在娘家人面前可没说谎,顶多就是添油加醋了两句罢了。可这种事,你们杨家人从前也没少做!往日你总说,不过是小事罢了,何必为了鸡毛蒜皮,与人做口舌之争,失了士人的体统?如今,我也做了同样的事,甚至还没有杨家人做得过分,你又何必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与我做口舌之争,失了士人的体统呢?!”
杨意全瞠目结舌地看着妻子,头一回发现,原来她也能如此伶牙俐齿。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沙哑着声音问:“你……你到底跟谢家人都说了些什么?!又在恼些什么?!为什么连新年祭祖都不理会,就回了娘家,也不让孩子们过来祭祖?就只为了八婶娘说要给我纳妾,我却没有当场回绝么?可八婶娘是长辈,她那么热心,我只是不想当着别人的面,给她没脸罢了。这事儿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过后再婉拒就是,完全没必要在所有人面前闹起来的。我跟你成亲这么多年,几时看过别的女人了?梅珺你……”
“行了行了!”谢梅珺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休要说得我好象是个妒妇一般。从头到尾,我可没说过不许你纳妾的话,是你自己说对我一心一意,生平无二色,我也没必要给自己添堵,才不曾多事的。如今别人说我善妒了,你还要附和一把,是把谁当傻子?!有心纳妾,你早说呀!你只要略提一句,我立刻就会去物色人选,绝不会让你独守空闺的!可你既然要摆出清正君子的模样来,又凭什么怪我没有上赶着求你纳小呢?!你当我是谁?!”
杨意全哑口无言。他能怎么说?当初大伯父做主,替他求得这门婚事时,就嘱咐过他,让他一定要对妻子一心一意,尽快与妻子生下嫡子,侍奉岳母,也要尽心尽力。大伯父说得很清楚,他这个女婿做得越好,将来接手竹山书院时,才会越容易得到谢氏族人的支持,哪怕是出仕为官,也更容易从岳母那边接过昔年宋祭酒生前留下的人脉。大伯父一心为他的前程考虑,他也严格遵令行事,从不敢有违。
虽然谢梅珺并不是他心中恋慕已久的文素敏,但也是他青梅竹马的结发之妻,两人相伴十余年,还有一对儿女,他心里对妻子也是有情的。不纳妾,他心里其实并不觉得有多委屈。之所以附和那位八婶娘的话,不过是……
杨意全心里才想到这里,便听得谢梅珺在那里说话:“我也知道,你在八婶娘面前附合她的话,承认我善妒时,未必是真想要纳什么妾。你是因为我近来给你脸色瞧,想还我一点颜色看看吧?你觉得我是因为心存妒意,才会冷脸对你。你想让杨家人对我施压,叫我记起为人|妻子要贤惠的规矩,无论你对哪个女子心存妄念,我都不该生气,不该阻拦,还应该助你一臂之力……”
谢梅珺顿了一顿,鄙夷地瞥了丈夫一眼:“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着恼么?难道真是为了你想纳妾?杨意全,倘若你真有心纳小,我立刻就去给你挑人!你们杨家人不是总说,我只生了淳哥儿一个,子嗣太单薄了么?明儿我就去谢家佃户里挑个好生养的姑娘来,正儿八经地摆酒开脸,也省得你们杨家去寻些上不得台面的商家庶女、青楼歌妓来充数了,没得污了我谢家的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