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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瑞回身走进了柱国将军府,先去见过姨娘李瑶枝,把今日所做的事报备一声。父亲萧明德已经去了京西大营,不会回家过夜,他打算明日清晨出发离京的时候,再过去向父亲报告一下今日与三皇子的这场交谈。他在金山卫还有许多事要善后,以及……王湄如居然到了薛大小姐身边,即将陪嫁入东宫,成为太子身边的侍妾。这件事他必须得告诉谢家一声。王家与谢家既然有大仇,谢家人就得提防王湄如的报复,省得祸事临头,还什么都不知情。
此外……他或许也得提醒董慧武留意东宫消息,王湄如与宁国侯府的世子夫人程王氏有何异动,最好都告诉他一声。哪怕他离得远了,来不及做些什么,也不能做个糊涂人。谢家可是对他有恩的,他与谢家兄妹也算是有交情了。王湄如若要报复谢家,他怎能袖手旁观呢?
萧瑞次日清晨离开了京城,中午的时候,谢映慧便在家中接到了马玉蓉派人送来的信,知道了这个消息。
不过谢映慧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原也不认识萧瑞。赵滢的事解决得顺利,她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只是没多久,玛瑙便来报,告诉她外祖母承恩公夫人的病情似乎又加重了,她的心情顿时又沉重起来。
这是玛瑙通过自己的亲戚,从承恩侯府下人那里辗转打听到的消息,也不知道是几天前的了。但承恩侯夫人病重的消息,却是确切无疑的。眼看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太医那边的消息却一边比一边不乐观,谢映慧三番四次请求去侍疾,都被拒绝了,心里就忍不住有些暴躁。
母亲曹淑卿人还在陕西,一直没有消息。时间太紧了,承恩侯派出去联系她的人,也不知道到陕西了没有。就算母亲收到信,就立刻赶回京,也未必能赶得及……
承恩公夫人的身体还不知能撑几天,身边又没几个亲骨肉,连平南伯夫人与曹文衡、曹文凤都躲了,母子三人还借口要为平南伯做法事祈福,直接出城住庄子上去了。如今承恩公夫人身边只得一个庶出的孙女,算是血脉至亲。难不成承恩侯夫妻真的忍心让继母在孤寂中死去么?
谢映慧想到这些,就坐立不安。
但她如今什么都干不了,承恩侯夫人拒绝让她去侍疾,她除了借好友马玉蓉的面子,从太医院那边打听自家外祖母的医案以外,便束手无策了。她心下怨恨,还打发人在外头散布过承恩侯夫妻拒绝让继母亲骨肉侍疾的不孝行径,但似乎影响甚微。
也对,她身边侍候的人,不知有多少曹家的耳目在。她指派他们去中伤曹家名声,他们又怎么肯听话呢?也就那几个对她还算忠心的丫头婆子,成功把话传进了几个人的耳朵里而已,但那又管什么用?
谢映慧心灰意冷,坐在屋里发呆,只觉得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绿绮来报:“大小姐,金萱堂那边来报说,三姑娘又发热了,看着似乎烧得不轻,都说起胡话来了!金姨娘很担心,觉得先前的大夫靠不住,想要请个太医来。”
谢映慧有些不耐烦地说:“先前的大夫算是不错了,给谢映容开的药,不是两剂下去就见效了么?那是金姨娘原本就认识的大夫,跟二太太从前的大丫头还是亲戚,哪里靠不住了?!你去跟金姨娘说,让她别总是想着要请太医。谢映容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动不动就请太医,她配么?!”
绿绮只得去回话,当然,语气辞句都要改得委婉一点。只是谢映慧的意思摆在这里,再怎么委婉,大金姨娘那边也是不能满意的。
她对着发烧越发严重的女儿哭了一场,拿湿帕子敷了女儿的额头一遍又一遍,谢映容却还是嘴里胡话不断。她坐不住了,起身冲着自己的丫头香桃跪了下来:“好姑娘,我知道你爹管着门房,与别个不一样。求你帮我跟你爹说一声,让他去帮忙请位太医来吧!三姑娘再这样烧下去,就麻烦了呀!”
香桃连忙搀住了她:“姨娘快起来。我看着三姑娘这样,心里也十分着急。可我爹只是个小小的管事,家里老爷太太又不在家,大小姐不肯出面,我爹一个下人,哪儿能请得动太医?其实严老大夫就不错了,他先前开的药,三姑娘吃着就挺好的。若不是她先前的病耽搁得久了,损了根基,也不会一直不见好。要不我让我爹再往北门桥送个信去?严老大夫好歹是个知根知底的,其实比随便找个不认得的大夫要强!”
大金姨娘看看女儿的模样,咬了咬牙:“严老大夫是挺好的,可他离得太远了。如今眼看着天就要黑了,等蔡管事去了北门桥,再把人请回来,那就得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三姑娘的病情,如何耽搁得起?!既然请不了太医,那好歹请个靠谱些的大夫来!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三姑娘不管吧?!”
香桃看了看谢映容的模样,想想也对,便去门房找了父亲蔡老田,说明原委。
蔡老田道:“三姑娘的病情耽误不得。我倒是知道一个大夫,医术不错,离得也不远,素日我们家的下人生病,是找过他好几回的,开的药也管用,就算比不得那位严老大夫,也差不到哪里去。我这就去请他,好歹先把三姑娘的烧退了再说。”他不必请示谢映慧,直接就出门去了。不过为防谢映慧不满,他临走前还是交代女儿,去大小姐那里报告一声。
谢映慧这时候心情冷静了些,听了香桃的话,皱眉道:“三姑娘这两日不是说已经见好了么?既不烧了,夜里也咳得少了,怎的忽然间又发起热来?”她看向香桃,“谢映容今日做了什么?”
香桃迟疑了一下:“没做什么呀?三姑娘如今连床都下不了,还能做什么?今日就是蜜蜡来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好象是聊了聊外头的新闻,比如太子妃什么的。”
呓语
谢映慧一听到“太子妃”三个字,便沉下了脸。
香桃立刻反应了过来,忙忙解释:“不……不是奴婢要提太子妃,是蜜蜡跟三姑娘聊起了这个。”她只是转述而已!
谢映慧冷哼一声,倒也不至于怪罪到香桃头上,只是说话时就越发没了好声气:“那丫头平白无事,跟谢映容提这个做什么?!”
香桃便告诉她,自打蜜蜡被调去做粗活,谢映容身边没有了帮手,连大金姨娘也一心劝女儿养病,不乐意帮着搞事了,谢映容也就老实了许多。前两日,谢映容吃过严老大夫开的药后,病情有所好转,整天坐卧在床,嫌无聊了,就要求把蜜蜡调回来侍候她。
大金姨娘去找蒋婆子,没能得到允许,不过那天蒋婆子心情不错,就开恩允许蜜蜡回来探望一下旧主,歇上半天的假。于是蜜蜡来了,陪谢映容聊了半日的天。谢映容主要是打听外头的消息,卞家、程家的情形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薛家的她也挺关心。既然提起了薛家,蜜蜡自然免不了要告诉谢映容,薛家大小姐成了太子妃了。
蜜蜡如今是个粗使丫头,也少有出门的机会。她知道的消息,全都是下人间流传的,不新鲜了,而且有不少还是以讹传讹的。她会知道太子妃的人选,乃是因为谢家下人相互警告,千万别在大小姐面前提起薛大小姐已是太子妃的缘故。
当时谢映容就炸了:“怎会是她?!太子妃怎会是姓薛的?!不是姓赵的么?!”
原来她自打进了卞家养伤,起初卞大姑娘还会跟她聊些外头的新闻什么的。可后来她忽然病倒,病情还越来越重,卞大姑娘一心以为是自己害苦了好友,全副心神都放在她的病情上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东宫选秀?
卞家虽是宁国侯府的姻亲,但本身当家人里只有一位六品诰命,以及一个落第的举人,如果女儿女婿与外孙不跟他们提起,他们是不会拿东宫太子的秩事嚼舌头的——还不到那个层次呢。程笃去外家次数少了,无事也不会提起太子妃的人选。于是卞家听不到什么宫中的消息,更不会在谢映容面前提起,她消息闭塞,还以为外界一切如常,就算私底下命身边人去探听程笃的行程,也不会涉及到外界的形势变化。
等她回到谢家大宅,又是禁足,又是养病的,就更不用说了。连大金姨娘都处于禁足状态,蒋婆子又对她记恨在心,谁有闲情逸致跟她聊什么太子妃人选?
蜜蜡道听途说,根本给不了谢映容什么答案。谢映容只得转头去问大金姨娘,可大金姨娘连姓赵的都还不认识呢,更何况是姓薛的呢?她唯一能说的,就只有这位要做太子妃的薛大小姐,是曾经在今年老太太寿宴时与二姑娘谢映真一同掉进水里那位薛四姑娘,乃是有同一位祖父的堂姐妹。谢映容当初不是救了那位薛四姑娘么?说不定日后还能借着这个关系,攀一攀太子妃的高枝儿呢。只要太子妃愿意帮谢映容说几句好话,牵线做媒,谢映容想要嫁个家世好些的青年才俊,想必不难。程笃那样的指望不上,正经官宦子弟还是没问题的。
谢映容根本听不进大金姨娘的安慰话,她整个人都变得暴躁起来,还命令蜜蜡想办法打听东宫选秀的更多内情,要知道为什么太子妃会是薛家大小姐?如果能打听到薛四姑娘的近况,那就更好了。此外,如果赵家小姐没能做成太子妃,那她现在上哪儿去了?
蜜蜡如今还在惨兮兮地做着粗活,起早贪黑的,得蒋婆子开恩才有了半天的休息时间,哪里有办法去打听外头的消息?况且谢家大宅又不是卞家那样的地方,这里的丫头婆子男仆有几个愿意跟她聊天的?万一触怒了哪位管事妈妈,报了上去,大小姐看她不爽了,直接将她发卖出去,她又能找谁哭呢?她只不过是个刚刚被买进谢家当了几个月的差,其实还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而已。从前她以为有三姑娘撑腰,干什么事都没关系,可现在她早已弄明白了,三姑娘自己也只是纸做的老虎,就算平时看着威武霸气,真有事时,是指望不上的。
谢映容气愤地把蜜蜡骂出了屋子,转头看看大金姨娘,同样是被禁足的消息闭塞人士,再转头去看香桃,又不是心腹,蒋婆子直接连房门都不进,她心头有无数疑问,却得不到答案,心中郁闷得快要发火了。当天半夜里,她就发起热来。
香桃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都报给谢映慧后,才小心地继续说:“三姑娘也不知是不是魔怔了,有时候烧得厉害了,说的那些胡话……我都不敢告诉人去!如今我连蒋妈妈都不敢放进屋里,只有我和金姨娘在床边侍疾。不过我冷眼瞧着,金姨娘只把三姑娘的话当作是胡话,并没有放在心上,想必是不打紧的。”
谢映慧听得眉头紧皱:“她都说了些什么?犯忌讳了?”
香桃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三姑娘总是在念叨,说……明明太子妃是赵氏,怎会变成薛家的?那太子坏事时,恩人怎么办?赵家可是满门死绝了呀!”
谢映慧吃了一惊,顿时坐直了身体,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香桃:“真的假的?!她……她说的是这些话?!”
香桃忧心忡忡地道:“不敢有瞒大小姐,这事儿真真的!我连我爹娘都没敢说,想着只要等三姑娘退了烧就好了。可她一直烧得不轻,这胡话也是越说越厉害了……万一叫别个不知轻重的人听见,胡乱传出去,那可是要死人的!”
谢映慧恨恨地拍了桌面一掌:“谢映容这个混账,病了都不肯消停!她到底想要连累全家人到何等地步,方才心甘?!”
她气冲冲地领着香桃往金萱堂走,为了保密,别说玛瑙她们了,她连素日不太买曹家账的绿绮都没带上。
她走进谢映容禁足的房间时,大金姨娘正坐在女儿床边抹泪,抬头看到她来了,立刻冲了上来:“大小姐!三姑娘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您就当可怜可怜自己的亲妹妹吧,好歹给她请个象样的大夫来呀!”
谢映慧没理她,径自走到床边坐下,看到谢映容满面红晕,额角生汗,双目紧闭,喃喃呓语,便把耳朵凑近过去,果然听到她在低语:“为什么都变了……太子妃明明是赵家的……四姑娘快逃!不能做太子妃……太子要败的!离他远点儿……”
谢映慧仿佛被火烫着了似的,缩回了头,两眼直直瞪着谢映容,仿佛在看什么可怕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