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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妹
萧瑞不便透露太多,只含糊地回答:“出公差路过直隶,被父亲召回来了。”见萧琳一身华服打扮,不象是家常穿戴,似乎是刚从外头回来,便问,“天都黑了,大妹妹这是从哪里来?”
萧瑞抿嘴一笑:“刚从宫里回来。贵妃娘娘今日闲来无事,特地召我去陪她说话。”
萧瑞微微皱了皱眉,印象中,近几个月萧贵妃似乎召见萧琳,召见得颇为频繁。他离家前不过是一月一回,或是两、三个月一回,离家后从姨娘写来的家书中得知,萧琳如今每月都要进宫四五次,今日甚至把人留到天黑才放回。萧琳这是赶在宫门下钥前出来的吧?萧贵妃这么喜欢这个侄女儿么?可别有其他想法才好。
萧瑞犹自沉思着,萧琳已经走到他面前,好奇地往他手里的锦匣多看了几眼,道:“我记得这个匣子,贵妃娘娘前些日子命人送了一套御赐的文房四宝给三殿下时,就是用这个匣子装的。上头的芍药花纹十分精致,我一看就喜欢上了,只是没好意思跟贵妃娘娘与三殿下开口。这东西怎么会在二哥手里?里头装的是什么?给我瞧瞧。”说着伸手就要去摸。
萧瑞警惕,后退了两步,道:“大妹妹,这是父亲交给我的东西,我还要预备着拿去送给别人呢。”
萧琳皱了皱眉:“什么东西这么稀罕,连看都不让我看一下?!”
萧瑞耐心地跟她讲道理:“不是东西稀罕,而是父亲把这件差事交给我去办,连我都不敢违了他的命令,私自打开匣子瞧,又哪里敢让大妹妹你看?若叫父亲知道了,他定会打折我的腿!”
萧琳这才打消了念头,怏怏地道:“父亲怎么可能会打折你的腿?他才舍不得!他就只会骂我和大哥罢了。”
萧瑞不想与她多作纠缠,便委婉地暗示:“大妹妹刚刚从宫里回来,是打算要去见夫人吧?想必夫人也等急了。”
萧琳撇嘴:“我人都回来了,还能在自个儿家里走丢不成?母亲有什么好急的?”说着盯了萧瑞几眼,忽然转了话题,“我听说,二哥离京几个月,如今翅膀还没长硬,倒先把故人都抛到脑后了?三殿下不忘旧谊,几次三番想要把你调回来,安排个好差事,省得你在金山卫吃苦受罪,结果你不但不领情,还跟三殿下闹起了别扭,这也太过分了吧?!”
萧瑞一听,便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歪话了,也不多为自己辩解,只道:“调我出京,是父亲的意思,我总不能忤逆父命。”
萧琳噎了一下,跺脚道:“谁叫你忤逆父亲了?!父亲不过想让你在京外挣前程,别与大哥抢世子权位。如今三殿下有心提拔你,与大哥并不相干,父亲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三殿下是金枝玉叶,又得圣宠,等他出宫开府,便需要大量的人手相助。你本与他从小儿一块长大,又是表兄弟,只要三殿下替你安排个好差事,你日后能免去多少年的苦熬?!三殿下一番好意,你不理会已是过分,还要摆出一副要与他绝交的模样来,真是太伤人心了!”
萧瑞心知三皇子没少在萧琳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其中多少谬误之处,他都懒得多言。萧琳不过是闺阁少女,又得嫡母宠爱,少不更事,跟她说那些朝政风险、尔虞我诈,她也不见得能听懂。
于是他只简单祭出了一招:“大妹妹这番话都是为了我着想,我心里明白。只是……我的前程太好了,又常在京中,还有三殿下护持,叫夫人与大哥心里怎么想呢?大哥才是世子,他也是三殿下的嫡亲表兄,我留下来与他争风头,争三殿下的看重,如何对得起夫人与大哥对我的一片关爱?父亲让我离京,就是为了避免日后我们兄弟生隙。我心里也不愿意与大哥争什么,因此走得远远地,跟三殿下也疏远了。夫人与大哥都对此心知肚明,大妹妹今日这般劝我,却又将大哥置于何地?”
萧琳再次噎住了,想想萧瑞这番话似乎很有道理。萧琮毕竟才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兄长,若是要选,她当然更希望萧琮受三皇子提携,前程一片光明。
可是不行哪!三皇子只说了想要萧瑞助自己,而父亲萧明德则明令不许萧琮与三皇子有太多接触。如今萧琮还被困在京西大营中历练呢,又哪里方便替三皇子办事?
她只得讪讪地说:“大哥反正有正事要做,日后是要继承父亲手中兵权的。除了二哥你,谁还能闲着没事儿,去替三殿下跑腿……”
萧瑞重重地叹了口气:“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与三殿下走得太近了,那样犯忌讳!小时候一块儿玩耍倒没什么,如今大家都长大了,三殿下也快要出宫办差了,我还留下来做什么呢?大妹妹,方才那些话,你可千万别在夫人与大哥面前提起。”
萧琳白了他一眼:“我又不傻,怎会不懂得这个道理?”没有完成三皇子的嘱托,她心情也不是很好,不耐烦继续与庶兄啰嗦下去了,“没事二哥就回院去吧。母亲那儿,你就不必过去了。她如今正忙,想必没空见你。”说罢转身就走了。
萧瑞微笑着目送她离开,还特地用关心的语气嘱咐:“天黑灯暗,大妹妹小心脚下。”直到看着人进了正院的大门,他方才转身离去,直奔花园边上姨娘李瑶枝所住的小院。
李瑶枝听萧瑞说完近来发生的事,瞧了那锦匣一眼,兴趣缺缺:“三皇子如今行事越发急躁了。他们老朱家的人,真真是没几个赤诚君子。但凡是想要争那把椅子的,再纯洁善良无辜的好人,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萧瑞笑了笑,不对此多作讨论,只是将自己原有意谋求北方军职,却被父亲改去了长淮卫一事告知姨娘。
李瑶枝的眉头皱了起来,讽刺地道:“他自个儿心里拉不下脸来,才故意不让你去为燕王效力的吧?不过是一个百户之位,能值得什么?长淮卫听起来是好去处,富庶繁华又安稳,指挥使还是将军大人的旧部,你去了那里,谁也不会欺负你,更不会有人因为贵人一两封信,就拦你的前途。只是你也说不上有什么前途,那地方一年到头连个水匪都少见,但凡有冒头的,多的是人去争功,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年轻?今年是百户,十年后还是百户,几时才出得了头?!北方再远,再凶险,好歹有真正的军功可搏。有燕王府看护,你也不会有性命之危。即使京中皇子夺嫡之争再激烈,也影响不到北边去。过得十年八年的,你也是将军了,可自立门户,还怕什么打压?!”
萧瑞犹豫:“可是父亲那里……”
“不要理他!”李瑶枝打断了他的话,“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自会替你安排妥当。你也不必担心我,我过得好着呢。你能光明正大地到燕王殿下麾下效力,我比谁都高兴!”
初提
李瑶枝为萧瑞的前程做了决断,萧瑞虽然觉得父亲萧明德那边,未必有那么好说话,但想到自个儿母子俩与燕王府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联系,而在北方军中任职,又更合他心意,便不再多言了。
他只是提醒了李瑶枝一声:“姨娘当心父亲知道之后会不悦,怪罪下来。”
李瑶枝摆摆手:“没事儿,我难道还怕他不成?!”
萧瑞哑口无言,只得笑笑,低下了头。
李瑶枝又问起了一件事:“你先前来信时,说起自个儿在湖阴剿匪时受了伤,如今已经好全了?给我瞧瞧伤在何处?”
萧瑞捋起袖子展示给她瞧:“姨娘看吧,只是皮肉伤罢了,早就好了。若不是我奉命留在湖阴,照看卫所里那些受了伤的兄弟们,我早就回金山卫去了。”
“在湖阴多住些时日,也不是坏事。”李瑶枝淡淡笑着道,“虽说大水来时,凶险了些,但你也见了世面,涨了见识,日后自有好处。”
萧瑞疑惑:“姨娘为何这么说?”
李瑶枝笑笑:“你在湖阴待了这么久,我怎会置之不理?先前打发人去收罗当地消息的时候,倒是听说了一件事。你们借住的那座宅子,主人谢家,近日有族人弄出了一个什么灰泥,修路筑堤坝都是极好的。我听闻这与北方边军常用的‘水泥’十分相似,只是改了几种材料,造价同样低廉。
“水泥这东西,我从前听燕王殿下提过,若不是皇家有私心,早就满天下推广开来了,能替朝廷省下多少银子,又能为百姓带来多大的好处?!燕王殿下一直有心要在北方推广此物,只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多少有些失传了,做出来的东西,不如从前好用。你既然去过湖阴,见识过与水泥近似的好东西,若是能打听到方子,日后去了燕王府麾下,还怕立不下大功劳么?这比杀敌的军功都要大,既无危险,又是天大的功德!”
萧瑞有些吃惊,想了想:“谢家已经把这个方子献给了湖阴县令,我听闻苏湖杭嘉数家名门世族都已得了,纷纷谋划着要建自家的作坊,预备烧水泥呢。既然配方已非谢家独有,我去讨要一份,应该也没什么,还能让他家在军中落个人情。只是这谢礼却得好好备一备,不可怠慢了。我跟别人家不一样,那湖阴县令有脸拿别人家的配方去送礼,为自己谋私利,我却不能对不住谢家,他们对我金山卫,着实是有恩情在的!”
李瑶枝微笑道:“这有何难?他们家的谢璞,如今就在北平府任官,你在燕王殿下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岂不胜过金银无数?”
萧瑞笑道:“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对我而言,都没多少难处,为何不两样谢礼一齐献上呢?”
李瑶枝不由得哑然失笑:“罢了。既然你这么说,回头我给你些银子,你拿去置办礼物吧。横竖你平日里也没什么花费,谋差事都不必我替你操心,省了多少心力与银子?如今不过是一笔小花销,算不得什么。”
萧瑞知道自家姨娘是个财主,平日里不显,手里却着实捏着一笔财产的。府中隐约有过传闻,道这笔财产是她已故旧主,萧家大小姐萧明珠留给她的私房,因此将军与夫人都不过问,马姨娘眼红,也插不了手。姨娘早就说过,这笔财产将来是要留给他的,他谋官、当差、娶妻、生子……件件大事的支出,都早就备下了,叫他不必担心。他不清楚这笔钱到底有多少,不过李瑶枝既然说得轻松,那他就当真了,不用从自己的体己里挤银子出来。
萧瑞笑嘻嘻地搂住李瑶枝,亲了她一口:“我就知道姨娘疼我!”
李瑶枝扑哧一声笑了,推开他的脸:“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快起开!”
萧瑞笑着退开了,又走到李瑶枝身后,替她捏肩膀捶背。李瑶枝拉住他的手,将他重新按回椅子上:“别忙活了,有丫头在,我还用得着你侍候?你给我好好坐下,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萧瑞坐端正了:“姨娘想问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