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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是要利用此人,可没打算真跟对方做好兄弟。皇家金枝玉叶,哪儿有什么真正的手足兄弟?!
心事
萧瑞回到自己休养的房间,在床铺边上坐下,心情不是很好。
就算徐来顺巧舌如簧,他也能察觉到对方的话不尽不实。曾经与他一块儿长大,几乎比亲兄弟都要亲厚几分的三皇子朱玏,似乎终于显露出了对皇储之位的野心。
萧瑞不怪三皇子有这样的野心,生在皇家,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出奇。更别说三皇子本身也很出众,皇父宠爱、母家势力、学问才干,样样都不缺,有资格去争夺储位。相比于越发显露出愚蠢任性真面目的东宫太子,与自高自大行事莽撞的二皇子,他无论哪方面看,都比他们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会生出那样的想法,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别说是三皇子了,就算是年仅八岁的四皇子,看着头上两位最年长的哥哥接二连三地犯蠢,只怕也有心要去争一争那把椅子。
只是争归争,这争的法子,也要讲究些才是。萧瑞觉得三皇子本身就有足够的倚仗,不需要太过明显地去采取些什么手段,只要把份内之事做好了,皇帝早晚会发现他比其他儿子都要适合成为储君。
太子任性妄为,为了一介女色而行事昏庸;二皇子有勇无谋,母家又没几个聪明人,什么都还没争到呢,就开始不择手段了;四皇子年纪太小,天赋平平,母家不显,作风浅薄。相比之下,三皇子可以说是样样上佳,才学不错,身体健康,温文知礼,性情温和,在宗室皇亲中人缘比兄弟们都好;母亲出身勋贵,风评一向贤良,圣眷中上,从未犯错;亲舅舅萧明德又是国之重臣,君王心腹。除非皇帝不考虑易储,否则三皇子就是他必然的选择。
三皇子明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太子与二皇子相争,曹家与林家明争暗斗,他只需要站得远远地看好戏就行了,却非要掺一脚下去,是昏了头么?还是被那把椅子迷昏了头,所以不理智地急着要出昏招?
萧瑞不想去多加猜测三皇子的想法,在他听说三皇子拒绝了太后指婚赵家女的懿旨后,就觉得看不懂这位表弟的行事了。赵家是那么好的一个岳家选择,为什么要因为二皇子的想法而拒绝?什么萧贵妃在宫中的处境,什么兄弟间的情份,什么赵滢的终身幸福,那都只是借口!三皇子分明就是不想要赵家这个姻亲了,否则那些阻碍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赐婚,皇帝再开金口嘉许,林昭仪与二皇子便是有熊心豹子胆,又能对应允亲事的三皇子做什么?三皇子把自己母子说得仿佛任人欺辱的小可怜一般,无视他们母子十多年来在宫中稳立不倒,霸道如曹皇后,盛宠如林昭仪,年轻貌美如乔美人,都动摇不了他们分毫,是想骗谁呢?!
萧瑞是萧贵妃娘家侄儿,宫里的事,他心里有数得很,怎会上这个当?所以,他心里才觉得难过了。他不知道三皇子在想什么,难不成现在连他这个表兄弟,也想要欺骗利用了么?放着堂皇大道不走,却非要行阴谋诡计,助纣为虐……三皇子怎么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呢?
萧瑞叹了口气,倒在床上,闭上了双眼。
手臂上的伤处被他的动作牵扯,一阵阵发疼。他伸手按上去,却觉得心里更难过几分。
他的伤势是如此的明显,三皇子的心腹来见他,却先是解释赵氏的事,又提三皇子的请求,从头到尾,就没问过他一句,伤得如何?可需要些什么治伤的药材?可需要给京城家中捎什么信?
萧瑞本来还想向徐来顺打听家中众人的近况,见状也不再多提了。反正他还可以给家人写信,何必去找徐来顺呢?万一徐来顺以此要挟,要求他帮着做什么事,他要怎么办?拒绝吧,未免伤了徐来顺背后的三皇子的脸面。不拒绝,他难道还要帮着三皇子往歪路、斜路上走不成?
落到金山卫手里的劫匪们,其实并不是个个都被押送进京了,伤势最重的那一个,因为不好挪动,人还在平望镇关着呢。黄千户若想救自己,救自己的父亲,就定要把这个人看好了,不能出任何差错。而这个人,恰恰又是最有可能知道背后指使者底细的人,其余送进京的匪徒,只怕都是一无所知、只会听令行事的喽啰而已。
若萧瑞有心要对那个很可能知道内情的匪首下手,并不是没有可趁之机,但是他不想做这种事。兄弟们拼死拼活才抓到了这个人,什么都还没查清楚,功劳也未记,就把人弄死了,哪里对得起他们受的伤、流的血?!
况且,萧瑞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三皇子做蠢事。如果林家人要来灭口,让他们来就是了,掉进圈套里,着急上火的也是林昭仪与二皇子。三皇子与萧家身上干干净净,为什么要主动往坑里跳?父亲萧明德是绝对不会赞成的。而没有萧明德的支持,光靠一个后宫妃子,一个尚未出宫建府的少年皇子,又能做得了什么?
就算林家罪行暴露,从此一蹶不振,曹家重得风头,再次嚣张起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皇帝明摆着就是要治曹家,曹家得意不了多久。若太子才干、人品还过得去,曹家还有望保住。如今太子明摆着是个昏庸之人,皇帝只会越发迁怒教子不力的曹皇后与嚣张跋扈的曹家人。萧贵妃与三皇子就算在宫里过得憋屈一点儿,也不过是几年的功夫罢了,急得什么?!
萧瑞忿忿不平地在那里想着,忽然听到同袍在门外唤他:“发什么呆呢?叫你几声都不应,难不成是方才你家里人给你捎了什么要紧消息,叫你担忧上了?”
萧瑞回过神来,忙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听说入秋后,我姨娘小病了一场,有些担心罢了。不过她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
“原来如此。我们卫所里的兄弟都是这样的了,家里亲人别说只是头疼脑热,就算是得了大病,也未必能回去看上一眼,只能在心里担忧罢了。”同袍叹了口气,“不过你是京里来的公子哥儿,指挥使大人对你还挺不错的。你若实在担心,求一求大人,告个假回去探望就是了。你这回立了大功,又受了伤,估计一个月的假还是能拿下来的。”
萧瑞笑笑,他可不打算在这时候回京里去:“没事,我姨娘的病已经好了,我就是胡思乱想一回。”接着就迅速转开话题,“哥哥叫我做什么?”
那同袍忙道:“对了,湖阴县城里的大夫过来了,听说治外伤也是一把好手。几位大人叫我们这些受了伤的全都过去叫大夫看一看呢。快走吧,这屋里就剩你没去了!”
萧瑞应了一声,翻身下床,整理了一下衣裳,便笑着与同袍一块儿看大夫去了,仿佛什么心事都没有一般。
安逸
在谢家角的生活,比在老宅里要安逸得多了。
谢慕林在家里不必事事操心,可以把时间精力更多地放在功课上,还有家人陪着说话聊天,生活得相当愉快。若不是天气越来越冷,天天都寒风阴雨不断,她的日子还能过得更轻松些。
谢老太太在生了两天闷气后,也渐渐缓过神来了。被谢氏族人无视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但在新宅里的生活,其舒适程度又不是在老宅时能比的。如今她有好几个丫头婆子侍候,吃得好,住得好,儿媳文氏一如既往地恭敬——只要她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又或是说宗房与宋氏的坏话就行。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孙子孙女每日前来晨昏定省,陪她说话解闷。哪怕这几个孩子都不如谢慕林与谢徽之机灵讨喜,有人陪也比没人陪要强。她如今的日子,可比在老宅时有意思多了。
谢老太太只遗憾天气太差,外头又太冷,否则她还能逛逛花园去。自打谢家出事,她就再没有过逛花园的闲情逸致了,哪怕是搬回金萱堂住的那些日子也没有。可惜,如今她有心情了,身体也养好了,天气情况却又变得恶劣起来。一看到外头院子里花木枝条上结的霜花,她就彻底打消了出院子的想法。
新宅的这处后院,是儿子谢璞特地为她建造的,不但窗户全都镶了玻璃,明亮又挡风,房屋之间还有游廊相连接,能让她在雨雪天气,也能绕着院子转悠走动。最重要的是,正房里建了火墙与暖炕,即使外头再冷,屋中也是温暖如春。这样的条件,哪里是老宅那间只经过简单修复的小楼能比的?
谢老太太再也不提什么回老宅去住的话了。就算要提,也得等到天气暖和起来再说。
她甚至在犹豫,要不要等到明年开春后,天气变得暖和了,再说回金陵城的话?虽然谢映容那死丫头十分可恶,但这样寒冷的天气,真叫她跑几百里的路回京城去教训孙女儿,她这把老骨头哪里抗得住呀?金萱堂里都没这么舒服呢,还是留下来好好享受一回儿子的孝心吧?
谢老太太没让别人知道她的内心已经动摇了,当着文氏的面,她还要时不时敲打一句:“你要是嫌我老太婆太碍眼太多事了,大不了我回老宅住去,也省得受你们的气!”每次她这么说,文氏都要露出几分惶恐不安的表情。那么,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添个菜、炖个汤、做件新衣裳之类的小事,文氏都会答应下来。
谢老太太对儿媳的孝心,勉强还算满意,毕竟比孙女儿谢慕林强多了。只是很遗憾,文氏没有从前那么听话了,既不肯顺着自己的心意,说宗房、宋氏又或是谢氏族人的坏话,也不愿意叫孙子们少上两天学,专门留在家里陪自己。然而谢老太太再不满意,也没法拿这些事来抱怨,因为她知道,谢慕林还在家里呢,每日都来看她,一旦知道她为了这种事发作文氏,嘴里绝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还处处都占了理,驳得她无话可说。谢老太太不想自虐,因此没有犯蠢。
文氏不知道谢老太太内心的想法,还觉得不安呢。她跟女儿私下商量:“这几日惹老太太生气了,咱们要不要想点法子,哄她老人家高兴一下?”
谢慕林差点儿没忍住翻白眼:“老太太这几日吃好喝好睡好,安逸得连在游廊上转几圈活动活动身体,都不乐意动弹了,哪里象是生气的模样?娘就别多事了。你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哄她?总不能真让兄弟们抛下学业,只奉承老太太一个吧?这几日书院里虽然复了课,但谢家角每房出人轮班巡视的任务却没有停下。大哥二哥和三弟每天既要忙功课,又要跟族人一道冒着风雨巡视族地,就够辛苦的了。娘还是别给他们添麻烦了吧?”
文氏嗔道:“难道我会如此不近人情不成?你二哥也是我的亲骨肉,显之、徽之虽不是我亲生,也跟我亲生的没两样了,我怎会不心疼他们?我是想着,近来天气不好,族人们也少有出门的时候,妇人们个个都只能待在家里做活,怪闷的。我们不如挑一两个说话风趣又有眼色的晚辈妇人,让她们来陪老太太说话聊天解闷,如何?”
谢慕林吃了一惊:“这能行吗?宗房那边不是说……”
文氏摆摆手:“我在宗房探过你大伯娘的口风了,她没说不可以,只是让我挑人时仔细些。我想着,老太太从前在族里住的时候,没少得罪人,那些曾经与她有过仇怨的房头,只怕就不合适了。曾经在老太爷作坊里做过事,或是参过股的,也不合适。”因为这些人都算是被谢老太太坑害过的人,就算嘴上说不在乎,心里也难免会有怨气呢。
文氏想到的是那些曾经在外头谋生,近年族里日渐兴旺之后,才重回老家的族人。这样的族人,人情世故皆通,又见过世面,更与谢老太太无仇无怨,说起话来也少些顾忌。
文氏这么说,谢慕林倒是想起了一个人:“闺学里有位族姐,闺名很特别,叫莺莺,我记得她家是在十年前才从外地迁回来的,父辈在很年轻时就出外谋生了,做的是印书作坊的生意,包揽了竹山书院的所有印书活计。这位姐姐的父亲已经去世几年了,家里是长兄长嫂当家。她那长嫂我也见过,好象是姓柳的,说话挺斯文,但很机灵知趣。”
文氏立刻就想起来了:“是谨满媳妇吧?她确实是个机灵又风趣的人,年纪才二十出头,礼数周到,又不失活泼,在长辈面前不拘谨。我记得她娘家是湖阴县城里最大的书店东家,因此自幼在家读过两年书,哥哥还是个童生呢,与寻常人家女儿又有不同。谨满家从祖辈开始,就没跟老太太打过交道。他们算来是九房的旁支,九房当年与老太太的来往也是最少的,没有交情,但也没有仇怨,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文氏立时就要去找谢谨满夫妻说话,谢慕林也不阻拦。倘若那柳氏堂嫂真能跟谢老太太聊得来,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也能脱身了,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