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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慕林应着声,又问她:“娘,你知道附近哪里有粘土吗?或者是能烧砖瓦的土也行。”
“你问这个做什么?”文氏想了想,“谢家角那边,当初为了给所有族人建新房,是特地修了一个大砖窑的,却不知道眼下还能不能用。如此说来,我也要去宗房问一声才行。倘若修老宅用的砖瓦,族里都能供应上,我们也就不必再到外头去采买了。”
只要有烧砖的粘土就行,倒也不是非得用现成的砖瓦。
谢慕林想起书房空间里,老爸各种旧资料论文中的几种土法水泥配方,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那石膏呢?石灰呢?你知道哪儿有卖的吗?”
水泥
次日,天放晴了,虽然还是个多云天气,但好歹偶尔有阳光,连风都清爽了许多。
谢慕林站在自家老宅东北角的废弃院子里,盯着面前地面上刚刚让人收集起来的几种水泥配料,心里嘀咕着几个老爸资料里提过的土法水泥配方。
当初她老爸还在建筑学院里做讲师时,为了评职称,写过不少大小论文,还为了准备教案,收集了一些资料,其中就有关于乡村地区在过去物资贫乏时期,如何解决种种建筑材料的内容。她老爸收集了好几个地方的土法水泥配方,连具体配比都有。但考虑到地区不同,原材料也不一样,还有可能需要用上她没条件使用的技术,好些配方都没法派上用场了。
比如陕西地区的烧黄土代水泥配方,用的是黄土、消石灰和石膏,还得放地窑中经过700度的高温煅烧。且不说她能不能找到能达标的窑吧,光是那黄土,就很麻烦了。陕西那边的黄土,跟江南太湖周边地区的黄土,能是一回事儿吗?这个配方恐怕只能废了。除非哪天她去了陕西,那还能用一用。
又比如石灰石、粘土磨成粉,煅烧过后再与炼铁后剩下的矿渣一同磨细,就是水泥了。这个配方比上一个更容易实现些,前提是她得找到炼铁后剩的矿渣,那得附近有个铁矿或是炼铁作坊才行。然而并没有。她只知道前湾村里有个铁匠铺,估计也就是打打农具、菜刀之类的东西,哪里需要正经炼铁矿石?那铁匠要采买原材料,买回来的也是炼好的生铁块。
倒是有几种农家自制水泥的配方,相对更有实用性。
石灰炉渣水泥,用的是煤烧完后的残渣炉灰,生石灰,以及少许的石膏。这个配方的原料相对比较容易取得。谢慕林让人找前湾村的铁匠铺问一声,想找到煤渣不难。谢家角那边的砖窑,目前由谢氏族中几家比较贫困的族人掌管,时不时都有砖瓦出产,据说大部分时候用的燃料是柴火,但烧某些高价砖时也会用用石炭。石炭就是煤,这意味着砖窑里也同样有大量的煤渣。
砖瓦粉水泥,就是把上面那个配方里的煤渣炉灰换成碎粘土砖块。能用来烧陶的粘土最好。谢慕林不知道上哪儿找陶土去,但砖块还不容易吗?上族里砖窑一拉,要多少有多少,更何况这要的还不是现成的砖,而是碎砖块,更省钱省事了。
还有一种矾土水泥,用的是瓷器碎片,又或是瓷土,那成本就高了,暂时不用考虑。等哪天她找到出产瓷土的地方再说吧。
这三种水泥配方,制出来的水泥,抗水性都不错,就是不耐低温,凝固速度慢,需要加强养护。但这对谢慕林来说,算是问题吗?现在这个年代,能有水泥用就很不错了!
她让下人收集了些煤渣炉灰、碎砖块、石膏和石灰石,打算先让人做个试验看看,哪种配方更方便好用,就用哪一种,又或是每种都用一用,过几个月再看效果。
她现在所在的这个院子,位于老宅东北角。从前老太爷谢泽湖未发家时,这里曾经用来开过家庭纺织小作坊。当时为了方便族里的女眷前来做活,还开过一个小侧门。等谢老太爷发了家,这小作坊就扩大外迁了,又变成了谢老太爷跟手下人议事的书房院子。小侧门修成了大侧门,谢老太爷不想经过前院大门往外走时,就会从侧门出去。
如今,这个侧门还能用,只是门板腐朽了不少,下半端还短了一截。当年闹水涝时,山上也有泥水往下流,漫了不少进院中,把好好的地面都泡成了烂泥地。好在这院子墙壁高又厚,墙根底下还有石板墙基,只有一个前门与老宅其他地方相通,门前还修了石阶,当年的泥水才没漫到主院那边去。
现在这个院子的地面仍旧是一片泥地,下雨之后还有些被泡软了。先前谢慕林让人修整房子时,让人寻些破石板旧砖块来,放在院子地面上,方便行走。如今倒是可以趁着太阳出来了,让泥地的水份蒸发掉。泥地一干,再往上铺水泥,那就好办了。
这个院子有方便运输原材料的侧门,离厨房院子的水井也近,还有高墙阻挡气味,通风效果挺好,地方宽敞,可以接受大面积阳光曝晒……用来做试验,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但要是成功了……谢慕林想想那情形,心里还挺美的。要是能把文氏定下的修整老宅支出再往下砍一截,她将来在家庭财政方面的话语权,自然就更大了。
马路遥叫几个有力气的男仆把晒干的碎砖块砸碎磨细,回头问谢慕林:“二姑娘,您看这砖块碎成这样,能用了么?”
谢慕林瞧了瞧:“差不多了,一会儿磨细成粉就行。”
马路遥应着声,又问:“那石膏都照姑娘吩咐的,叫人制成了熟石膏,也是要磨细成粉么?”
谢慕林点头,正要嘱咐下一步工序,就听得翠蕉在院门口叫自己。
她转头过去问是怎么回事,翠蕉却开始挤眉弄眼地,似乎在暗示自己过去说话。她心中纳闷,交代马路遥他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便一步步踩着破石板走到了院门口的台阶上:“出什么事儿了?”
翠蕉在她耳边小声说:“杜大夫来了。太太请了她到后楼坐下,茶才刚奉上来,老太太就开始骂人,骂太太和少爷姑娘们!”
谢慕林“啧”了一声,这老太婆什么时候才能消停?竟然又开始作妖了!
不过杜名医来了,文氏居然没派人来告诉她,独自把人领到谢老太太跟前去了,挨骂都没个人分担,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慕林低头看了看自己,家常打扮,也不算失礼,就是裙脚和鞋面有点脏,不好叫外人看见。她想了想,索性穿过正院回了梅庐,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再把略有些散乱的头发抿一抿,方才去了后楼。
后楼里,谢老太太已经把文氏骂过一轮了,正对着杜逢春说她儿媳妇和孙子孙女如何不孝,她病得七死八活也不肯在近前侍疾,也不让她好好吃饭,整天只许她吃稀得可以照见人的粥水,还对她指桑骂槐的,恨不得把她气死……
杜逢春老神在在地听着她骂,手里一刻不闲地替她把脉,另一只手还捻着胡须,沉默着什么话都不说。
谢慕林走进门,向谢老太太与杜逢春分别行了个礼:“给老太太请安。杜老爷子安好。”
谢老太太骂得正爽呢,冷不防被她这一句话打断,转头见是最难缠的谢慕林来了,顿时被口水呛住了,连连咳嗽起来。
名医
谢老太太咳得厉害,原本还红着眼圈默默流泪的文氏与满面窘迫立在一旁听候吩咐的珍珠立刻就围上前去,一个替谢老太太轻轻拍背,另一个去桌边倒水。
文氏把水送到谢老太太嘴边之前,还特地拿手背试过温度,确保水不会烫着对方,才将杯子递过去。她孝顺了谢老太太这些年,哪怕心里有再多的委屈,有些习惯也早就无法改变了。
谢老太太好不容易喘过去,喝了水,觉得嗓子没那么痒了,方才松了口气。只是她人双眼泪花闪烁,头发凌乱,模样颇为狼狈。
她想起是谢慕林进屋,才害得自己呛着的,便忍不住瞪了谢慕林一眼,没好气地骂道:“死丫头,好好的冒出来吓什么人?!害得我咳了半天,都快咳死了!你是巴不得我早点儿归西,你就可以回头抱人家的大腿了吧?!”
谢慕林没有吭声。她头一次见杜逢春,也不知道对方性情脾气。和气亲切如大伯娘杜氏,不也还让丫头找珍珠与何婆子她们打听过情况,才敢确信她的话是真的吗?在杜名医这种见惯世面的老人家面前,不能太耍小聪明了,也不能表现得太张扬。她就装一回小白花又怎样?反正谢老太太是真的恶形恶状,就让后者的恶毒长辈形象在亲友圈子中更加稳固,不好吗?
于是谢慕林装起了柔弱无辜、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与母亲文氏站在一起,低头默默承受着谢老太太的咒骂。谢老太太见状,只觉得见了鬼,却以为这是因为有外人在场,谢慕林顾虑自己的好名声,所以不敢对长辈无礼了。她心下一乐,越发得了意:“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我说的有错?我前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哟!竟然会有你们这样不孝的媳妇和孙子孙女!当初我就不该让儿子听二房的,娶回个搅家精来,害得我命都短两年!”
文氏的眼泪顿时又往外冒了。
一直沉默许久的杜逢春名医掀起了眼皮子,凉凉说了句:“谢三娘子不必担心,我看你说话中气十足,还有力气骂小辈,哪里象是病得重了快要死的模样?说不得千年万年都能活呢!”
在场众人齐齐一怔,谢慕林头一个反应过来,忙咬紧了下唇,忍住没笑出声。
能活千年万年的,那不是王八吗?
谢老太太没听明白呢,懵然问了句:“你说啥?”杜逢春没有回答,却掉起了书包。
他的书包比先前平望镇那位大夫掉得长,还掉得十分详细。引申完好几本医书的内容后,他又转而说起了谢老太太这病的起因,什么思虑过重啦,什么惊惧难安啦,什么寝食不调啦,还有风寒、淋雨、旅途劳累,又有气大伤肝,血不归经……总之,把谢老太太南下路上受的罪,大体上都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