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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太太没看谢慕林,反而还因为文氏停下脚步看女儿而骂了她一句,文氏连忙搀扶住她,继续往上房走了。
大理寺的官员格外厚道客气,决定把上房正间拿出来审问谢璞家眷,而不是在寒风凛凛的院子里进行。见到谢老太太进来,那红衣官员还特地命人给她备了张椅子,说话态度颇为和气。
曹氏不知道大理寺的人都问了谢老太太什么,谢老太太又回答了什么。这位老太太在家一贯就是吃喝玩乐,就算时不时要插嘴管事,曹氏搪塞着哄她,她也没法子。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只知道儿子有钱罢了。
曹氏只是不喜文氏先自己一步,被大理寺传召罢了。哪怕文氏只是陪同谢老太太过来,她也不高兴。然而她也说不出什么,谁叫她没把谢老太太安排在上房呢?否则,搀着婆婆的孝顺媳妇就是她了。
她板着脸候在房门处,不知道谢慕林已经开始怀疑这件事了。
谢慕林早在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身在上房的二房成员时,就已经起疑心了。要知道在上房的所有人里,谢显之兄弟几个都是从男宾席上过来的,曹氏虽然是在女宾席以外的地方,被官兵送到上房,那两个妾却不是。谢慕林自己,更是从居住的西院被送过来的。
而既然所有人都齐聚在上房,那为何谢老太太、文氏与谢谨之三人就没被押送过来,一处关押呢?
下人和主子分开关押是合理的,男女分开关押也很正常,将大房、二房分开关押,也说得过去。然而如今的情况却是,二房有人在大房处,谢老太太本该是大房的长辈,却与二房母子被关在一起了。
考虑到方闻山是主管官员之一,谢慕林有些怀疑这是曹氏故意安排的。可她目的是什么?
谢慕林忍不住多看了曹氏几眼,却发现她往前走了两步,人已经站在门槛前了,离门边一个士兵极近。而那士兵的嘴却在微微动着,仿佛正在小声说话。曹氏则在侧耳倾听。
钱妈妈就站在曹氏左后方,身体斜斜倾向那士兵的方向,似乎也在认真听对方所言。
谢慕林迅速看了其他人一眼,发现桂珍正在照料身体不适的谢映慧,其他人眼睛也没看向曹氏等人。她迅速朝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那士兵却偏在这时候住了口,她什么都没听到。
幸好钱妈妈在这时候对曹氏低声说了一句:“方将军这么说了,太太就放心照计划行事吧!十几年的孽缘,今日当众彻底了断,也省得再纠缠不清了,日后还有大好日子在等着太太呢!”
曹氏抿了抿唇,忽然转头看向谢慕林这边。钱妈妈也有察觉,忙回头看来。
谢慕林一脸天真无知的模样:“伯娘,是不是有好消息了?爹没事了吧?”
曹氏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钱妈妈则拉长了脸斥道:“二姑娘这是做什么?探头探脑的,这也是大家闺秀该做的?快回去!大人的事,小孩子掺和什么?!”
谢慕林面露委屈,转身走开了,心却直往下沉。
看来曹氏是不打算要脸了,要公开跟谢璞决裂。再结合外头官兵们的动静,还有谢映容的言行……难不成谢璞真要凉了?
明明她都已经把信弄到手了。没有了这所谓的“铁证”,这么明显的栽赃,大理寺的人怎么能信?!
皇帝难道是傻子吗?!
还是说,他决定要对老婆儿子下手了,所以不管罪名多么荒谬,他都要定案了?曹氏这是为了跟情人双宿双栖,就把整个家族给害了吗?
没那么儿戏吧?!
谢璞明明还时常跟文氏说,皇上圣明来着……圣明个鬼!
谢慕林心中满是不甘。她决定要再做点什么。
官兵终于传召曹氏去上房了,不过谢老太太与文氏不知去了哪里。谢慕林看到其他人都走到窗边去留意上房的动静了,只有谢映慧躺在床上打盹,宛琴仍在角落里轻拍女儿哄她入睡。
谢慕林想了想,起身朝宛琴走了过去。
策反
谢慕林对宛琴的了解不多,只能根据记忆中的一些信息,再结合方才看到钱妈妈对宛琴毫不客气的态度,做一点试探。
她哭丧着脸对宛琴说:“琴姨娘,爹爹的官司好象不太妙了,我们姐妹日后可怎么办呢?”她低头摸了摸谢映芬依旧滚烫的额头,“如果我们全家都要抄家下狱,我的病已经有起色,还好说,四妹妹和四弟正病得厉害呢,监狱里可没有大夫。”
宛琴却是知道官兵刚刚抄到了什么账簿的,心里只觉得谢璞这一回多半是逃过大难了,只曹氏那边不知该如何收场,此时听了谢慕林的话,也有些心不在焉:“二姑娘不必担心,老爷会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呢?”谢慕林装模作样地抽了抽鼻子,“我刚才听得分明,有个叫什么方将军的让人悄悄儿递信给伯娘,提醒伯娘壮士断腕呢。钱妈妈也劝伯娘,赶紧与爹划清界限,别跟着受苦了。她还年轻,将来还有好日子等着她呢。钱妈妈这么说,我也明白她是为了伯娘着想,若伯娘能脱身,有曹家护着,大哥大姐想必也会无事。可是……我们又能靠谁去?”
宛琴睁大了双眼,有些怀疑谢慕林是不是弄错了:“二姑娘,你真听到方……咳,听到钱妈妈这么说了?”
谢慕林低头抽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若不是亲耳听到,我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钱妈妈见我在旁,还凶巴巴地把我骂走了,说我不该偷听……”
宛琴的脸色已经黑了。
她隐约猜到了原委:大理寺那边既然已经翻找出了谢璞给曹家——或者说是曹家背后的皇后与太子——送钱送礼的账簿,跟河工银案子有了出入,案子就有了疑点。王知府的罪行只等大理寺的人从东昌府回来,就能定下,澄清谢璞罪名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谢璞这趟多半是有惊无险的。
但方闻山通知曹氏壮士断腕,却是在暗示谢璞罪名已定,叫她放心与丈夫决裂的意思。曹氏信了照做,谢璞那边却被证明是清白的,那口口声声说丈夫有罪,要与他和离的曹氏,将来要如何面对世人的目光呢?
是有眼无珠,还是冷酷无情?
而曹氏一旦和离,便无法回头了。平南伯是一定要促成她与方闻山的婚姻的。到时候,她再嫁的消息传出,又会是什么名声?
这与计划中曹氏要塑造的“不堪与罪人为伍而毅然休夫的贞烈女子”形象,相差太远了。
但方闻山却不见得会在乎这些。他只是要跟心心念念了十几二十年的心上人成婚罢了。倘若曹氏因为谢璞未能被成功陷害而放弃和离,那他又如何能娶到她呢?
宛琴跟在曹氏身边侍候多年,对于方闻山的性情为人有一定的了解。
那是个狠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会不会为了娶到曹氏,哪怕明知曹氏会陷入何等尴尬境地,也毫不在乎呢?
宛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慕林还在小声絮叨:“四弟四妹年纪小,身体弱,如今还都病着,琴姨娘可要好好照顾他们。你娘家人应该会把他们接回去吧?不会欺负他们吧?琴姨娘怎么说也是平南伯府出身的,伯娘不会不管你,是我杞人忧天了,我只是担心四弟四妹……”
宛琴却没理会,猛然起身冲到窗前,看着上房方向,曹氏高昂着额头,仿佛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的背影,心直往下沉。
她揪住了一旁面露喜色的钱妈妈:“你没告诉太太,官兵搜到了账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