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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五十来岁的男人一袭月白道袍,腰中间鎏金荷花大带金线粼粼。他随意指了指在盘中点心,笑道:“厨房新研究出的点心,尝尝味道如何,可比得了宫里?”
晏无咎端坐在他对面,满脸防备。
囚于天牢多日,原本白皙的皮肤更是染上了一层死白。青黑的眼带上一双琉璃瞳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却始终未曾伸手去拿面前的点心。
男人笑笑,对他表露无遗的防备似是毫不在意,随手从碟子里取了一块梅花糕,轻轻一咬,那糕便在嘴里化成了渣。
男人吃东西的动作很文雅,在晏无咎面前,一举一动,只有京城高门的世家子才能培养出的风华。
晏无咎蹙眉:“有话不妨直说。你既费尽心思将我从天牢里劫出来,想必定不是为了请我吃口糕吧。”
声音干涸而冷厉,像是被逼到极点的野兽,稍有风吹草动便要暴起与面前人同归于尽。
男人抬头看他一眼,不慌不忙的咽下手里剩下半块糕点,又举起面前倒斗杯饮了些清茶,这才笑道:“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这作父亲的救儿子,岂非天经地义?”
若是大长公主晏长歌身在此处,定会认出,晏无咎面前的男人并非旁人,而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大圣皇帝处死的清光太子孙青书!
时隔三十年,岁月却并未在孙青书脸上留下太多斑驳痕迹。
他身为清风道主,在这河南耕耘多年,锦衣玉食之间,享受过的好东西甚至比当年那个清光太子更甚。
正如现在,在横尸遍野,路有饿殍的河北道,他能坐在这富丽堂皇的大宅子里,享受着外面人做梦都梦不到的珍馐佳肴。
若说他这几十年的人生唯一的不如意,便是当初从大圣皇帝手下逃脱之时伤了身子,不管再如何调养,却始终无法再有子嗣。也正因为此,面前不甚听话的晏无咎成了他在这世间仅剩下的儿子。
虽说有些不尽如人意,可天命如此,他亦没什么办法。
未央宫里, 梅落跪坐在檀木矮几前,从青花瓷罐中舀出一勺金黄的干桂花放入紫砂倒斗杯里, 沸水汤汤击入茶碗之中, 正殿内霎时间弥漫着一股桂花的馥郁芳香。
“殿下,您已经看了一上午了,喝口桂花熟水休息一下吧。”
说着, 她将茶碗奉至宋姝面前,倒斗杯泛着腾腾热气飘渺。
宋姝近些日子都在钻研那本《万发符箓》,听见梅落的话抬起头来, 这才发现天已经快过正午,红木雕花窗外阳光晃的刺眼。
以往这时候,晏泉已从前朝回来了, 今日却还没看见人影。
她懒洋洋的唤来菊悦去看看情况, 菊悦领了命,刚刚行至宫门口,正巧撞上从前朝回来的晏泉。
“今日怎的耽搁了那么久?”她问。
梅落将熟水奉到晏泉面前,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道:“河南河北灾情之事拖了些时间。”
宋姝抬眉:“我听钱知晓说, 河南前两日降了一场大雨,似乎这天旱之日是要结束了?”
晏泉点头:“苍天保佑最好如此。刚才我正与朝臣相商今年冬天的米粮该如何办。”
国库亏虚, 晏泉从晏无咎手中接过烂摊子之后, 虽然与户部一同商议, 砍掉了许多不必要的开支,但河南河北两道一整个冬天的粮食筹措起来恐怕还是困难。
宋姝垂眸,转而召了拂珠去将柜子里的小檀木盒子取了出来。
她将盒子推到晏泉身前, 声音淡淡:“我之前的嫁妆从宋家取回来, 一部分交给钱知晓帮忙打理, 一时半会儿取不回来,这里是剩下的一部分,殿下不妨先拿去救急。里头也没多少,算作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宋姝这话说得算是谦虚,檀木盒子里装着不止她的嫁妆,还有今年上半年在蜀地以及河南河北采矿的分成,七七八八加在一起,整整三十余万两纹银。
饶是晏泉见惯了真金白银,打开盒子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将盒子退给宋姝,皱眉道:“国库再如何空虚,哪里有用你嫁妆钱去赈灾的道理?你好好收着。”
宋姝对他的反应也不意外,撇撇嘴,将盒子又送了回去,道:“谁说这是我白给的?我用着一盒子钱买下大景国的摄政王,岂不是笔划算买卖?”
晏泉偏头看她,微微瞪大了眼。
“你要……买我?”
宋姝笑了笑,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腰带将人拽到了她身前,笑得像是只狐狸:“对,收了这笔钱,殿下可就把自己卖给我了,不知你愿不愿意?”
愿意,他怎会不愿意。
寒玉眼里掠过一丝暖光,他伸手缠住了宋姝鬓边一束发,笑得有些痴。
眼底似有万千星辰闪耀,他笑问她:“我在你眼里,比三十万两白银还要值钱?”
宋姝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傻乎乎的,似乎是开心极了的样子,弯起的唇角像是一只小钩子,勾得她也高兴起来。
她伸手抚了抚他凝脂似光净的脸,点头:“嗯,三十万两银子就能买下,可不是比划算的买卖?”
回应她的,是脑门上一个湿哒哒的吻。
晏泉像是一只得了宠的大狗,拥着她细细密密地亲,从额头到鼻尖,没放过她脸上任何一寸的肌肤。
温热的唇瓣掠过她的脸侧,酥酥痒痒的,似乎是一路痒进了心里……
她反手拥着男人的腰,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三十万两,花得真是划算极了。
两人又是一阵腻歪,一同用过了午膳,宋姝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桌上那本《万法符箓》上去。
她这些日子,已经将这艰涩的古籍里里外外翻过许多遍,却始终没能找到解法。
斜靠在美人榻上,春日斜阳透过琉璃窗缓缓落在她窈窕身躯,化作万千光斑。
晏泉正在看折子,冷不丁地抬头,这一幕便落进了他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