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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仰面望着他。
“我进安氏之前,没有吃过糖糕,你第一次亲手给我做糖糕,糖放多了,我齁得不行,还以为糖糕就是这个味儿。一直很纳闷为何你们会喜欢这样的东西。后来母亲才告诉我,那是你第一次下厨。”
他的语气带着笑,皇后却好似感受到了那笑意之下掩藏的惨淡和苍凉,不禁想起自己少年时做的那些蠢事,想起她做的那些丑荷包和难吃的糖糕。
“我已经尽力了,可是真的好难。”皇后握着他的手,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知道,阿毓很好,一直都很好。”皇帝的情绪似乎一时有些失控,“是我不好。”
皇后感到有些震惊,怔怔地望着自己面前这个面容上布满哀伤和自责的男人。
这一刻的皇帝,再不是众人一直以来所习惯的那个令行禁止的皇上了,他只是一个寻常男人,衰老病重,患得患失。
她在黎明曙光中慢慢地吁了口气,抬起指腹揩尽面上的泪:“这辈子为了大局,我牺牲很多,但从来都落子无悔。但我永远都记得你从前是如何快意潇洒的少年,为了我被卷入无边无际的算计之中。你此生敬我爱我,若有来生,我还是愿意遇见你。”
皇后凝视着他,微微一笑:“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妻子。”
他握着皇后的手,眼中隐有泪光,颤声道:“好。”
宣和十一年十月初三,东篱大行皇帝因病薨逝于庆州。
十一月二十一,葬入庆州地宫。
十二月初一,太子李文简继任为新帝,改年号承安。
新帝登基,事情多得人人都是连轴转,李文简早已亲政,之前跟皇帝没什么区别,登基对他的影响不大。倒是昭蘅,皇后临走前将打理内宫之权交到了昭蘅手中,事情堆积如山。她忙碌得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晚间昭蘅踏着积雪回寝殿,时间已经很晚了。
寝殿内李文简的笑声传来,近日来,他因为陛下的轰然离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笑过。她提起裙摆,迈步走入殿内,没了珠帘的遮挡,殿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他抱着襁褓中的儿子,用手指轻轻碰触他圆滚滚的脸蛋,逗得他咧嘴直笑。他也跟着笑。
“好玩儿吗?”昭蘅走上前去。
因为她难产的缘故,李文简之前对这个孩子脸色很不好,满佚?月那天甚至没有抱他一下。
昭蘅一直担心他会不喜欢他,总是抱着孩子在他面前晃悠。他不忍她抱得辛苦,时常从她怀里将孩子接过去,慢慢地,他抱他的时间比她还多。
“你回来了?”李文简见她回来,立刻将孩子递给乳母,上前抱着她的腰肢,从后亲吻她的脖颈,“我等你好久了,佑儿都睡了一觉。”
昭蘅靠在李文简的怀里,和他缠绵片刻,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才将他推开,走到梳妆镜前,抬手摘头上的珠玉,声音闷闷地说:“好麻烦,事情多得好像怎么样也干不完,今日的做完了,明日又有一堆等着我。无休无止,我好累。明日我不去了。”
李文简从身后帮她把头上的妆饰全都摘了下来,解开她的发髻,十指深深插入她的发间,轻轻为她按压起来。
“怎么了?”他看着镜中双腮轻轻鼓起的女子,她不是半途而废的人,他不信她会好端端地使性子。
昭蘅不答,抱着李文简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小腹,轻轻闭上眼。
李文简指尖轻轻拂了拂她的眼睫,昭蘅仍倦懒地偎依着他,没有睁开眼。
过了好久才说今天收到了越梨的来信,她已经辗转到了北府,见识到了冰雪千里的雪原。
李文简揉按着她的肩:“你想撇下我,跟她一起去看天下?”
“才没有。”昭蘅抬起眼睫,撞进李文简漆黑的眼眸,“没有你,一个人去看风光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太累了,所以才爱胡思乱想。”
李文简登基的时候并未立后,她的名分也还未确立。宫中的人都说她名不正言不顺,做事情也不肯尽十分力气,以至于让她颇有几分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李文简因为她的回答,嘴角愉悦地翘了下,他弯下腰凑在她耳畔轻声说:“明日我陪你去大相国寺,让你松快些。”
昭蘅眼睛亮了下,重重点头。
翌日李文简带着昭蘅去往大相国寺祈福,早在春日他就答应陪她前来,一直捱到冬日才得以成行。
李文简和昭蘅先到主殿参拜,之后她和李珺宁到后山摘梅花,他没有同行,到禅房找方丈说事去了。
昭蘅采花归来,得知李文简仍在禅房,便提起裙摆往禅房走去。油灯摇曳,将李文简的影子投映在门上,她正要敲门,却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这个日子万无一失吗?”他的声音淡淡的,却隐约带着几分紧张。
了悟方丈随后淡声道:“这日与娘娘的命格相得益彰,若在这天举行封后大典,娘娘日后定能驱厄除祟,事事大吉。”
“那便有劳方丈了。”李文简道。
方丈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笑着对李文简说:“陛下为娘娘此心,感召上苍,也会保佑她逢凶化吉。”
“但愿如此。”
阿蘅这小半生活得太辛苦,他希望她一切都好,越来越好。
昭蘅听得云里雾里,门陡然间被拉开。年轻的帝王看着他面前站着的人,有一瞬间的怔忡,随即唇边浮起一丝笑。
“你都听到了?”他抬手拂去她肩头的雪。
昭蘅潋滟眼眸定定地看他,缓缓眨了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又迫不及待地说:“做朕的皇后。”
廊外大雪纷飞,纠纠缠缠飘洒而下。
天光一寸寸晦涩下去,可檐下升起一盏盏灯火,照亮了昭蘅眼底的浅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