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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猜缘由,只需知道我王元驭是神算便可。”
柳贺无奈道:“元驭兄,若我真如你所说那般归京,我定要向天子奏明,元驭兄你在乡极是清闲,竟要和钦天监抢活干。”
王锡爵不由哈哈大笑。
万历八年
既然来了太仓,柳贺好歹也要看看太仓如今的农事状况,王家是本地大户,仅族田就有无数亩,柳贺道:“元驭兄,不如我出些钱赁你家田,再种些甘薯、番柿等。”
王锡爵笑道:“价钱贵上一成即可。”
“这我还是出得起的。”柳贺道,“户部今年虽报了甘薯种植之象,然各地所种多少不同,甘薯产量虽高,却也不能抢夺稻、麦之地。”
“这倒不必忧心,百姓们吃粮吃惯了,甘薯毕竟是新物,不会替了主粮的。”
柳贺道:“若是年年风调雨顺,百姓衣食无忧,我等官员也不必想着推新作物。”
王锡爵也点头道:“甘薯虽味美,日日吃也吃不惯。”
……
自太仓返回镇江府后,来府上拜访柳贺的士子少了,柳贺能安安静静读上几卷书。
他仍保留着在京城时的作息习惯,早晨醒得早,但醒来之后不必惦记着衙门中的事务,也不会临时有事被叫至宫中或内阁,天气若是好的话,柳贺便披件衣裳在院内读书,或和杨尧面对面坐着饮茶。
转眼间便又到了冬日。
柳贺回乡已有两个多月,在这期间,朝廷未派人送信给他,也未有让他起复的迹象,镇江知府林应雷和丹徒知县甘世价之前拜访他倒是勤快,近日也失去了踪迹。
柳贺倒觉得十分舒适。
应当说,直到此时,他才算是真正清闲了,可惜如今施允还在外放,他想找个一起看书的人都没有。
“这位老爷,这书您是买还是不买?”柳贺手拿着书卷发了会呆,便被店内伙计提醒了一声。
“我买。”柳贺下意识去摸钱袋,才发现今日出门匆忙,他竟忘了带钱袋,只得将书卷放到一边。
书肆里,最畅销的仍是与科举相关的书册,柳贺大概瞧了瞧,如今虽已是万历七年,但和他读书那会一样,会试、乡试的程文集仍有些旧,他还看到了自己隆庆元年乡试和隆庆五年会试的答卷。
往里走了两步,柳贺一抬眼,就看到书肆中一角写着他的名字——《育言报》所登载的他的文章,及他在杨正写的《论商》等都在其中。
这个年头版权意识实在不强,这几篇文章都在公开售卖了,柳贺却没有收到一分版权费。
书肆里还有几卷柳贺颇为感兴趣的文章,可惜他忘记带钱了,只能先回家,待下回有空再来买。
柳贺年少时常在镇江街头逛,街上认得他的人不少,如今十几年过去,镇江街头已换了一批店铺,就连书肆的掌柜也不是原来那位了。
见柳贺空手而归,妙妙很是失望,她以为自家爹爹会给她带些吃食回来,柳贺摸摸鼻子:“爹忘记带钱了。”
耐不住妙妙渴望的眼神,柳贺又回了一趟街上,给自家闺女买了些小零嘴。
柳贺向杨尧感慨自己体力不如从前,从前他和施允两人一日能在街上走两个来回,如今只跑了一趟,柳贺就累得气喘吁吁。
“幸而相公不易胖。”杨尧道,“不然妙妙可要说你了。”
柳贺:“……”
仔细想想,的确,妙妙一向直白,她能嫌自家弟弟丑,自然也能嫌弃他这个爹丑。
柳贺没买成书,便将家中的旧书拿出来看,他从京城回来也带了些书,读过书后,他便摊开纸页,开始写文章。
自他考中进士后,坊间总传他不爱写文章,其实柳贺并非不爱写,只是没有心思专注地写好一篇文章。
难得有空,杨尧在一旁替柳贺磨墨,她的字也很漂亮,柳贺写文章时,她就在一旁练字。
“娘子笔锋更胜从前。”柳贺赞道。
柳贺任官这几年,杨尧忙家事之余便常常练字,她的字并不是隽秀风格的,相反,她笔力很是浑厚,字本身十分大气。
柳贺的字受科考拘束,规范严谨有余,天马行空不足,相对之下,杨尧的字就比他浪漫得多,柳贺也十分喜欢。
夫妻二人一个写文章,一个练字,书房中十分静谧,妙妙有几回想进来捣乱,都被纪娘子牵走了。
一月之中,柳贺共写了五篇文章,可以说是《乡居小记》连载版本,他心情舒畅,写出的文章自然也有一股畅快之感。
他的同僚们大多也是如此,在朝时忙于朝事,赋闲在家便一篇一篇地产出文章,柳贺现下和王锡爵通信便不只说朝事了,也会交流文章。
写过文章后,柳贺再在清风桥附近赏赏景色,偶尔会被丁先生抓壮丁,去丁氏族学授一两堂课。
不过他授课的次数极少极少,丁氏族学名义上是族学,其实和书院也有些相似,不过先生们并不爱聚在一处谈论国事,柳贺在《育言报》上曾痛陈书院五大罪,总不好归乡之后一直在书院授课。
任日讲官和任馆师毕竟是不同的,给天子授课时,他不需要奉迎考官的喜好,讲圣人文章也不必句句落到实处,而是要叫天子明白其中的道理。
换句话说,日讲官的课过于高大上了。
就这样,自隆庆五年进京赴考以来,柳贺在家乡度过了第一个春节。
尽管他成了家,有一子一女,但相比镇江府别的家族,柳家人丁仍是不够兴旺,不与柳义往来之后,柳贺这边只他一支,杨家也只杨乡绅一支,这都有些像后世的家庭模式了。
不过柳贺仍是很高兴,妙妙兴奋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替柳贺递窗花,过会再去逗逗知儿。
在京城时倒不是说不热闹,只是柳家在京城的宅子更小一些,且柳贺要去衙门当值一日,不当值的时候,他也要去上官府中拜会,他的下属们也要来柳府拜访他。
“从前见了家里冷清的模样,我便会想贺哥他爹,就算过节也不如如今快活。”纪娘子道,“那会哪能想到有今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