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之士[科举]

第15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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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柳贺已是礼部右侍郎,论资历,任乡试主考他是绰绰有余,可余得实在太多了——通常来说,乡试主考选一位侍讲学士就已经足够,不需要柳贺这位三品侍郎兼侍读学士。

“后年会试时,泽远可愿与我一道主持?”

柳贺看向申时行,见其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会试副主考只是他随口提的。

但以柳贺对申时行的了解,此人不会说一句多余的话。

不出意外的话,后年会试的主考应当是申时行,眼下申时行为三辅,通常来说,会试主考应当是次辅,然而张四维已经任过万历五年的会试主考了,阁臣之中,申时行是主持万历八年会试的唯一人选。

而副主考的人选,可为礼、吏二部的侍郎,吏部侍郎居多。

柳贺心思转动,对官员来说,能主持一科会试、收几个门生自然是十分有用的,董份若非是申时行、王锡爵的会试考官,又如何能横行乡里多年?

而申时行要表达的,恐怕不仅是让柳贺任副主考,也有给柳贺让渡一些权力的意思。

柳贺道:“既是阁老有命,下官不得不从。”

申时行闻言笑道:“泽远,你这人就是规矩太多。”

重头戏讲完了,这饭吃起来才轻轻松松,申时行本就是长袖善舞之人,便是张居正、张四维那般的脾性,他在内阁中也能与之相处融洽,何况柳贺也是脾气很好的人。

不过即便酒喝多了,柳贺与申时行相谈之时也仍有保留,交浅不可言深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待酒席散了,柳贺坐马车回府,在车上,他不断思索着申时行邀他的用意。

而柳贺走后,杨巍也在问申时行:“汝默,柳泽远真能说动张江陵?”

申时行道:“柳泽远能得元辅器重,绝不仅因他是元辅门生的缘故,此人有大志向,不可小看。”

申时行与柳贺共事的时间不长,但他清楚,柳贺并非那等夸夸其谈的官员,他有城府,能办事,还能把事办得漂亮,否则张居正不会如此信赖他。

申时行之所以想推光懋,也是打算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他在内阁中处处听张居正令,但张四维又是专权之人,以申时行的好脾气,仍是觉得无法施展。

朝臣们笑他是张居正的应声虫,可在朝为官之人,谁不是经十年寒窗方才踏上官场?若能一展抱负,谁又甘心当那应声虫?

“据我观,柳泽远仍有防备。”杨巍道,“他心防不小啊。”

“若能将此人拉拢,用处还是极多的。”申时行道,“他得天子器重,扬州一任得

百姓信赖,夺情一事又得了士林名声,天子讲官中,王家屏、于慎行等人都与他交好,六部中,王元驭、郑汝璧又与他相交甚笃。”

柳贺原在六科插不上什么话,可自唐鹤征任礼科都给事中后,六科之中他也有人相助。

柳贺原本就能影响到张居正,唐鹤征任了礼科都给事中后,朝中官员更是清晰认识到了这一点,便有许多官员自动向柳贺靠拢。

除此之外,徐爵一事更是让柳贺得了冯保的人情。

柳贺自己觉得在官场上没什么人脉,但事实上,他的影响力已经比他以为的大得多。

何况朝中官员也并非都是汲汲营营之辈,柳贺为刘台奔走之事官员们能看见,他拦着赵用贤、吴中行之事官员们能看见,他敢冒大不韪阻拦张居正官员们也能看见,他肯干实事,又是君子,对好友同年都能用心护住,谁人不想交上一位这样的知己?

就以柳贺推甘薯之事为例,他一发声,朝中反对之声甚少,因为柳贺办事周全,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官员们都很信赖他。

就连削藩之事,朝中不少官员也渐渐品出了门道——柳贺看似激进,可若非他上了那道疏,之后的《宗藩条例》推进得也不会那般顺畅。

在削藩一事上,柳贺与内阁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偏偏事情就能轻松推进。

申时行从来没有小看过柳贺,但自今日起,他比以往更加看重柳贺,眼下隆庆二年、隆庆五年这两科的进士逐渐在朝堂上崭露头角,待几年之后,这股势力恐怕谁也不能小瞧。

柳贺自然不清楚申时行竟如此看中自己,他今日喝了些酒,回家时也有些迟了,怕影响杨尧,他便没有回房睡,而是到了书房之中。

因甘薯之故,柳贺与各地的巡抚、布政使等人都有了交集,他是三品京官,地方大员自然也很乐意和柳贺攀交情。

归政之意

柳贺和申时行做了交换,但他也没有万全的把握,只是在年前去张居□□上拜会时提了一嘴。

张居正则瞥了柳贺一眼:“你何时与光懋有了交情?”

吏科都给事中这个位置还是很重要的,若不上个自己人,张居正对科道的掌控必然大打折扣,不过仔细思索的话,光懋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柳贺道:“我与光子英交情只是平平。”

张居正立刻听出了柳贺的言外之意,不过他并未追问此事究竟是张四维还是申时行所为,反而问了柳贺一个问题:“明岁我欲归政给天子,泽远觉得如何?”

柳贺冷不丁被张居正这么一问,只觉心下猛地一激灵,连推光懋任吏科都给事中之事似乎都并不重要了。

在朝中,张居正归政是个绝对的敏感话题。

柳贺思索半晌,方才道:“恩师若觉得时机成熟,此事并非不可为。”

从隆庆朝徐阶与李春芳的经历看,及时放手未必不是上策。

听得柳贺回答,张居正沉默了片刻,屋内一时鸦雀无声。

柳贺不知自己的回答是否触怒了张居正,屋内的平静让他内心也有些不稳,过了一会儿,张居正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对于此事我问了数人,只你一人答此事可为。”

柳贺低着头,没有再开口。

他也摸不准张居正是真想归政,还是对他的一种试探,然而,对方若拿此事来试探并无意义,柳贺内心的真实想法便是如此,并无一句虚言。

归政之事,张居正一直有想法,或许这也和柳贺曾与他提的身后事有关,在给徐阶写信时,对方也曾劝过他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