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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敬修也和他爹张居正抱怨过,说柳贺筛了他的卷子必是为了士林名声,结果他爹一边把人发配修河,一边告诉他,柳泽远并非那等沽名钓誉之人。
张敬修:“……”
他竟不知他爹究竟是欣赏柳贺还是厌恶柳贺了。
总而言之,就算锅属于他爹,他这当儿子的也不得不背了一半。
“张公子的文章,我自’学如不及’说起如何?”柳贺面对张居正长子也不谄媚,张居正都把他贬去治河了,他再去贴着人家,倒好像他一点廉耻心都没有了。
眼下正好有空,他就和张敬修细细道起了文章。
张敬修的文章,在柳贺看来就是板正有余而活泼不足,他常年在张居正身
边,耳濡目染下,阅历是足够的,但柳贺觉得,他观点承自张居正,却又没有足够的创新性。
何况从他文章字里行间也能看出,他的基础还不是那么扎实。
当然,柳贺只是拿他和这一科治《诗》的士子进行比较,并不是说张敬修没有资格参加会试,他出身优渥,张居正为子聘的必然是全京城最优秀的馆师,柳贺也曾听说,翰林院中就有数位翰林免费为张家子弟授课,张居正也找过罗万化,但罗万化不肯干。
只能说,张敬修的文章有些飘,不如其余士子的文章那般有沉淀感。
“我已和你说过数次,要你沉下心来读书,说了几次你都不听。”柳贺还在说张敬修文章中的毛病,刚回家换了私服的张居正出现在两人身后。
“见过恩师。”
“父亲。”
“你将柳大人今日说的细细记下,再读上三年,不必灰心丧气。”
张敬修默默离去,张居正则端起茶喝了一口:“你又上门做什么?”
柳贺道:“弟子即将离京,特来拜别恩师。”
“难道不该在心里记我的仇吗?”张居正看向柳贺,这话问得虽随意,可他眼神却着实有些锐利。
“弟子不敢。”
“这我信你。”
柳贺并非那等说一套做一套之人,他既然说了不记仇,张居正也选择相信。
“此次前去徐州,要虚心向吴子实求教,他于军事上颇有一套,治水之事虽是初涉,但满朝文武也只有他敢担起这治水之责。”张居正道,“你于书算等杂项也有涉猎,此次治水若是有功,本官保你官升一级。”
柳贺不由多问了一句:“恩师,是原地升还是……”
张居正看了他一眼,柳贺旋即闭嘴。
同为四品,京官和外官可谓天差地别,吕调阳任隆庆五年会试副主考的时候还是吏部左侍郎,正三品,三年之内就已经是阁臣了。
乘船
张居正自始至终未回答柳贺的问题。
不过不管升不升官,最重要的还是将眼前的任务完成好,即便张居正保他官升一级,但他日后毕竟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京中。
俗话说天高皇帝远,时隔几年,再深的感情也会慢慢变淡的。
“那弟子便告辞了,也请恩师保重身体。”
这话柳贺说得真情实感,在他印象中,张居正并非长寿的宰相,他用几年的时间为大明朝续了几十年的命,但他死后,大明衰败之相不可避免,首辅更迭,政策常变,加上万历整出的一堆破事,让本就岌岌可危的王朝更不安定。
眼下朝臣们都说张居正专权,但这时间也仅有一个张居正罢了。
做得越多挨骂越多的道理古今皆知,若是人人都不做事,那人人都不会犯错,可生活就很难再继续下去了。
“我知道了。”张居正点了点头。
柳贺躬身一拜,便退了出去。
张居正杯中的茶此时已经凉了,他幽幽叹了口气,并未再多言。
……
柳贺离京那日是个大晴天,太阳虽热,风却吹得人分外舒爽,家中管家、仆人等正帮着将物什抬上车,人手不太够,柳贺自己也动手搬了一些物件。
“泽远你实在不够意思,都要离京了,还不肯我等帮忙。”
柳贺一抬头,就见罗万化、吴中行及于慎行等人站在他面前,柳贺笑道:“各位仁兄怎么来了?”
“知晓你今日离京,光学士给我等放了一日假,叫我等来送送你。”
柳贺这外放的时机着实不凑巧,今年张居正停了庶吉士馆选,施允他们结束进士观政后便大都外放了,施允科甲名次虽然不错,却敌不过关系更硬的同年,被外放到陕西任一州知州。
唐鹤征这段时日也被外派公干去了,柳贺有些时日没有见到他。
罗万化等人不仅自己动手,也将家中仆人带上,一行人忙碌了一会,柳贺带出门的物什总算都装上了车。
其实他要带回家去的东西并不多,基本都是路途上要用到的。
柳贺感慨道:“我进京赶考时只有两位好友陪伴,如今不过三年,这家业倒是越来越大了。”
柳家有杨尧自镇江府带来的仆人,也在京中雇了些人,柳贺便央了一两人照料在京中的这座宅子,他也不确保自己何年何日能够归来,时日短些倒无所谓,时日长了,那也不必多费精力去维护了。
“泽远放心,我等替你看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