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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头无?尾的一句话,妙真不知他?在说什么,只觉他?那目光像只温柔的手,仿佛是?伸过来在打盹的魂儿上逗弄了?一下。她?的心“砰砰”地跳了?两下,一时有些怔住。
良恭伸着懒腰起来,“就这么坐着就睡着了?,你竟也不叫我起来。”
原来是?说这个,妙真一时顾不上答他?的话。
他?理了?理襟口,抽走她?手里的笺细看两眼,又低下看她?一会?,目光若即若离的,叫人?猜不透他?那胸膛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妙真恍惚以为他?是?要躬下背来亲她?,可?他?马上又吹着哨子往外走了?。她?忙立起身喊住他?,“你不拿银子么?”
“我这里有。”他?头也没回?,仍旧向外走。
妙真刹那间想追到门?首去看一看,却迟疑着没动,好一会?恍惚觉得是?受了?他?的调戏。为什么从前再亲昵的举止也没有觉得是?调戏呢?还不是?因为从前他?没有这种?疏离的态度。然而他?并没有触碰她?哪里,只是?那躺椅还在那里“嘎吱嘎吱”,一声低过一声地慢慢摇着。
她?即便此刻想起来狠,也没有证据,就赌气到床上睡了?一觉。想着等他?回?来,也要找个由头骂他?一回?。
起来已近晚饭时候,有个华家的丫头来回?话说:“邱三爷和我们家少爷在陈二爷家吃晚饭,他?让我来告诉姑娘一声,不必等他?,姑娘自己先自己的。”
妙真没说什么,就和花信吃饭。吃到一半,见严癞头把照单子买好的东西拿进来,两匹料子夹在胳膊底下,右手有个福字纹布包,包着的一定是?那三样给韦家小孩子穿戴的鞋帽。左手又还拧着三个点心匣子。
妙真望着道?:“我没有叫买点心。”
严癞头搁下东西就笑,“良恭做主买的,他?说那韦家老太太爱吃些零嘴。最上头那一盒,是?给姑娘吃的。”
妙真把眼放下去,一面吃饭一面问:“他?人?呢?”
“他?逛了?这一日,说困得很,回?屋里睡觉去了?,叫我给姑娘送来。”
妙真只“噢”了?一声,摧严癞头也下去吃晚饭。心里没由来的怀着点遗憾和怅然,不觉黄昏已逝,又是?夜深了?。
这夜邱纶在那陈家玩得高兴,三更过半才与?那华子鸣归家来。想着要去告诉妙真一声,又见西厢早是?灯灭月净,便自回?了?正屋里睡去。
次日起来,到妙真这屋里来吃早饭,不想妙真这里已在收拾饭桌了?。他?伸着懒腰随口笑道?:“吃早饭也不等我。”
妙真坐在榻上瞟他?一眼,“想你昨夜回?来得晚,睡得也晚,以为你是?起不来吃早饭的。我赶着要到韦家去,就先吃了?。”
邱纶听她?淡淡的口气像是?有些生气,便去挨着她?身边坐,歪着笑脸窥她?,“大早起的,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隐隐嗅见他?身上的酒味,妙真脸色益发冷淡,往边上稍稍让一让,“并没有谁惹我。”
“那你跟谁怄气呢?”邱纶还不知道?是?为他?生气,仍腆着一张笑脸睇住她?。她?往旁边偏开脸,他?歪下腰追过去看,“难道?是?在生我的气?叫我好好想想是?我哪里得罪了?你。”
妙真瞥下眼来,见他?仍是?一张笑脸,并不像是?真的在反省。就想他?这个人?的脑筋简直不会?转弯,和他?兜绕,恐怕他?一辈子也才想不到该想的地方去。
便叹了?口气,好言好语和他?说:“你这个人?的性?情,真是?不知道?叫人?怎么说好。咱们在无?锡不过是?稍做停顿,短短半个月的功夫,你就结交了?那么些朋友。若真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就罢了?,大家聚在一起能谋一番事?业也是?好事?。可?你们聚在一处是?做什么?不是?吃酒听戏就是?四处闲逛。人?家那起文?人?相公?们闲逛,还能逛出一些传颂千古的诗词文?章来,你们闲逛,逛出了?什么?非但什么有用的东西也不得,反倒开销出去许多银子。”
邱纶听得慢慢直起腰来,觉得她?这番话真不像能从她?口里说出来的,反倒和他?族中长辈教训他?的那些话如出一辙。
他?微微有些讪,辩解了?两句,“你这话虽然不错,可?交朋友自然就少不得要应酬。不这样,朋友之谊何?以存续呢?况且也不是?我一味的想和他?们玩,你想想,人?家既请了?我,我推迟,好像我这个人?不够平易近人?似的。我又不是?什么王孙公?子,何?以把架子摆得那样大?”
妙真噘着嘴睐他?一眼,“你好像很有道?理,可?听来都是?歪理。倘或作为朋友,连这一点都不能体谅,也不配做朋友。难道?你在做正经事?,听见他?们叫,也一定要抛下正经事?去赴他?们的约么?”
“问题不是?我此刻没有正经事?在做么?”他?把两手一摊,笑着看她?一眼,顺势环住她?的背贴上来哄她?,“我晓得你说的有理,就这一阵子,等咱们离了?无?锡自然就不和他?们混了?。眼下咱们借住在人?家府上,怎能不给主人?家面子呢?”
妙真斜他?一眼,“你这样讲,好像是?因为我囖?要不是?因为我的事?要去常州,咱们也不会?中途在这里打搅人?家。”
“你看看你,多心了?不是??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忙在她?背上温柔急切地抚慰两下,“姑娘教训得对,我知错了?,好么?”
哄得妙真笑了?,心里头叹息着,回?转身来,贴进他?怀里,“那你听我的,下回?可?再不许又夜饮到三四更天才回?来。夜里睡得晚,次日就起得晚,常言道?一日之计在于晨,如此下去,岂不是?在虚费光阴。”
邱纶尽管笑着答应,却是?有些勉强。怀里搂着妙真,心里却平添了?一分惆怅。觉得妙真这张嘴,尽可?以撒娇,尽可?以赌气,也尽可?以说些无?理取闹的话。偏偏又说起大道?理来,不免有点扫兴。
这一早,花信又重新提了?早饭来喊邱纶吃。这间屋子是?西厢房,没有罩屏,是?个宽敞通间。饭桌摆在床与?榻当中,邱纶就放开妙真,懒懒地走下踏板,坐到饭桌对面去望着妙真笑。
看见一瓯卤驴肉,一瓯糟鹅,一碟鸡蛋炒嫩豆芽,又是?一碗清甜桂花粥,一碟酥肉饼,都是?他?素日最爱吃的。因问花信:“华家的厨房怎么正巧有这些?”
花信将提篮盒放在炕桌上,回?身和妙真在榻上坐着,向着他?笑,“哪就有这样巧?这是?人?家两个厨娘专门?给三爷做的。我去提时就对我说,知道?三爷昨日睡得晚,想必也起得晚,所以特地做好了?给您留在锅里热着。”
邱纶听了?直赞这些人?很会?做事?,提着箸儿点一点,“你跑一趟,这两个厨娘,每人?赏她?们五百钱。”
花信眼珠一转,撇嘴道?:“人?先给姑娘提了?早饭,又给三爷另提,这会?又要我再去,这一早上,我跑了?多少趟,腿都要酸了?。”
邱纶听其意思也是?要讨赏,倒好说,呵呵笑道?:“劳累你,也有一吊钱谢你。”
花信便取了?钱,高高兴兴往外去了?。妙真眼看着她?出去,心里早有些腹诽,又不能当着她?在这里讲。因为她?也是?矛盾,一面觉得花信伺候着她?已是?不易,如今又添了?个邱纶。可?她?隔三差五就要想法子讨赏钱,妙真看来也有点出格。
她?只好从榻上走到饭桌上来说邱纶,“你为什么又要赏她?一吊钱?”
邱纶囫囵咽下东西,反笑着问她?:“这有什么不好?我给你的丫头赏钱,难道?你还要不高兴?你们两个不是?从小长大,情同姐妹么?”
“是?这样子不错,可?我本就有月银放给她?,都是?按日子放的,从未拖过一天。况且我给下人?的月银,比别人?家都多,一月二两半银子呢。她?又没有别的使?钱的地方,根本就用不完,还要攒下来许多。你觉得她?伶俐,偶然赏她?些也使?得,哪有这样一月赏个五六回?的?多一份月银都赏出来了?。”
邱纶听了?可?笑,“你这也很奇怪,既然和她?要好,她?多得些,你应当高兴才是?,怎么还反过头教训起人?来?你到底是?为我不高兴,还是?为她?不高兴?”
妙真眼起急色,“这是?什么话?我既不是?为你不高兴,也不是?为她?。只是?你大方也要分时候,从前你有钱,我们也没有什么干系,你爱怎么样挥霍就怎么样挥霍,我根本没有资格来说你。如今咱们既有了?关系,你也离家在外,身上只剩下那七八十两银子,哪还经得住你这样散财童子似的花呢?”
听她?又教训起人?来,邱纶便把脸低在碗里,吃了?一会?,不禁冷笑一下,“不过因为她?是?你的丫头我才肯多赏她?。要是?别人?的丫头,我才懒得理会?,管他?劳不劳累呢?”
他?也是?一份好心,妙真再多说,仿佛是?自己不识趣,况且也像是?对花信过于苛刻了?些。只好不说了?,款裙走回?榻上去。
不一时花信回?来,妙真便使?她?去吩咐良恭借了?华家的马车套上,趁着这时太阳未毒起来,欲往那韦家去。
走时想起韦老太太很喜欢她?鲜艳的衣裳,因是?孝中,只好穿了?拣了?身相对鲜亮嫩鹅黄褂子,一条艾绿的裙。在穿衣镜前照镜子,看见邱纶又倒在她?的床上打起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