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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真闻声提着提篮盒出来,不?及开口,邱纶就一手劈来,抢下提篮盒放去几?上,朝良恭偏了偏脑袋,“你来收。我看你简直忘形得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良恭瞥妙真一眼,见她为难地站在那里,就放下茶盅,起来收拾。只散淡地微笑着,瞟过邱纶一眼,就拧着提篮盒出去了。
邱纶掉过头看了他一回,怀着气转回来,眼一斜,手一剪,抱怨起妙真,“人都说我是个玩起来没上没下的?,想不?到你比我还分不?清个高低上下。须知道,下人就是下人,你把他们抬得高了,他们少不?得要蹬鼻子上脸。”
妙真瘪着下巴轻轻笑着往卧房里去,“我如今哪还敢那样的?架子,一个落魄主?子,亏得他们不?舍不?弃,我难道还要端着主?子架子打骂他们么?我连使唤他们做事,有时候也?免不?得小心翼翼的?。”
他在后头听见,也?能理解她的?处境与为难。便不?忍责怪,又?笑着赶上去。
屋明几?净,窗上清阴,外头嘁嘁喳喳的?鸟叫莺啼,蜂飞蝶舞,恰是午睡的?好天气。妙真先往炕桌上倒了盅水漱口,吐在小瓷盂内,揩着嘴到铺上去。
邱纶寸步不?离地在后头跟着,待她坐定,也?挨去坐着。一面说:“我今日?回家去了一趟。”
“我晓得啊。”妙真脱了鞋袜抬腿上床,牵了被子来,就要倒下去。
邱纶忙扶住她,“先别睡,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妙真抱住一对膝盖,“什么事,忽然正经起来了。”
“咱们成亲的?事,能不?正经么?”
妙真就微笑着不?讲话了,尽管邱纶是她眼前最好的?归宿,也?正经说过婚姻嫁娶之事,可一向都是他在说,她从不?主?动问起。问起来就好像是催逼他的?意思,反显得自?己心急火燎,是非嫁他不?可了。
鹿瑛上月打听到她回到嘉兴,也?托人捎了封信来。知道她和安家退了亲,问了问她的?婚事。妙真因怕她讨要那两处庄地,就回说虽与安家退了亲,眼下又?与邱家结了缘,正在议论?婚事。
可不?是说来就来,邱纶正经说起:“我今日?回去和我娘商议了,定个日?子请你往我们家去一趟,让她见见。你也?不?要多心,你知道,自?你们家倒了,外头净说些?你不?好的?话。他们那些?嘴哪里信得?不?是嫉你美貌,就是因为往年你不?拿正眼看他们他们不?服气。我娘也?听见些?,她不?大信,所以请你到家去见一见。”
外头传的?闲话她也?听见了些?,自?回到嘉兴来,虽偶然有旧日?尤家的?亲朋来访,也?多半是抱着看笑话的?好奇心。他们东问西问,无非是问她爹的?案子和她退婚的?事,专往坏事上探听。
妙真抱着双腿,前后摇了摇身子,表示不?大在意,“你娘是怎么听见的??”
“你们尤家走动的?人,有些?也?与我们邱家有来往啊,自?然听得见。”
她点点头,“你娘不?信那些?,要亲自?见见我,我原也?没什么可多心的?。只是我如今无父无母,无人替我主?张,无端端跟着你回去见你家里的?长辈,叫人家知道,怎么说呢?”
“这个不?妨碍,我和娘商议了,到那日?叫我二?嫂来接你,就说你是她娘家亲戚。”说着,邱纶抬起手,把她鬓角那缕头发绞弄起来,“正因为无人为你主?张,更应该亲自?去看看,难道请个媒人去,回来说给你听样样都好你又?放心么?这没什么可怕的?,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妙真笑着翻了一眼,“我怕什么呀?何?况我丑么?”
邱纶捧起她的?脸,把嘴巴挤得噘起来,摁上去重重啄了一口,“就是打个比方,你是天下第一美人。”
妙真“咯咯”笑起来,心一骄傲,就得到满足。邱纶还有话含在嘴里,想叫妙真到时候千万要否认有疯病是事、又?看妙真此?刻高兴,怕伤及她的?自?尊,就把那些?话咽了回去,只和她商量日?子。
她掐指算着,也?想起桩正经事来,反和他商量,“这件事我答应你,你也?依我一件事。等往你家里去过,婚事就随你家里的?长辈去筹划,我要回常州一趟。”
“又?回常州去做什么?总不?会是要请你的?舅舅舅妈来吃咱们的?喜酒。”
“我的?嫁妆还在他们手上,和他们还要一场官司要打呢,难道我不?去讨回?再说,要我什么都没有就嫁到你们家,你的?父母哥嫂能答应嚜。”
邱纶毫不?在意,“这有什么?我们邱家还会缺你那笔嫁妆?我要娶你这个人,又?不?是娶你那些?东西。我看也?不?要麻烦了,你那双舅舅舅妈,比猴还精,你就算真和他们打官司,胜算也?不?大,何?苦这样费事去奔波?你要是怕没个体己钱傍身,也?简单,等过了门,我找我娘要一笔,偷偷给你,就当做你从娘家带去的?。”
这话他先前也?说过,那是妙真只当他说笑。此?刻这样近地看他轻松快意的?神色,觉得他这个人简直豪爽得过分,完全把过日?子当做一场游戏,所以挥金如土。可这份豪迈又?是慷他人之慨,他身上并?没有一样是他自?己挣来的?。要做他的?妻室,不?免有点慌张。
她敛起两弯眉黛,瞟着他别开脸,“那可不?成,要你父母的?钱来充作我的?嫁妆,愈发叫人瞧不?起。他们就算答应,也?不?过是因为宠溺你。我拿着这份财产,岂不?心慌?”
邱纶坐近了些?,两手挠着她咯吱窝下的?痒肉,“要做夫妻的?人,怎么你啊我的?生分起来了?我父母宠溺我,难道你还会吃亏不?成?”
妙真笑倒在他怀里,“道理不?是这样讲的?嘛。总之我要回常州去一趟,讨不?讨得回来,也?要去讨。这样没声没息的?算了,岂不?是叫人觉得我软弱可欺?不?要再挠了,我要生气了!”
她笑得脸上红扑扑,眼睛里泛着点水汽,就倒在邱纶腿上,仰面嗔看着他。把邱纶看得六魂无主?,什么都可答应,“好好好,等咱们的?事情定下来,就去。”
后面的?尾音,陷在她的?口里,不?顾大白天光的?,放下帐子就摁着妙真厮混起来。
下晌起来,商量好十五那日?往邱家去。花信知道这消息,想着事情至此?,也?算八九不?离十了。仿佛连她的?终身有了个好的?着落,因此?比妙真还显得高兴,离日?子还有好几?天,就急着要为妙真拣选衣裳头面。
严癞头成日?往她屋里端饭,这日?看见她下了床梳妆起来,忙去搀她,“你不?好生养着,又?下来逛什么?你脚背上的?皮肉还没长好。”
花信忙把一条胳膊抽出来,自?己走到一张八仙桌旁坐着。走路的?姿势,还有些?显得怪异。
她看了下案盘里的?早饭,是一碗稀饭并?一盘糟鸭舌,一盘五香肺片,不?像是老五叔媳妇做的?早饭。因问他:“你在外头买的??”
严癞殷殷勤勤地捧上一双箸儿,满脸堆着笑,“你昨日?说老五叔媳妇烧来烧去就那几?样,吃得烦了,我今天就往街上酒楼里去买了两样来。不?知可不?可口,你先吃吃看。”
他几?个指头只捏住箸儿中间,因为先前有过没留心,不?管握住哪里就递给她。遭她很嫌了一回说:“你那手脏兮兮的?,指甲缝里黑魆魆的?,摸着前头,还叫我怎么吃得下?”
所以这几?回,他刻意找了根竹签子,把指甲缝挑了挑。也?挑不?白了,里头不?是泥,是常年烟熏火燎熏出来的?颜色。只好在行动上分外留心。
花信接过箸儿来,尝了下,很是可口,却仍不?给他好脸色,“你杵在这里做什么?你自?去吃你的?早饭啊。”
严癞头把后脑子抓抓,讪笑着,“我吃过了。你有没有衣裳要洗,我今日?洗衣裳。”
原本这些?活计都是花信在做,自?打他这次回来,见花信有伤,就把她的?差事一并?都接过去做。花信益发鄙夷他了,心想洗衣裳这样女人家做的?事他也?肯做,真不?是个有尊严的?男人。
但另一方面,她也?享受他的?好处。便提着箸儿把那龙门架上搭着的?几?件衣裳指一指,“那里,都是要洗的?。”
他就去取了来,搭在肩头,嗅见一阵迷离香气,简直神魂颠倒,乐呵呵地往外去洗。
可巧良恭由屋里出来,看见他人高马大的?身量蹲在井前洗衣裳,觉得十分好笑,走来调侃他两句,“叫你劈柴担水,又?没叫你做这些?活计,你如此?殷勤做什么?不?见得人家就肯记你的?好。”
严癞头拔起身来,反调侃他,“我的?殷勤哪及你呢?兄弟,要说肯为女人委曲求全,你是这个。”说着竖起大拇指向他比了比。
良恭心内发讪,脸上白起来,“你几?时见得?”
严癞头望着他笑,“对,我知道,你在这里是为了赚钱。哎呀,天底下竟还有这赔本的?差事,为了给个不?相干的?老妈妈料理丧事,倒搭进去十几?两,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