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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纶把?鼻子摸一下,“你说?的这些早作古了,眼下还活着的大美人就?是尤大姑娘,舅舅,你去跟我爹说?道说?道。”
李大人气得赤眉瞪眼,简直不知要再拿什么话骂他。转念一想,又不是他儿子,这么急火上心的犯不上。便又坐下去,“纶儿,你听我说?,你十九岁的年纪了,也要……”
邱纶最听不惯教?训,未等他说?完,便一阵风似的卷出门去。心里是无限惋惜,觉得尤妙真那样的标志美人,就?该配他这样的相貌堂堂的男人。
立秋之后,群芳凋零。妙真还未等到?家中派人来接,她渐渐等得发慌,看见寇渊就?躲着走,看见鹿瑛也笑得有些言不由衷,看见杜鹃,更是了不得,唯恐她扑上来把?她吃了。
觉得外头到?处都是豺狼虎豹,只有回到?家里头才能够心安。
寇渊自上回那夜之后,像是把?关在心底里的念头放了出来,不似先前,往她屋里去一趟,还要百般替自己寻理由。如今是抬头一看天——呵,难得缝到?这大好的天气,该去瞧瞧大妹妹的。
这般走来,恰逢屋里一时没别人,大晌午的,不是在外头逛,就?是各自歇在屋里。他不好惊动,悄步寻到?卧房里,看见妙真正放着帐子在午睡。
将帐子撩开条缝,妙真侧身躺着,手掌压在脸下,挤得半边脸肉嘟嘟得可?爱。
其实妙真的相貌与她的脾气有些不相符,脸是鹅蛋脸,五官带着一种若即若离飘忽不定的清艳,脾气又是匝地有声?清清爽爽。在她身上,同时具有着少女的娇憨与女人的妩媚。
她简直是男人的理想,寇渊忍不住弯腰下去。
不想刚凑拢妙真就?醒了,怔怔的眼珠子渐渐蒙上一层恐惧,忙坐起身喊人,“白池!花信!花信!我要吃茶!”
寇渊慌了下,很快又平静下来。怕什么,她们一样不敢胡乱去说?。他笑道:“我去给你倒,妹妹慢慢起来。”
说?话走去外间,撞见良恭赶来。良恭看见他稍微一怔,登时又化?开一张阿谀奉承的笑脸去接了茶盅,“小?的来小?的来,哪敢劳动寇大爷。”
寇渊蓦地心虚,未敢多逗留,“你进去告诉大妹妹一声?,我外头还有事先走,改日再来瞧她。”
良恭浅送两步,“大爷慢去,不远送了。”笑着笑着,那脸色慢慢冷置下来,盯着他的背影琢磨着什么。
隔会仍旧端着茶进屋。妙真由两片帐里小?心翼翼地钻出个脑袋,“他走了?”
“走了。怎么忽然嚷起来?他又是几时过来的?”
妙真长吁口?气,下床将两片帐子挂起,“我还奇呢,不知道他几时进来的。屋里也没个人,这会都在歇中觉吧。”
话音一落,就?见林妈妈缓缓走进来,“妙妙,你嚷什么呢?”
妙真回头像良恭丢个眼色,扶着林妈妈到?朝碧纱橱外走去,“没什么,刚睡醒,想吃茶,没看见屋里有人。”
“噢,白池去寇姑母屋里回话去了,你姑妈见你这几日总在关屋子里不出去走动,以为是谁得罪了你,叫她去问问。花信那丫头,我见你睡着,打发她去街上买些冰回来。你不是说?热?这里不比家里,我看各房里都没冰镇着。又不好朝人家要。”
妙真笑道:“立了秋这几日又好些了,没前头几日热。”
“那你出去走走啊,你是最爱逛的。良恭,一会陪姑娘到?园子里逛逛,吹吹风,成日在屋里闷人。”
说?着往自己房里去了。妙真坐在榻上,朝良恭要他手里的茶,呷了一口?,接着道:“渊哥哥这些时总是不对头,看他一眼我就?害怕。”
忖度须臾,又说?:“我有椿事还没告诉你呢,有一天晚上,他到?这里来,托住我的脚,说?是要给我焐焐。大热天的,我要他焐?我方?才一睁眼,就?看见他近近地盯着我看,那张脸就?离我三四寸,那双眼睛直放绿光,吓死人了。”
她为一点虚荣心,或是怄他,常说?些添油加醋的话。良恭本有些不信,可?回想方?才撞见寇渊那脸色,男人之间都有些心知肚明。以为他是为私自走进妙真房内,原来还有这桩隐情。
妙真见他转过背,不闻他作声?,估不到?他是在生气还是沉思。她歪着脑袋看,希望他是怒火中烧,好歹能从他的愤懑里窥见些感情。
倏见他在她面前猛踱了几步,又立到?面前来,板着张脸,“我嘱咐你远着他些,你为什么不听?明知他有些念头,还要和他闹!”也是气急了才说?的这两句。
妙真几时受过这凶?也没见过他如此戾气的面孔。她先吓得一怔,旋即就?梗起脖子来,“我是为什么?你倒来怪我?”
良恭一时哑口?无言。妙真也怕说?走了嘴,堵着气把?两片嘴唇呼呼地磨一磨,“也就?那两回他到?了这里来,我请他进屋坐坐,怎的了?我住在这里,又是亲戚,请他进屋吃杯茶怎么了?你倒来怪我。”
怕给林妈妈听见,两个人都压着嗓子。
良恭也不知哪里窜起来的这肝火,慢慢冷静下来一想,她说?得不错,不与她相干。
沉默一会,他紧盯着窗纱外的一片光,“这个人,非得给他一点教?训看看。”
丢下这话,他就?踅出门去。妙真立时爬到?榻上从窗户里看他的背影。觉得他那一路走出了些虎狼之势,气度凌然,不禁弯着嘴笑了。
烁烁的太阳垂在屋檐山头闪一闪,闪出另一张冷清有礼的笑脸。这脸笑是笑的,眼睛里却泄露着一点作难之意。
寇夫人品这笑脸,觉得是藏着些话未说?,便将屋里伺候的媳妇追出去,将白池招到?跟前来,“你还说?没人得罪她,那她这么爱逛的一个姑娘,怎么这些日都在屋里安安静静的?你不要想着怕得罪我们,我是她的姑妈,她的爹是我的亲大哥,我能不疼她?你只管说?。”
白池捧上果碟,在跟前为她撕着个软柿子的皮,“姑太太家的人都和气,没什么不到?的地方?。其实还是为大爷。大爷前些天二更天的时候到?我们那里去了,脸上挂着伤,问他是哪里弄的,他说?是和大奶奶打架。我们姑娘看着有些憨,其实最明事理,怕大奶奶误会什么,所以少到?园子里转了。”
寇夫人却将眉峰吊起来,“寇渊二更天到?妙真屋里去了?去干什么?”
她将柿子用皮托着递给她,微笑道:“就?是坐了会。”
寇夫人上年纪的妇人,稍稍串着一想就?想透了。妙真从那时起就?常推说?病了,成日闷在屋里不出门,一定是寇渊情根未死,在那里说?了或是做什么。
料想未出什么大事,要是出了大事,白池就?不是这副暗点暗拨的态度,林妈妈头一个就?哭天抢地闹起来了。大约只是毛手毛脚吓着了妙真。
她心里将事情想得透透彻彻,面上却是不能认的,毕竟干系着寇渊的名声?体面。侄女再要紧,也要紧不过儿子,终究有个内外之分。
便笑道:“他一定是同大奶奶打架没地方?去,就?在你们那里躲一躲。没事情,回去告诉妙真,不要多想,我们大奶奶就?是个小?姐脾气,坏心眼倒不多,千万不要坏了和气。”
这头打发了白池,那头趁寇渊在家,又将他叫到?屋里来说?话,言辞里都是叫他死了这份心。
寇渊因连日与杜鹃吵闹无休,心内烦闷,一个口?无遮拦便说?出些赌气的话来——“索性我休了她,再求大妹妹。”
寇夫人怄得笑了,“这真是屁话,大奶奶的叔父才升了户科主事,你不是有意要得罪人?再说?大奶奶犯了哪条你要休她?”
她把?一截宝蓝的袖口?摇动着,“我懒得跟你说?这些道理,你比你兄弟强多了,还用我说??我告诉你,你爹在官场听见的消息,安阆高中榜眼,明年就?要入官当?差。别的不提,你得罪得起他?明晓得是没可?能的事,何必去招些舌根来嚼?你是知事的孩子,叫人家的丫头说?到?我这里来,别说?你的脸子挂不住,就?是我也有些难堪。”
那不过是怄气的话,寇渊闷坐一会,争辩说?:“娘是知道的,我并不是那等无礼之人。我素日除非应酬,从不在外眠花宿柳,我又不是二弟。一定是大妹妹误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