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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平对着她笑,这个孩子很爱笑,爱看人,别人看他,他就要笑,激动的时候,胳膊一动一动的。
扶桑没有孩子,她还太年轻以至于没有来得及思考过孩子的事情,就猝不及防地,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孩子。
不会带,但是她喜欢他,他们两个人一大一小,无依无靠地死里逃生,从北平来到南京,她总记得那天晚上,那个大肚子的女人,如果她能活着,这个孩子以后她要还给她,希望她还活着。
如果不幸罹难,她以后要跟孩子说,你的妈妈是烈士,你的爸爸大概率也是个烈士,你是从日本人的地狱里面出生的英雄的儿女。
她不大会照顾他,有时候看他拉了尿了,也觉得脏,也忍着给收拾,但是后来发现,最重要的不是给孩子收拾干净,是吃的。
这个孩子很饿,有狱友悄悄地藏了米粉,给他兑着吃,但是吃完了。
物资还是很紧缺,看守的他们是南京原本的警察,会悄悄地背着日本人,给她带吃的进来,她想请他办事儿,“南京在筹备孤儿院,能不能送到那边去,然后给我先生捎信儿。”
守卫不清楚她是谁,谁来了在这里都一样,虽然不受刑法,但是日本人哪天不愿意了,发疯了,就会拉着一批人去泄恨,各种以别人的死亡为乐趣。
这些日子,有被拉出去虐杀的,是南京城之前的线人,头颅现在还挂在院墙上,警告里面外面的所有人。
所以看守的不敢,不敢,掏了半天掏出来一把炒米,“真的,不是我不愿意,这么一点孩子就关在里面,太可怜了些,只是孤儿院那边,我之前问过了,人满为患。”
“您也知道,这些孩子能活着的比大人多点,早前的时候给家里人都藏起来了,孤儿院都接收不了了,许多都得给送到外地去呢,重庆那边也送去了很多,去了人家也不收了。”
扶桑笑了笑,看着自己手上的婚戒,她看了很久,等夜里的时候,在换班前,把戒指摘下来,给看守的,“大叔,您是好心人,可怜可怜这个孩子,再这样下去,他会病死的,这里面连热水都没有一口,他得吃奶,他能活着出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您拿着,看看谁能收的,换一点钱,先给养着,给我家里人捎信儿,他们一定会来接的,您救救这个孩子吧。”
那个戒指,很贵很贵。
宋旸谷花了大价钱。
可是最后用的时候,扶桑觉得物超所值。
宋旸谷的戒指,给春杏当了信物,留在了北平。
扶桑的戒指,给了看守的大叔,留在了南京。
那个孩子,最后还是给带出去了。
半个月一换班,正好家里去,看守的也大着胆子,知道关在里面的,没有一个是坏人,路过门口的时候,日本人盘查,扶桑早早地给吃了安眠药,喂药的时候就掉眼泪。
心疼孩子啊。
生下来就给她带着,带了半个月,眼看着她带不活了,她还要给喂药吃,舍不得孩子,抱着亲了又亲。
还是给送走了,守卫把电话背下来,“确定了,家里人来接,要是不来接,别怪我心狠,我家里自己孩子都养不活了,这孩子只能扔了。”
“一定会,您多担待。”
换班的盘查没有想象之中那么严,他指着孩子,“快不行了,我给扔了去。”
日本人也没说什么,到底是出去了。
出去了,他就犯愁上哪里找电话去,这电话又怕给人监视了。
左右为难。
一步一步往家里去,宋旸谷就跟着他一直到家,他这个人,就一直在外面等着呢,这是第一个出来的中国人,之前的时候,他看都是只进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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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渣子找糖吃
“戒指是谁的?”
宋旸谷举着那个戒指, 看守的直接就愣了,南京现在的话,留下来的都是缺吃缺喝的, 他家里的房子的话, 都已经平了, 没办法,□□烧日本人都挺会的。
尤其是南京城是攻坚战, 攻坚战打的日本人很吃力,他们那大炮飞机恨不得给你南京城都推平了。
这样的南京城,有这样的戒指在市面上流通, 倒也正常,乱世什么都不值钱, 但是这个戒指,茶馆老板拿来给宋旸谷看的时候,“里面的人拿出来的, 寄卖。”
茶馆自古以来就是各种来路人交换信息的情报处,政治处, 以及经济交易平台, 租房子买房子的中介,买卖货物的二道贩子,甚至是卖儿弼女的老农民, 都能进来找个好主顾,甭管有钱没钱的, 有钱的上楼雅座,没钱的门外都有大茶壶, 您端着外面歇歇脚, 或者里面靠墙站, 都行。
看守面色抖动,害怕的不行,宋旸谷继续说,“这是我太太的,你可以跟我说说,我不是坏人。”
他从口袋里面掏出来法币,如今上海都在用法币。
很保值。
厚厚的一沓子,就安静地放在桌子上,灯碗没有高台,只有一个土碗,碗口有着狗咬一样的残缺,一股子莫名的味道,不知道什么油,烧的拉起来一股子若有若无地黑烟,还有看不清的油腻。
在闷热的夜色里面,安静地燃烧着,他很英俊,但是英俊里面带着许多颓废,在他摘下帽子的时候,他第一次摘下来帽子,在南京,总是要遮盖自己的。
那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眼角有褶子了。
是的看不太出来,报纸上永远年轻能干,有钱多金,精明而无畏的宋旸谷,在这样湖昏暗的油灯之下,那黑烟能看得清,他眼角深深的褶子,还有鬓角的几根白头发。
头发很好很亮,白头发也在发光,他此时此刻显得很温柔。
很温和,那样湿润的看着人,看守的忍不住开口,把篮子打开,“你看——”
“她跟我说,叫刘国平,要我带出来这个孩子,给她丈夫,但是我打听遍了,南京城没有电话,戒指是她给我卖的,你也看到了,这家里——”
他指了指家徒四壁,好像真的是只有四面墙了,屋顶还有一角没有来得及修补,孩子他抱着出来的时候,就在街上打听着有奶水的给吃了,因此睡得安详,在安详中听见人压抑的哭声。
“我不是个坏人,我也不想??x?给日本人做事,被人骂汉奸狗腿子,可是爷们,你看,我得吃饭,我得填肚子,我还有个孩子,送给了我姐姐养着,您跟里面的,都是要做大事儿的人,您给我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