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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二娘在身后满是艳羡地道:“真是好郎君呐!”
安置好龙玉清,李赫直起身,重又望向马二娘。
着实想不到,在这不知名的深山老林,竟被人下了天下毒物之最。
尽管如此,他面不改色,语气仍客气,说:“我与妻子自小娇生惯养,离了父母奴仆,如同废人。马前辈留我们,只是徒增负担。”
马二娘微微一笑,“粗活有人干,我让你们干的活,自然是你们能干得了的。怎么样,考虑好了么,是去还是留?”
这局势哪容得李赫和龙玉清选择。
若是要走,不说不知出路在哪里,即使知道,这深山老林,几等跋涉出去,早已毒发了。
李赫望了眼龙玉清,龙玉清朝他点了下头,他对马二娘说:“这种局势,也由不得我们选。不过,若真心留我们用,以后还请马前辈明人做明事,蛊毒之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人的容忍有限,玉石俱焚便是一场空了。”
马二娘听他们要留下了来了,须臾间又变成了和蔼可亲的大娘,笑意盈盈地说:“以后自然不会再有。我也不想这样,只是你们二人武功实在不俗,只好出此下策。”
龙玉清已调息完毕,疼痛果然消掉。
她坐在那里,虽未言语,眼神却阴骘地盯着马二娘。
马二娘冲她笑:“乖乖,这是个多好的地方哪!几天几夜走不出去,外人也进不来,除了你没有旁的年轻女孩,你夫君只会好好爱你疼你,不是神仙眷侣一般么!等在这里跟你夫君生几个孩子,你就会顶爱这里的了!”
龙玉清脸成了五彩色,别了脸,把她当耳旁风。
马二娘却还喋喋不休,“嗐,新郎官身子骨这样结实,昨夜折腾了半宿,说不定下个月就有好消息,甭怕,咱这山里有稳婆!”
说到昨夜,沼石四叟不由得哈哈大笑。
李赫脸涨成茄色,转眸避开他们,全身发烫。
龙玉清“腾”地站起来,朝他们凶喝道:“笑你爹个驴腚!偷墙根烂男根!”
沼石四叟一听急了,气得要动手,马二娘将他们拦住,“罢了罢了,我的人,总归给我几分面子罢!”
“要走便走罢!别啰嗦了!”
龙玉清一副舍身就义的样子。
马二娘将她和李赫蒙上眼,用两匹骡子拉着,先在院中石磨上转了半天圈,将他们二人转得不辨方向,才出发。
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停下。
只见依山建着几排木屋,屋前还有一个小小的校场,立着靶子木桩等物。
几个孩童围上来,叽叽喳喳地问:“二娘,这两人是谁啊?”
“这是我给你们请来的老师!”
“哇!我们又多了两个老师太好啦!”
龙玉清和李赫这才明白马二娘硬要留他们下来是为何了。
他们只得被驱使着成了这里的教书先生。
龙玉清编书,李赫讲书。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叫袁周的骑射先生,是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跟马二娘年纪差不多大。
这群孩子都是孤儿,最大者不过十五岁,是两个名叫大丹、小丹的少年。
因年岁相仿,他们很快便与龙玉清熟稔起来。
大丹小丹自小长在这深山中,哪见过甚么妙龄少女,更何况是龙玉清这等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少不得喜欢跟在龙玉清身后,凑在一起玩耍。
“小青姐,我怎从未见赤郎叔叔笑过?”大丹问龙玉清。
三人齐刷刷回首望李赫,只见他正静立在树下,一动不动。
讲完功课后,他便会这样。
虽臂上伤未痊愈,加之身中蛊毒不能运功,他却并未懈怠,仍每日心中演练剑谱。
龙玉清摇首,“我这叔叔成日里忧国忧民,从我记事起,他就这样了。”
她偷偷告诉两个跟班,那个名义上的夫君实际上是她叔叔,叔叔不放心她人身安全,才扮作夫妻跟她一屋睡的。
大丹和小丹私下里便称李赫为叔叔。
黄昏时分,男孩儿都去溪边嬉闹着洗澡。
李赫和袁周两个成年男子,躲开人群,各自寻了更远的地方冲洗。
龙玉清带着两个跟班沿着溪边走,大丹和小丹争抢着跟她说前面有甚么,哪里有趣。
见他俩在自己面前争相表现,龙玉清甚为受用。
侍从臣子对她唯命是从,众星拱月般将她围在中央,被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怨言,都是因她皇太女身份。
大丹和小丹也是这般对待她,但却是因为单纯的喜欢。
龙玉清本是个自负之人,见身边两个少年真心的为她痴迷,她怎能不得意?
自小根本无人敢在她面前高声说话,现今这俩跟班,天天眉飞色舞地争着跟她说话,跟她讲有趣的事,只为博得她一笑,她怎能不开心?
回去路上,龙玉清才发现,腰间的绣囊掉了一只。
大概是掉到草丛里了,丢了就丢了罢,她也并未在意。
一进屋,见李赫已经倚在炕上,在就着昏黄的烛光看袁周送的剑谱。
这间屋的炕很大,曾经是好几个孩童睡的大通炕,两人便在中间放着一床被子隔开,同睡这炕上,井水不犯河水。
龙玉清这侧的炕上,放着个绣囊。
正是她丢了的那枚。
“咦,你拣的?”龙玉清去看李赫。
李赫掀了一页书,没应答。
“都认得我绣囊啦?”龙玉清当然不忘刺他一句。
李赫依旧没有说话。
龙玉清暗道:一回来要对着这么个“活死人”,你骂他刺他,他不理;你当他不存在,他还喘气,也着实是烦。
她脱了鞋,同往常一样,“咚”地一声跳上炕。
李赫皱眉,朝她看了一眼。
再结实的炕也经不住这样跳,她那侧都跳出两个凹进去的坑。
这炕迟早有一日要塌掉。
“这不是宫里,坏了有人修。坏了我们只能睡地下。”
见龙玉清总是不改,李赫忍不住又提醒她。
“放心吧,真坏了,大丹小丹会把他们屋让给我,才不会让我睡地下!”
龙玉清不以为意地伸了伸腿。
沉默片刻,李赫说:“你与他们走太近,将来出山后,对他们不是好事。”
龙玉清品了品,忽然坐起身来,趴在中间那层被子上,定定看着李赫,“怎么,看我跟大小丹亲近,吃醋了?”
李赫像被噎了一下,旋即故技重施,将龙玉清当作空气,又恢复了他往常的模样。
来到这里后,回到这房中二人独处时,他便将自己化为雕像,将龙玉清当作空气。
无论龙玉清怎样跟他说话,挑衅他,他都不理。
防龙玉清跟防贼似的,那样子生怕一不小心失了清白。
龙玉清被新鲜的小伙伴们吸引,心思有了新的倾斜,一天到晚瞎乐呵,也懒得跟他浪费口舌了。
外面小伙伴阳光开朗,屋内这个却不苟言笑,也不与人沟通。
都不在京城里了,还眉压眼的揣着一肚子诡计,不知要跟谁施展呢。
诡计倒不至于,不过李赫确实烦闷。
每每思及被困在这深山中,宏图大业遥遥无期,不知部下如何,也不知齐国和父王如何,他根本无心与人结交,每日心事重重。
龙玉清却不同。自懂事起,她便被“八王益壮”这座大山牢牢压在肩头,又周旋朝中之事,勤奋读书练剑,没有一日轻松过。
来到这里,被迫放下朝中之事,虽不是皇太女身份,却依然受着皇太女的待遇,被众人簇拥着、喜爱着,她体验到了从未体验过的童趣,干脆融入到这里,好好享受了。
管他甚么八王,齐梁,皇位的。
人在这里,手伸不了那样远,就先享乐眼前得好。
早晨,李赫醒来洗漱完,见龙玉清仍在酣睡。
自打受伤之后,她很少晨起,像个大孩童一般,除了玩就是睡。
出于严格的习惯,李赫很想将她叫起,让她不要堕落。
他拿起剑鞘,正欲戳她一下,却见她翻了个身,仰面朝上。
衣襟那里滚了一夜,早就松开了,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上面勒着一根细细的红带子,一直连到前面那片水红色的料子上。
李赫忽然明白过来那是甚么,立刻移开眼神,大手攥紧了剑鞘。
“小青姐!”
大丹和小丹早已候在门口了。他们就是这样,一睁眼醒来,就想来找龙玉清。
门无声打开,大丹小丹的眼神往里瞅,“赤郎老师,小青姐起了么?”
李赫挡在门口处,语气淡漠,“她还在睡。”
大丹小丹只得失望地走了。
李赫修完心法内功,见龙玉清收拾妥当出门,候在树下的大小丹飞奔过去,将龙玉清簇拥在中间,说说笑笑地陪她吃饭去了。
他望了一会他们的身影,起身回到房内,见龙玉清那边的被子乱成一团,压根没有迭。
她也不会迭。
李赫见不得乱,只得伸手替她迭了。
一扯被子,里面掉出一件水红色轻薄布料。
李赫抖开,看清后,血液瞬间凝固。
是她方才还贴身穿在身上那件。
他避之不及般,将其扔到角落里。
帮龙玉清迭好被子,视线的余光又看到落在角落里的水红色。
这样堂而皇之放着,若是来人……
李赫眉头微蹙,又将那团布料拿过来。
手一起一落间,布料上的香气袭入鼻尖。
是那股熟悉的清甜芬芳。
四下无人,鬼使神差地,李赫将那团布料放到鼻尖深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