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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谢司晨,到底和向思缪做了什么交易。
谢司晨故意低下头,惹得沉知许认真地凑过去,结果只得到两个字——秘密。
沉知许还没来得及拍他一下,就被同样进场的一位男士吸引住了视线。
她脱口而出这个人的身份:“……周教授?”
脑子在话音刚落的瞬间,开启了记忆的开关。
她想起周疏雨说过他也是月城人,想起他说就当他的好是天上掉馅饼,想起他对自己的许多事情有一种诡异的了如指掌……
对方看过来,并不是惊讶的模样。
他颔首打了个招呼。
谢司晨也朝他点了点头,对沉知许说,“进去再说吧。”
叁人坐在了同一围。
四周几乎都是空桌,他们并不显得突兀。
沉知许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周疏雨就已经先行挑起了话题。
“在周家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他是周汝成的侄子,堂哥结婚理应帮忙。
只是他天性厌倦社交,索性揽下布菜和设宴的工作。
时间已经超越约定许久,无人问津,周疏雨打了电话去问,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
父母在那头委婉地告诉他,如果不乐意,我们家也可以先走。
毕竟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这会儿新娘还晕倒了,敬酒祝贺的环节办不成,一切都乱了套。
周疏雨却还是留了下来。
他想,今天在这里如果见到沉知许的话,一定要替十年前的自己说一声,对不起。
“你和周洛祺的事情发生那一年,我高考落榜,正准备复读。周汝城,也就是我伯父,作为月城颇具话语权的教师,理所当然地受到了我父母的委托。”
那个年代,在月城,复读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因为重点高中太少,名额也太少,落榜和不如愿的考生却有很多。
所以很多家里有钱有人脉的学生,会选择邻近的区域或城市进行考试。
而周疏雨一心想要考取京华,几分之差,他不甘心。
无奈之下,父母只好同意了他的选择,转头寻求家中亲戚的人脉帮助。
周汝城看重周疏雨的潜力,认为他是可以投资的股票,又正逢职位高升,最终周疏雨凭借这层关系,成功进入了京都的私立高中。
周疏雨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对这位伯父一直也是毕恭毕敬。
可偶尔一些瞬间,他还是会莫名感觉到他的凉薄。
复读的时候,放假回到月城,父母总会领着他和周汝城吃顿饭。
他第一次知道沉知许,是周洛祺指着周汝城书桌子的书法草稿,问道,“哥,这个名字很漂亮,是不是?”
周疏雨当然知道这句诗词,只一眼,就印象深刻。
可周洛祺的欣赏并不是出于礼貌或者赞叹。
他的笑容常常和青少年不符,露出猥琐的油腻。
“她人更漂亮。”
周疏雨感到不适。
“洛祺,我们不能只注重他人的外貌,在评价一个人的时候,也要放尊重一点。”
堂弟根本没听进去。
对于他这个有求于他父亲的亲戚,周洛祺向来是瞧不上的。
周疏雨也心知自己精神上的寄人篱下,并没有多说。
复读的日子很漫长,京华像一座远山,而他是跋山涉水的追梦人。
很多时候他打电话给父母,会说一两句关于自己的压力,可父母给的回答都是:“你知道为了让你进这个学校,我们求了你伯父多久吗?”
如果中途放弃了,不仅浪费父母的心血,也更让家族里的人看不起。
周疏雨觉得很累。
梦想一直替他吊着一口气。
快高考之前他请假回了趟家,打算和周汝城谈一谈,他毕竟是老教师,对处理复读生的压力应该颇有经验。
他曾经就是这所高中的学生,所以对周汝城的办公室了如指掌。
可对眼前的情况,却全然陌生。
那天在门口偏僻的角度,他看见了自己一向乖戾的堂弟,以几近贴紧的姿态,将一个女孩子困住。
她的表情显露了极度的不情愿,可周疏雨却一下子僵滞。
他该插手吗?
他改变不了周洛祺,这一点周疏雨很清楚。
而事情闹到周汝城那里,以他对小儿子的偏爱程度,很有可能息事宁人,甚至怪罪自己。
他现在几乎是处处有求于伯父,和他们家闹不愉快,值得吗?
可就当做看不见吗?
周疏雨还没考虑清楚,谢司晨就出现了。
看着他铿锵有力地念出沉知许这个名字的时候,周疏雨的心脏沉沉地顿了一下。
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
春意知几许。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初夏。
他比周洛祺要大一些,复读完的暑假,周汝城有提出过让他辅导堂弟学习的请求。
因为是亲缘相近的亲戚,周疏雨比别人会更了解周家的结构。
上梁和下梁,稍微歪一点,就差之毫厘。
或许表面上仍端正挺立,实则不堪一击。
他知道,周洛始看起来正直勇敢,其实背地里软弱自私。周汝城表面上清廉和蔼,实则绵里藏针。
而周洛祺,是他们缺点的集合。
周疏雨没有指望短短几十天的假期能够改变一个人,只是,每一次见到周洛祺,他都会想起沉知许。
那个男孩子将她救走了,那后来呢?这样的情况还有再发生吗?
然而,即便再发生,周疏雨也没有那么巧合能够目睹,更别提伸出援手了。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周洛祺已经变本加厉。
沉知许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
周疏雨读的是法学专业,文科生拥有着更细腻且敏感的心思,对道德与法治的无尽考量,让他内耗了许多年。
沉知许作为他懦弱的一个缩影,像一颗种子一样种进他心里,生根发芽。
教育赐予他无限的意义,可他却没能真正塑造品格。
他很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