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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缩成一团,显得有些落寞。徐怀山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问又问不出来,只能盯着她看,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李清露像个瓷娃娃似的,皮肤晶莹剔透,头发乌黑,戴着金钗越发显得她矜贵漂亮。徐怀山打心里喜欢看着她,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他心里就有种宁静的感觉。
李清露想着自己的心事,眼睛许久才眨一下。师父她们还在城里,自己要是趁着天黑去找她们,不知道徐怀山会不会答应。
她若是去见了师父,就会忍不住想跟她们回玉虚观。以徐怀山的脾气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肯定要找过去。他的性子一时正常一时疯癫的,若是犯病的时候去了,失手伤了什么人,自己就是祸害师门的罪人了。
跑路不是办法,还是得跟他商量。李清露憋了一会儿,小声说:“你真的什么都能答应我?”
徐怀山感觉她要给自己下套,道:“你先说来听听。”
李清露抬眼看他,试探地说:“如果我想走,能行么?”
徐怀山看她别别扭扭支支吾吾的,就预感到她又想跑路。他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要走,你才安稳几天就要跑?”
李清露小声说:“你这边已经很好了,不需要我了……我想回去了。”
她虽然这么说,却带着一点难过。徐怀山不想逼她,温声道:“为什么,有人欺负你了?”
李清露想起了穆大小姐和她那狐假虎威的丫鬟,叹了口气,道:“没有。”
徐怀山道:“那是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不是开不开心的事,”李清露低声道,“我跟你不是一路人,我这样一直帮你,不知道做得对不对。我是出家人,就算做不了善事,也不能……不能……”
她大约是想说不能为虎作伥,但又觉得这个词太重了,徐怀山也没干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就算打起来了,也是人家先找他的麻烦。泥人还有三分血性,他作为一派的带头大哥,总得把被人抢走的地盘夺回来,给自己死去的兄弟们讨个公道。
徐怀山觉得这丫头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他刚感觉她没那么排斥自己了,跟他分糖吃,还答应冬天和他一起堆雪人。可才一转眼的功夫,她又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忽然就要走了。
“你这个小骗子……”
李清露感到了一阵心虚,道:“我没骗你。”
“你这还不算骗我?”徐怀山抓了抓头发,好像浑身上下都不得劲,“你答应要跟我一起待三年,这才多久,六个月!你说话不算数,是你师父教你的?”
李清露小声道:“我就是嘴上说说,又没签字画押。”
徐怀山拉住了她的手,道:“这就进屋写字据,你还欠我两年半,把这事写清楚了。”
李清露把手抽了出来,缩进了袖子里,道:“你别闹了。”
她知道出尔反尔不好,可她一个人在这儿也受了不少委屈。她低着头,哑声道:“我真的很想念师父她们。业力司不是我该待的地方,你别为难我了。”
她平常性情坚韧,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哭了。徐怀山觉得不对劲,说:“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李清露沉默下来,徐怀山眯起眼来,觉得自己猜对了。他耸了耸鼻子,忽然想起自己还煮了东西,连忙站了起来,一边道:“你等会儿,我回来再跟你说——”
李清露有点莫名其妙,片刻见他端着个碗回来了。碗里煮了个荷包蛋,还有几个糯米圆子,汤是用红糖和米酒熬的,闻起来又甜又香。大约是刚才自己让他走开时,他去厨房煮的,做的还有模有样的,应该是问过厨房大娘了。
他在她身边坐下,舀了一勺圆子,道:“你吃点热乎的,然后好好睡一觉,等天亮了就不想回去的事了。”
李清露摇了摇头,没心思吃东西。
“给个面子,”徐怀山道,“我亲自煮的,你总得吃一口吧。”
堂堂业力司的教主亲自下厨给一个丫头做饭,说出去谁也不相信。李清露不好拂了他的意,张嘴吃了。糖水甜甜的,吃下去肚子里确实暖和,心情也没有那么沉重了。
“好吃么?”
他看她的时候总是很专注,此时却又带了一点不安。她抬眼看他,忽然觉得他眼巴巴的像条狼崽子似的,生怕自己不要他了。李清露觉得自己也没有多好,他实在不必把自己看得这么重。
她点了点头,道:“好吃。”
徐怀山便露出了笑容,看着她把糖水吃完了。在一起待了这么久,他觉得她对自己多少是有点感情的,不至于像刚开始那样,一言不合就要跑路。
他道:“外边冷了,回屋么?”
李清露摇了摇头,看着月亮不想说话。徐怀山道:“那我陪你坐一会儿。”
糖水是米酒炖的,李清露坐了一会儿,酒劲儿串开来,有点困了。她头一点一点的,徐怀山挪到她身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道:“能回去了么?”
李清露的意识依稀回到了小时候,她在师姐妹中间打坐。师父在上面讲经,声音模模糊糊的。她困得不行了,又怕师父打她手板,勉强撑着道:“我没事,我还能撑。”
“硬撑着干什么,又没人查你功课。”
李清露道:“修道之人,都要背逍遥游的……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
徐怀山道:“一锅炖不下。”
李清露喃喃道:“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两个人这样也能接下去,徐怀山觉得有点好笑,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李清露的身体轻盈,身上带着一点淡淡的茉莉香气。徐怀山感到了一阵温柔,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了。
他进屋把她放在了床上,李清露背到了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徐怀山觉得实在有意思,道:“记性还挺好的,还能背么?”
李清露的眉尖蹙起来,显得有点困惑,良久喃喃道:“师父,后面的我忘了……别打我手板。”
徐怀山道:“回去还要被师父打手心。留下来陪着我,好不好?”
李清露静了许久,也没有回答他,渐渐睡着了。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落在雪白的脸上,显得漂亮而又脆弱。徐怀山帮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了她片刻,放下帐子走了。
金刀门,云雷堂。
营房里灯光昏暗,到处都是伤员,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混合着汤药苦涩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几个郎中在营房里给病人裹伤、换药,忙的焦头烂额。屠烈浑身都是力气却使不上,只能在一边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