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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被他从逃离中逮到了,她又哪来的权利对他说不,即使说了,他也自不会同意。
以往沈南枝的人生中也常有这般她无法拒绝,也不会有人给她拒绝机会的事,她向来是瑟缩的,懦弱的,逆来顺受的,她只会垂下头,默默接受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命运,任由命运摧残着她,甚至不会在面上和心底生出半分反抗之意。
可此时,沈南枝抿着唇一言不发,却是没由来地怒瞪了陆闻一眼,随即便别过头去,即使此刻无法抗拒他的意图,也不想再多看他一样,竟像是在赌气一般,心底更是没打算就这般认了命。
她仍是想逃,仍是无法接收与陆闻生出扭曲的关系来,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做,但总会再寻得机会的。
陆闻眸光暗了暗,他不知沈南枝心中所想,却是被沈南枝这副鲜少出现的生动模样勾得喉间止不住发干。
他缓缓滚动了下喉结,轻咳一声,忽的起了身:“你先休息一下,若想吃些什么,便唤人去准备,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沈南枝没搭理他,直到陆闻转身走出了房间,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还未清静一瞬,方才在屋外一直没有离去的兰芳便兴冲冲走了进来,满脸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看得沈南枝心底直发虚。
“沈姑娘,身子无大碍了吧?可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兰芳走到床榻边坐下,即使是问着她平常的问题,可兰芳那满眼想问点别的话题的心思完全藏不住。
沈南枝动了动唇,显然是不想叫兰芳多问她什么的,即使问了她也不知要如何回答,本是没有胃口不想吃什么,但也很快开口接话道:“可有面条?不知昏睡了多久,只觉腹中很是难受。”
沈南枝心想着,这般说来,便可顺利转移了话题,岂知兰芳闻言,像是瞬间找到了话题的切入点,滔滔不绝起来:“你昏过去整整一日,可不是会难受吗,那时候我们一众人赶到仓库,那艘旧船上压根没有逃生小船,本以为走投无路了,没想到旧船旁停靠的竟就是陆公子驶来的船,我们这会子已经过了春枝山了,沈姑娘,你夫君当真是个极好的人,不仅救下了大家,还用自己的船送大家伙去目的地,说是将剩下的人送到南下后,再行返回,沈姑娘你可真是好福气,嫁了个这么好的夫君啊。”
兰芳一口一个“你夫君”说得沈南枝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想解释,却又根本没法和兰芳解释,动了动唇最终也只能不自然问道:“还有多久到南下呢?”
兰芳一听,顿时有些紧绷了起来,忙开口劝道:“沈姑娘,你这是还在同陆公子置气呢?他究竟何事惹着你了,叫你这般气恼一个人便从长安出走了,说起来,我还从未去到过长安呢,那儿可是当真繁华,你与陆公子在长安日子应当过得也舒畅,这般一个人出走了也太过危险了,昨日瞧见陆公子时将众人都吓了一跳,他满身是血,又面色阴沉,本还以为是和那群人一伙的呢,可显然他这些日子寻不到你日子也不好过,他心里自是极为在乎你的。”
沈南枝心里实在崩溃,果真是女儿如母,起先老妇人在时不觉得兰芳有多唠叨,这会子没了老妇人在,她竟也是这般话匣子打开了便闭不上之人。
兰芳所问这些问题她一个也答不上来,更甚她已是极力在转移话题了,也不知怎的,自己不管说什么都能叫兰芳把话题给扯了回来。
她实在不是不怎擅长与人周旋,即使兰芳并非恶意想要逼问她这些,但她也无法将自己的为难表达出来,只得抿了抿唇,极为生硬地转移道:“说来话长了,我可否先吃些东西?”
兰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得起劲,竟连正事都给忘了,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着头,起身便道:“是我疏忽了,我这便去唤人准备。”
没过多时,便有丫鬟端来了热腾腾的面条,沈南枝本是没什么胃口,但叫这香味一勾,倒也有了些食欲。
兰芳似是被人唤去忙别的事了,这也得以叫沈南枝松了口气,她静静在屋中吃着面条,脑子里却不由得思绪起此时的情况。
陆闻本是陆家并不得宠的庶子,其余更多的她并无了解,但此前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有拥有这样一艘轮船的实力,更甚船上的下人和随从,以及他一并带来将众人从几个恶人中解救出来的高手。
陆闻实在隐藏得太深了,若他当真仅是个无权无势又在国公府默默无闻的庶子,此番就算她被他发现了踪迹找了回去,之后应当也能得以找着机会逃离。
可,陆闻显然并不似她所知晓的表面。
那他为何要曲缩在国公府掩藏自己的实力,他又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呢?
沈南枝越想便觉得思绪越发混乱,直到一碗面条都吃完,她也未能理清自己的思绪,便索性不再多想了。
本以为此处距离南下还有很远的距离,倒是没曾想入了黄昏,轮船便将要抵达南下的云水码头了。
陆闻入屋时,沈南枝正立在窗边看着不远处熟悉又陌生的云水码头缩影发怔,直到他出声才将她唤回了神:“快要靠岸了,可要去同那些人道个别吗?”
沈南枝回头看去便见陆闻已是步步向她走来,她捏了捏指尖才忍住自己没有下意识向后退,只觉自己若是做出避开的姿态只会让陆闻向她靠得更近。
好在陆闻只是走到了她跟前便停下了步子,沈南枝视线下意识又飘忽到了窗外,轮船在逐渐靠近云水码头,待到船上的其余人离开后,这艘轮船便会再度启程,返航前往长安。
她不知自己这一路是否还得以有机会逃离,亦或是被迫回到了长安又是否能寻得机会回去。
沈南枝眼眸里生出几分挣扎来,不想认命又无能为力,一时间没能抽出思绪回答,却闻陆闻忽的又开口道:“怎么,想回南下看看吗?”
沈南枝一怔,似是没想到陆闻会主动提及这个提议,她以为他会想迫不及待将她抓回长安困于国公府内,可若是她能在南下,在陆闻所不熟悉可她却是很熟悉的地方停留,说不定当真能找到逃离的方法。
沈南枝眨了眨眼,声音低微有些心虚道:“可、可以吗?”
陆闻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好似能洞悉人的心绪一般,他静静看着沈南枝,仅是片刻没有答复,便叫沈南枝心底越发心虚,只觉自己心中的算计就这般叫陆闻察觉了。
她有些懊恼地在口腔下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她的确涉世不深也无高深的城府,陆闻这般一套话便叫她暴露了自己的意图,陆闻不会同意的,甚至她愚蠢的行为会打草惊蛇,叫陆闻将她盯得更紧。
沈南枝不想自己的逃离计划还未实施便叫陆闻生生扼杀了,忙想开口欲盖弥彰解释什么。
却不料,陆闻视线微动,从沈南枝面上移向了窗外,给了她一瞬喘息的机会。
他看着那逐渐靠近的码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动了唇角缓声道:“可以,那便多留几日,我也想,看看嫂嫂曾生长的地方。”
待到沈南枝当真同陆闻一同下了船, 她仍是没能想明白陆闻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究竟是看穿了她的意图,还是并未注意到, 所说之言仅是字面意思。
不待沈南枝思绪清明, 陆陆续续下了船的众人便将她围了个严实。
“沈姑娘,此番当真多谢你了,若不是你, 我这把老骨头这时候还能不能到南下都不一定啊。”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也不怕污了沈姑娘的耳朵, 沈姑娘, 萍水相逢,短短几日, 但老身真是三生有幸遇到了你和你的夫君,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若是有什么能需得着的,尽管和我老赵提啊。”
“沈姑娘, 想不到你人美心善还这般英勇, 还是咱们南下走出去的姑娘,当真给咱们南下涨了脸啊。”
“这几日在南下好好玩,许久没回来了吧, 衣食住行我让我家那小子给你照看着, 你可千万别同我客气。”
“沈姑娘,若是得闲也可上咱们家坐坐,家乡菜是否也许久未吃过了,我家这老婆子别的不说, 南下菜可是一把好手, 比外头馆子里的都要正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叫她一时间应接不暇, 更是不知要如何应对这样的场合,也插不上什么话来回应大家的热情。
而这份热情于她而言,实在太陌生了。
她好像从未被这么多人热烈地注视过,长久以往,无人认可她,无人在意她的存在,更无人会对她毫无保留真诚炙热地展现着他们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