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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仍旧在梅林练剑,他如今身上的剑意凛冽至极,几乎要破体而出,身上带着多道剑痕,可见这剑气不光伤人还伤己,玉罗刹一进梅林西门吹雪就有所察觉,一剑飞掠而出,被玉罗刹险险挡下,不由惊诧。
比起去年,西门吹雪的进步实在快得惊人,已经极为接近当日所见的叶孤城,但反应过来,玉罗刹更加气怒,对着西门吹雪呵斥,“整日关在家里练剑,剑倒是练出点名堂了,可你连妻儿都不要了吗?”
其实玉罗刹想要的只有自家孙儿,女人不女人的那是儿子自己的事,他想要自己去夺回来,不想要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能逼着他去要?可孙子是自家的,怎么能带走?
西门吹雪定定看着玉罗刹,身上的剑气逐渐消弭,他眼神怔愣,“父亲……”
玉罗刹忽有所觉,一双眼睛如同魔魅深渊,忽然瞪了西门吹雪一眼。这一眼足以将普通人心神击垮,西门吹雪身上那一层无形屏障本就被剑意冲击得七零八落,如今外力一击,终于完全碎裂。
提剑的西门吹雪忽然脱力,向前倒在玉罗刹怀中,口中喃喃一声,叫的是秀青。
剑神剑仙(25)
武道破境, 譬如经历了一场生死。
西门吹雪这段时间一直是发疯式练剑,每天练剑练到脱力倒地,被阿伯灌下一些药汤米粥,等到清醒, 再次重复练剑, 倒地,被灌汤药, 然后再练剑。
这是一种身心上的折磨, 但谁来劝也没有用,塞北距离昆仑不远, 甚至塞北本身就是西域的边缘地界, 玉罗刹收到消息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听说孩子也被抱走, 才气怒赶来, 如今接住了昏迷的儿子, 才发觉儿子的武道出了很大的问题。
玉罗刹自己是不练剑的, 剑道太直,不适合他,但武功一通百通。
剑客所谓之破境, 他也有过类似境地, 但对他这样心思复杂的人来说,感情的消弭是很不重要的,他本就没什么在意的人,权力金钱武功他什么都要, 太重,所以很难体会剑客的空玄之境。
而西门吹雪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从小被严格教养,习武之后自己选了剑, 然后宁折不弯一路走了下去,他是个至诚之人,诚于人也诚于剑。
玉罗刹这辈子经历无数风雨,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创立的罗刹教被中原称为西方魔教,他行走江湖有过快意恩仇,也做过不义之事,行过的恶每一件单拎出来都能上自家儿子的追杀名单。
正因为自己双脚站在泥潭里,玉罗刹才更明白西门吹雪的这份至诚有多难得,他将这个儿子视为自己平生骄傲,连灌注无数心血的罗刹教也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他听人提起西门吹雪的名头时嘴角都会忍不住上翘,如今为了一个女人,绝顶剑客的骄傲碎了一地,整个江湖都在看笑话,这让他如何接受?
玉罗刹本以为西门吹雪出问题是出在女人身上,比如感情不合,夫妻吵架,那女人自恃美貌负气出走,他知道儿子心性,自然不会把过错往他身上安,可见到西门吹雪才明白,问题居然是出在武道上了。
西门吹雪这一睡就睡了足足三天三夜,他的脸颊消瘦下去,越发显出优越的骨相,原本和玉罗刹只有三分相似,如今却有五六成像了,这几日玉罗刹从阿伯那里了解到更多的细节,只觉头疼。
他自己对美色是不上心的,却知道江湖人大多是什么德性,权力的代价很大,要用自由来换,除此之外,也就图个金钱美人。
那叶孤城名声不错,也为了美人折腰,他总不能以大欺小,自己去上那什么招亲擂,为今之计,还是只有带着这个不省心的孽障去峨眉,最差也要把孙儿带回来,最好……唉。
玉罗刹按了按眉心,他其实不太适合掺和这事,可他不去,真看着西门吹雪与那叶孤城生死决战?倘若是为了武道骄傲,那他看着西门吹雪上场,可为了一个女人决战,这是什么笑话?
招亲擂已经开了两个月,叶孤城未尝一败,独孤一鹤每天把新姑爷的表现看在眼里,越看越满意,已经准备和白云城的人商议婚事,上一次在万梅山庄,排场倒是很大,可最后又是如何收场?按照老人家的想法来,二嫁要低调一些,可既醉坚决不同意。
不光不低调,既醉还准备在峨眉办一场,去白云城再办一场,南海毕竟太远了,两边的亲眷很难坐在一起,不如办两次。
这是又一次品鉴武道的时候和叶孤城说的,既醉发觉叶孤城实在很有意思,他看起来冰冷不近人情,可你和他说什么他都会听,要是脸上再多一点笑容……啊,这个就算了。
既醉见过叶孤城笑,笑得讥嘲,她还以为叶孤城在嘲讽她,这种表情本身并不难看,但就是看得人莫名来气。
总之叶孤城的确是很适合成婚的一个人。
擂台往往是越到后面人越多,原本的那些棚户们都被拆掉了营地,实在是每天来的人太多,不得不分出一些小擂台,让胜者上台,每日限战十场,否则叶孤城是真的会累死的。
而到了第二个月的末尾,江湖上风声再起,据说是西门吹雪的好朋友陆小凤那儿传出的风声,说西门吹雪已经从塞北出发,赶往峨眉,两大顶级剑客的决战疑似会在峨眉进行。
不提京城里的皇帝如何跳脚,他算了算假如在宫里办个决战赛场,能收多少场地费和观战费,就觉得心梗都要犯了,恨不得立刻把紫禁城搬到峨眉去,大收特收个几百万两银子。
唉,峨眉那破地方有什么好的?真剑客就要决战紫禁之巅啊!在朕的保和殿顶决战好不好?朕给你们腾地方!
皇帝可惜了好一阵子,不过他搞钱搞惯了,虽然捞不到主场费用,还是让人在各地都开了黑堂口,真金白银赌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胜负,并准备在决出胜负的时候来一波官府严打,好庄家通吃。
这个时候,皇帝就不可惜叶孤城了,神仙人物归神仙人物,又不归他使唤一辈子,能给他挣钱的才是好神仙。
西门吹雪的消息一传来,峨眉山上立刻严阵以待,尤其是去陪产过的三秀,三个女孩子没人对西门吹雪有好观感,妻子怀孕挺着大肚子不闻不问,抱着孩子人都没点热乎气,师妹要走也不知道劝,连送都没送!师妹回来时骂了一路的死人脸,他居然还有脸来!
既醉是第一个跳起来的,她又生气又高兴,生气的当然是西门吹雪要来,高兴的也是西门吹雪要来,这是发疯够了又想起她来了吗?还是想起她把孩子抱走了来找她要?高兴当然也是高兴的,她要是当着西门吹雪的面嫁给叶孤城,那不是很解气吗?
怀着这种期待又矛盾的心情,既醉在一个夜晚等到了西门吹雪。
玉罗刹守在院门口,他的武功足够高,已经能到雾化气劲的地步,最适合毁尸灭迹,但这一手绝学,竟然在他一把年纪的时候,被用来替自家儿子守门。
西门吹雪其实白天就来了,但被峨眉弟子拦着不让上山,独孤一鹤那边听闻后,也只让人传话,让西门吹雪明日一早去招亲擂那边见叶孤城,没有让西门吹雪和既醉见一面的意思,他自己养的徒弟自己知道,受不得男人哄,一哄一个准。
面对许多江湖人意义不明的视线,西门吹雪站在山下,大有站到明日的意思,还是玉罗刹看不下去,拎着这儿子飞掠而走,入了夜又带他进山,摸进了玄真观里。
既醉这两天睡得都挺早,叶孤城的对手渐渐难缠起来,她没法像以前那样一缠缠他一夜,让他第二天大失水准,她可不想叶孤城一个失手,把她送给了什么歪瓜裂枣。
熟悉而陌生的白衣剑客立在床前,既醉很警醒地睁开了眼睛,这一眼差点没有认出西门吹雪来。
西门吹雪消瘦了许多,有的人是越消瘦越好看的,西门吹雪的骨相好,从额头到鼻梁再到线条优越的下巴,俊得无可挑剔,时隔数月再见,更多了一丝陌生感,他静静地看着既醉,哑声道:“你……过得怎么样?”
既醉抱起枕头,抿了抿唇,“反正离开你之后,就没再生气了。”
这话是真的,既醉做人的心态极好,不高兴就远离,不喜欢就拒绝,之所以还忍了西门吹雪些时日,主要还是因为大着肚子没法赶路离开,不然发现西门吹雪发疯不理她的第二天,她就要收拾东西走了。
西门吹雪的声音更哑了,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好半晌,也只干巴巴地解释道:“我那时,练剑走火入魔,不大记得人。”
既醉得了这句解释,看西门吹雪的神情不像作假,心里顿时舒服许多,脸上也带出一点得意笑容来,她可以接受西门吹雪走火入魔,绝不接受他玩腻漂亮狐狸!
男人变心怎么办?往好处想想,也许是他疯了呢。
西门吹雪见既醉高兴,抿唇片刻,才道:“叶孤城那日在喜宴后引我走入无情剑道,又在半道护送你回峨眉,此人不诚不义,你莫要被他蒙蔽。”
这事是玉罗刹给西门吹雪分析的,魔教教主一贯心脏,看人自然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偏偏他分析得极有道理,配合叶孤城截胡的事实,简直十分合理,西门吹雪原本对叶孤城带有几分知交好感,如今细想,却是处处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