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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礼物了吗?喜不喜欢?」
当那张总是在人前面露笑容可掬的脸庞剎时漾着别于平日充满稚气的天真笑脸,不由得因愕然而愣在原地。片刻过后,才赫然回过神来思忖他所说的话语。
礼物………?
回首过去,好几箱纸皮箱堆积在角落处,是今早快递过来的包裹。也不晓得寄信人是谁人,只是在签收之时被邮差告知收信人是自己时,不禁因惊慌而不敢拆开。倒是家人们也不先过问身为所有者的她,已经欢天喜地认为哪家大富人家送来的礼物擅自打开了。
还好她对那大箱小箱的东西毫不感兴趣,唯有很可疑的念头一直縈扰头颅。
藉家人之手窥看了藏在里头的物件,意外地是琐碎的礼物消去了心里的不安,亏她还思虑着一旦是危险物品该怎么办。但那些包裹里也不尽然是平凡常见之物,儘管亦有实用的日常用品,更多的是价值不菲的礼品与饰物。
可是母亲倒是猜对了,总是缠绕在她身边围着转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位富家公子而已。
「干嘛这么破费,明明平时送来的东西也够多了。」
然而他却没多理会她的抱怨,只是笑嘻嘻地回道:「要的要的,你看过礼物了没?」
轻叹了口气,似乎说再多这个人也不会把已送出去的东西收回去。可是即使她想退回给他,说不定贪婪的家人也会阻止她吧。若果这也是这个人的希望的话,她还是恭敬不如从命把这些全部都收下比较好。
「妈妈跟弟弟收到礼物好像好开心的样子,嘛我没看过所以不知道有些甚么。」
「那就好。」说罢那张脸又漾起喜悦的笑靨,看起来很高兴。剎时间,一份怀念感化作暖流窜入心扉,在颊边泛起一抹红。
也不过几天没有相见,感觉已经过了一段时日。
凝望着那还有些许仍未打开的纸皮盒,思绪不由得忆起了他早几天来到她家的情形。
───我要去坤甸。
像平常一样,这个人不管要到哪里去都会预先跟她道一声。可是这次从那嘴巴道出来的地方,却是未曾预料的遥远。更意想不到的,她对他远行的消息却是对他们将要离别数日的事情感觉不到一丝伤感。
反倒是这个男人,在分离之前已经一脸患上相思病的模样,对她依依不捨。在当天晚上,还迟迟不愿回家。
似乎是公事上的出差,得要与他的舅舅同行前去坤甸。她不曾询问过他家的家族生意是做甚么的,可是也不感兴趣反正是正经生意。
───你要乖乖的喔,
那天,那隻手倏地放在她的发前,轻轻地抚过发梢。
儘管彼此已经接吻过,可是这样被摸着头似乎是头一次的事情。纵使他并没有发现,她却因这样的举动而吓了一跳。
双眉紧皱悄悄仰望佇在面前的那张脸,被比她高个子的人摸头,总觉得有种被嘲弄的感觉,不悦地撅着小嘴回瞪过去的她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咪。
可是瞥见这样的她,他却更加满心欢喜地笑了。
───别再这么淘气了喔。
那并不是心计难测惹人憎厌的恭敬笑脸,而是打从心底洋溢幸福的笑顏。
这样暖透人心的笑靨,似乎越来越常见了。──这种,只属于她的微笑。
───乖。
瀏海又被摸了摸,手心传来的温暖不禁令人依恋。骤然间,她也没有对他呈现反抗的态度,反而越来越享受被他宠溺的顷刻。
只要看见他的笑容,就能融化心扉里的一切,令人无法再怨恨她。
会变成这样的事情是甚么时候开始的呢,欲想回忆起来却察觉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于这种氛围,明明在相识的最初她曾经还对他这么防范来着。
「……说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待上好几天吗?」
驀然,原本还满脸欢笑的表情剎时迎来灰云阴霾,在一瞬间產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一直认为这个人是理智成熟的大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瞥见这一幕的她不由得对他又有新的视点。「……怎么了?」
这个男人大概只会在亲密的人前才展露埋藏心扉的情绪吧。
只见他闷闷不乐地窥视着这边,又哀声叹气而后垂下头颅。
「………舅父要我相亲,对方是甚么大老闆的女儿。」
喉咙倏然乾涸起来。「………。」
就连发出单音的惊讶也不行,手心沁出汗液,静謐让时间看似停止在这一刻。身体僵硬地愣在一旁,只能默然地注视着灰心意冷的他。
怎么回事呢,这份感觉。
「誒……这不是很好吗,」
得要说些甚么才行。
「这么门当户对……。」
但为甚么呢,
「总比我这种贫困人家的孩子好啊,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闭嘴。……可是张开的嘴巴却一直把惹人生厌的话语吐出嘴巴。
「反正我们的关係又不用这么认真。你也腻了吧?我也是没所谓的啊。」
越是想说些甚么打破这僵局的沉默,说出的话却令心脏越发疼痛,直叫人欲生欲死。
「你是认真的吗?」
剎时划破这份冷峻的空气的是他的嗓音。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低沉下去的头颅总算昂首过来,把脸容示人。眺望着他的容顏,那快要哭泣的表情夹杂着悲愤揪痛着她的胸口,令她一时无言以对。
她明知道他会生气的,她却还说出这种话来。可以在意料之外的,那赫然苍老几分的脸竟然露出伤感的神色。
大概,怎样也无法对她生起愤怒,却又畏惧着她说不定就此离开他的身旁而悲伤吧。
也许,儘管她也不愿意,却在心底处渴求着他会说出爱慕她以外的话语吧。
……若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彼此也会轻松一点。
「抱歉………」曾经这么嘹亮的嗓音此刻听在耳际,却是这么柔弱。「我绝对不会这么想的。所以拜託了,别再挖苦我了。」
那个顷刻,她再也无法说些甚么回应他了。只有想从这个空间逃离的想法游走全身,令这僵直在原地的身躯动起来。
「我告诉舅父了,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他说过几天要来看看这位令我陷沦的女孩。」
只想逃得远远。哪里也好,只要不要在这个人的眼底下。
***
十七岁的她从没面临过这么骇人的恐惧。
「……………」轻叹了口气,宛如弯月的细长眼帘一睁,毫无焦点的黑眸凝望着被昏暗笼罩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每叹一口气,呼吸便牵有溢满烦嚣的沉重。
又徘回到无法安寧入睡静謐的夜晚。细听着远处传来回响于夜间的轩声,感觉世界就只有她怀抱着过于紊乱的思绪而失眠,就像只有自己被丢下一样。
疲惫的双瞳不能闭闔,只能眼睁睁地眺望床头上的窗户外的夜空。
瞥见夜阑人静的晚空,迷濛的意识似乎能够听见那个人令人思慕的嗓音。他曾经说过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回响在脑海,忘却不了。
───他要来看看这位我喜欢的女孩。
喜欢,每当听见他的声音道出这个词语,一阵如同电流般的搔痒感总会落在心头上,令人不由自己。颊边泛热,思绪与身体的举动搭不上,她也好像变得奇怪了。
从很久以前,一直就知道他的心意了。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回应他──虽然是第一次,但却是同样的心情喔。
当闭闔上眼帘之际,在漆黑中就会冒出那个人打从心底漾着綺丽的微笑。
或许,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在她自己察觉到之前就知道了,她的心意。不过,那个人在等待着她吗?等她说出那句说话。
───到时我会介绍你给我舅父。
又想起他那喜悦的笑容,越是看见那张脸庞胸口的某处却传来不是滋味的揪痛。
毫无原由地,感到可怕了。
当她注意到自己的情感之时,在初尝爱恋味道的同时,那份无法看见前路的恐惧亦随之袭来。待在他身旁的她不知何时已感觉不到安逸,只有忧心缠绕着她。
喜欢一个人代表些甚么呢,恋爱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随着年纪增长,弄不懂的事情却越来越多,眼前所映现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了。
「……。」手边伸向天花板,指尖却甚么都触不到。
她开始会思考一些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
他们应该算是两情相悦吧。可是,
──他们算是在谈恋爱吗?
不会有人回答她。因为就连作为当事人的她,也不晓得恋爱是怎么一回事。思索起平常的他们,也寻不到渴求的答案。
逛街购物、看电影、吃饭、在家里聊聊天,这种事情也算是谈恋爱吗。
最可怕的是,一旦承认了这种感情会怎么样。
───舅父一定会很高兴的。
接着两人就得要结婚生子,过着毫无趣味枯燥乏味的人生了吗。──这种,就是那个人所期望的事情吗,这是他眼中所冀望与她共度的生活吗。
因为,那个人的眼睛总是一副甚么都看透的神色,一直把走在身旁的她耍着玩。
他一定想着,无论他走到哪里她一定会待在身后等待着她吧。
「……开甚么玩笑。」
──这根本不是她所希望的。
***
天空被染上黯淡的色彩,沉重的灰云盛载过于悲伤的泪水降临于世。世界也彷似被这份伤感给感染,撑着伞子的人们盛着愁眉不展的脸孔细听着雨水打在伞上的乐章,游走在这灰暗的路面。
滴答,收起的伞子挥落的水滴遍佈水泥地板上。屋簷下敞开的大门处一个毫不起眼的老管家佇立着。秃顶上的头发所剩无几,鬍渣也苍老变白,却仍不忘本份守候在门前等候前来的人。
「少爷。」沙哑的嗓音嚷着多年不变的称呼,接过了递来的伞子。
空气因雨水变得稀薄寒凉,呼出唇边的息息都化为薄雾。身材高挑的男子再也不是昔日淘气顽皮的小男孩,婉拒了管家的操劳,优雅地拨去落在肩上的水雾,全然不失身为贵公子的教养气质。
「回来啦。」屋内微弱的烛光下,昏暗的深处赫然传来一道雄壮有力的声音。
悄悄步入屋内,灯火下没能瞥见男人的脸庞,依稀看见脸容的轮廓。
「女朋友呢?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少年耸了耸肩,把外套放在背椅上。「不愿来。」
这似乎挑起了男人的兴趣,沉稳的声调牵起些许愉悦。「哦?是怎么样的女孩,这倒要看看。」
思忖了片刻,室内更感受到雨天那份湿溼,哗啦哗啦的雨声打在玻璃窗上回响于静謐之中。忆起了縈扰于思绪中的那个女孩的样貌,思虑到两人相碰所產生那令人沉醉的爱恋,这是遇过的所有女生也寻不到的奇妙。
「……她是个特别天真可爱的女孩。」连自己也没察觉到,一思索那个女生颊边就泛起一抹红晕。
「有点霸道、自尊心极强、还会恶作剧,却从不对人撒谎。」像是说着自己的事情般,一份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学问虽则不高,对人很诚实又善解人意。」
眼前的男人大概也注意到了,
「……我从来没遇过这样的一个女孩子。」
这个少年也沉沦于名为恋爱的旋涡之中。
「她年纪还很小,只有十七岁而已。」
察见他一脸欢欣的微笑,男人不禁稍露讶异之色。毕竟这种打从心底满溢的喜悦,已久时不见。少年早已把所有情感藏于虚偽的笑容之下,悲伤与快乐也被面具给隐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