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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慈接了酒,冰凉的手指贴在陶罐上,感受到一阵暖意,竟还是提前温过的。
“客气了。”
谢慈双腿至今还站不起来,喝下陈宝愈敬的一口酒,意为不计前嫌。
在他看来,这没什么可计较的,一场拉锯,一场胜负而已。
倘若当日赢家是他,陈宝愈的境况不见得比他现在更好。
既无深怨,也无血仇,一个在朝,一个在野,立场也无相对,那便就只是玩而已。
谢慈不是玩不起的人。
输了就掀桌的德行他做不来。
陈宝愈:“我应当早些结识你的,当年同在燕京城,平白错过了好多年。”
谢慈察觉到他话中透出的亲近之意,一时拿不准到底是真情还是做戏。
但无论怎样,他可没有结交的意思。
两个人因利而趋,完事后江湖不见才是正理。
陈宝愈问道:“离京多日,谢大人有没有什么挂心之人或事?”
罗浮香的醇厚顺着喉咙滚进腹中,再燃烧至四肢百骸,浑身的血都在这一瞬跟着热起来了。
谢慈摇头,说:“没有。”
他在燕京城内布的局势已有了形状,用不着他事事亲力亲为的盯着。
他等回了外放多年的栾深。
将栾深留在燕京,留给皇上,他没什么不放心。
只除了一个人……
皇上有心腹作伴,有忠臣辅佐。
可他撂下的那丫头,身娇体弱却一身孤单,是个一无所有,只知跟着他瞎跑的人。
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离了他,又会不会到处乱跑。
她体内凤髓初成,他最明白其中痛楚。
可惜阴差阳错,形势错了。
她得独自一人苦熬。
陈宝愈坐的地方高他半头,以他的角度打量,谢慈的面容沉静,仿佛画了一笔抹不开的阴郁。
谢慈阖了一下眼,隔绝了陈宝愈探究的目光。
半晌,他将空了一半的酒坛,立在木栏上,余下的半坛琼浆摇摇欲坠地保持着平衡。
霞光消弭于天迹,苍茫的夜色蔓上来。
谢慈说:“陈堂主意欲何为,请详谈。”
塘前街,鹿离浆。
扬州。
塘前街还在,但是卖鹿离浆的铺子早就没了。
芙蕖牵着马站在早已物是人非的路上愣神。
曾经的白府还在,但门庭冷落,不复旧时的模样。
常言道,近乡情怯。
芙蕖一路往扬州来,非但没有任何情怯,反而只感受到了急切。
她劳苦奔波到了扬州,却又一时失去了目的,不知该往哪去,该做什么。
谢慈只留下了一句语焉不详的扬州。
她便追着他那句语焉不详,义无反顾的来了。
然后呢?
芙蕖怅惘的在扬州游走了几日,找了家客栈住下,谢慈还没有信传来,白合存也还没到老家,她就这么漫无目的混着,一日晚上坐在门槛上,听见有猫叫顺着墙根传了过来。
芙蕖回过神,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见到一直黄白相间的幼猫,正歪头看她,小猫刚下生不久,只比巴掌大一点,走路都蹒跚。
芙蕖和那小野猫看对了眼,彼此一动不动注视了良久,小猫忽然张开前爪,往她的绣鞋上一扑,然后掉头就跑,待跑远了,又停下来回头看她。
芙蕖和它聊了起来,问道:“你娘呢?”
小猫舔了舔爪子。
看样子是没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