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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远拿着手机到阳台,想将窗户开一半点烟,走近了才听到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声响。
又下雨了?
外面黑压压一片,又有雾气,从屋子里连外面的夜景都看不清,也根本察觉不到下雨。夏安远将窗户推开一点,风立刻卷着潮气灌进来,他夹在指间的那支烟也马上被打湿了。
下得这么大。
夏安远怔怔地望着外面漆黑的雨夜,他嗅到雨中的腥气和潮湿,浑身被这风吹得冰冷,心忽然悬吊吊地荡起来,让这雨声吵得惴惴。
他又给纪驰发了条信息,问他忙完了吗,等了半天也没动静,那支被雨水打湿的烟已经叫他捏成了碎渣。
这时候夏安远又回客厅坐下,重新磕出来一支烟点上,翻出赵钦的号码打过去,却竟然一连几个电话都是暂时无法接通的状态。
再顾不得其他,夏安远甚至都没来得及去通讯录找,手指在拨号盘上飞速动了几下,准确地拨出纪驰的手机号。
——仍然是机械女生播送的那句「暂时无法接通」。
夏安远耳边突然嗡了一下。
这瞬间,他想到了所有可能,心脏跳得厉害,但只愿意问自己最好的猜测,还在开会?或者会议厅没有信号?
雨天通信不好也是常事,夏安远这么开解自己,却仍然固执地拨那个一直打不通的号码,直到在这机械式动作的空隙之中,瞥见了消息栏上面一堆八卦娱乐新闻中间夹杂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推送过来的本地新闻。
【地震台网正式测定:09月02日20时46分在s省乐亭县龙王沟镇(北纬xx度,东经xx度)发生52级地震,震源深度10千米。】
【9月2日晚,受地震和强降雨影响,s省乐亭县龙王沟镇突发山洪泥石流,造成2人死亡8人失联,交通出现中断。目前,当地政府正全力组织搜救。】
夏安远夹烟的手没来由地抖了抖。
一根烟快要燃到尽头,他也没往嘴里喂,似乎只是用这种方式来缓解此刻心里说不出的焦躁。
他又把这两条新闻读了一遍,看着空气中的烟雾发呆。
地震?
对这两个字眼夏安远一点概念都没有,也不知道52级地震是大是小,容城会不会被影响到,如果会被影响到的话,那现在纪驰他们也许确实是通话信号受到了影响,或者是因为地震造成的混乱在堵车?
突然想到这个关窍,夏安远连忙打开地图,准备翻找乐亭县到容城的距离,窗外突然一瞬亮如白昼的电光闪过,他下意识望向外边,才发现阳台的窗帘被风吹成了卷,雨水已经将那上面淋湿了大片。
夏安远想起身把窗户关上,刚一站起来,漆黑的天穹就炸开一声惊雷,是恨不得将这天地震碎的力度。夏安远被这雷炸得浑身一抖,手机差点都脱手掉出去。
他心惊肉跳地等这个雷轰隆隆地响完,房间刚安静下来没两秒,突然又是一阵急促的“咚咚咚”。
“夏先生?夏先生”
“夏先生您在里面吗?!”
夏安远盯着那扇振振作响的房门,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去了,察觉到自己挪动的脚步过于僵硬,他深吸了口气,两三步跨过去将门打开,门外站在最前面的,是纪驰带过来的人中看起来年纪最小的那位助理。
此刻他急得满地转圈:“夏先生,请问您现在能联系上纪总他们么?我打他们的电话都打不通。”
“刚才打过了,”夏安远缓了缓,极力保持冷静,他摇头,“打不通。”
“您应该有纪总的私人号码吧?试一下私人号码呢?”小助理身后的工作人员急道。夏安远没见过他们,多半是张总那边的人。
夏安远按开手机,将通话记录调出来:“就是私人号,试过很多次,都联系不上。”
这些人闻言,顿时脸色铁青,傻子都能从他们脸上看出不对劲来,夏安远沉声问他:“你没跟着纪总?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小助理脸皱成了团,双手叠在一起,一刻不停地攥着,急得几欲要哭。他磕磕绊绊地说:“是、是,我下午本来是跟着的,中场会散会那会儿纪总让我回来看您,您不是睡着了嘛,纪总就让我留在酒店照顾您,万一您有什么吩咐……后面的事儿我都不知道,就只知道纪总改了行程,但我也没跟着了,具、具体情况是什么我实在是不清楚,听他们说……”
“别什么听他们说,也别废话,”夏安远打断他,看向他后面那几个,“你们谁知道情况?”
站小助理后面那个瘦高个开口了:“是这样,本来晚上没有安排纪总的行程,但这次项目的扶贫组那边出了点问题,不知道谁泄露了纪总今天到容城的消息,那头老乡吵着要见纪总,竟然还大张旗鼓地准备了长桌宴,晚上不去都不行,”他顿了顿,看了眼夏安远的脸色,继续说,“但那会儿雨早就停了,我们也看了天气预报,今晚那边不会下雨,离得也不远,国道也都好走,张总跟纪总一合计,干脆就把这个行程提前了,可谁也没料到……”
“那边是哪边?”夏安远心头一震,往前一步,扣住门框,他听见了自己可怖的心跳声,也听见自己话里压抑不住的急促,“他们一共去了多少人?!”
“十个人,”那人一脸凝重,他看着夏安远的眼睛。
“他们去了,乐亭县。”
“好了,小远。”
乐亭县的确不远,距离容城也就一两百公里的距离,在路况好不堵车的情况下,两个小时就能到。
可此刻是狂风暴雨,出城的高速口塞满了车,好不容易上了高速,可见度和路况都差。车开得实在是艰难万分。
夏安远浑身都在抖,但他似乎无所察觉,视线一直盯着车灯费劲照亮车前的那一方面积,雨线密密麻麻地交织其上,像奋力扑火的蛾群,撞在灯中和车顶,发出令人心惊的响声。雨刮器一刻不停地工作,但刮不干净,玻璃上留下了它们壮烈牺牲的痕迹,如瀑,如血流。
夏安远知道为了安全起见,速度不能够再更快了,他掐着手心,人生中头一次这么后悔自己当初为了省钱而没去报名那个打折的驾校活动。
他恨不得一脚油门直接飞到乐亭县去!
后座的小助理见夏安远上车到现在一言不发,安慰他道:“夏先生,您也别太着急了,纪总张总吉人自有天相,兴许只是那边没信号才联系不上,咱们也报警了,那两个出事的不是咱们的人,警方一有消息就会通知咱们的。”
夏安远仍旧不语,出门出得太着急,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加件衣服在外面,此刻被车里的空调风直直吹着,膝盖缝都是凉意。
他又打开手机,不停刷新app,但确实是太晚了,天气不好出门的也少,除了那两条官方发布的消息,压根就再没有当地的新闻传来。
两三个小时的车程无疑是一场熬煎,期间他又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纪驰的电话,手机快打没电了都没人接通。
这场雨也下个不停,好在等他们终于到了乐亭县县城时,雨势终于见小,下了高速,又转国道,车开得更小心了,左手边是悬崖和奔流的河水,右手是黑漆漆的大山,车胎时不时总飞速地碾过积雨的水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