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醒在狼人之夜

第12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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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萝随口一问:“国王不是贝里?”她记得昨晚贝里头戴月桂冠,做着国王打扮。

“贝里?喔,他只演晚上的剧,昨晚我喝太醉了,贝里就暂时顶了我的角色方便排练。”

佛朗很快就把好友丢到脑后,继续借着病痛和美人搭讪。莳萝正考虑着给他来一杯安神安眠茶,突然有乐僮进入房间,他向莳萝表示船主身体不适,需要立刻配药。

一听是船主寻人,佛朗这才乖乖闭上嘴。这是流浪王子的游船,他们这些歌手不过只是王子的弄臣,借着王子的名声和游船才有表现的机会。

莳萝跟着乐僮离开,去见这座游船的主人。

绚丽的帆布升起,便是不分昼夜的靡靡之音,“海妖”是峻丽河属一属二的游船,游船的主人是艺名为“收藏家”的流浪王子。

这位游船之主曾是一位享誉盛名的宫廷歌手,也是唯一被王室认可的“王子”,与愚人王的自封不同,收藏家可是拥有一个实打实的子爵封号,“海妖号”就是他的封地和王国,每当他到一个港口演出,城内便万人空巷。

有人说他是一位孤儿,因受女神眷顾才茁壮成长,月女神的吻给他无限的灵感,海女神的奶水赐予他绝美的歌喉,春女神的祝福给与了他美貌,是一位集所有女神宠爱于一身的非凡才子,所以小女神便来到传奇歌手的舱门前,来见见这位可能同样被诸神“宠爱”的受害……不、是神眷者。

月精灵对此嗤之以鼻,女神向来钟爱以自身形象创造的女性,一个小小的人类男性就想要三位女神的宠爱,也不怕撑死。

门一打开,扑鼻而来就是各种华贵的香料,莳萝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米勒谷的垃圾屋,还是升级版本。

“收藏家”珍惜所有观众送来的礼物,他的房间就是一个大间的仓库,天鹅绒、斑斓的兽皮和花纹地毯交织出一个奇异的空间,莳萝小心绕过几个珍贵沉重的铜镶金珐琅彩瓷,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半空还垂挂着各种金银和玻璃垂饰,此时正随着船身珊珊作响;墙上琳然满目的兽首、羽饰或彩墨的面具正用各种表情欣赏着少女小心翼翼的表演,这里简直是一个吵闹的舞台。

等到乐僮出去后,那人才在众多珍品和收藏后面开口:

“一早上就把大家吓一跳,亲爱的小姐,我还以为妳被海妖拐走了……”。

水女仙听到又要骂人了。莳萝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禁微微叹气,当真是个罕见的美男子,甚至不比穆夏、雅南差。

深邃削俊的轮廓,漆蓝的眼眸亮如晨星,男人头戴诗人最高荣誉的金月桂叶,宝石色的衣袍下是均称优雅的身段,浑身上下都是无懈可击的完美,简直就宛如希腊神话的雕像……

“简直栩栩如生。”莳萝微微一笑,碰了碰冰凉的大理石皮肤。

“谢谢……咳咳!那可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模样……”沙哑的声音一点也不优美,呼吸起伏彷佛破掉的布袋,听起来就是个半朽的老人。

就在俊美无俦的雕像后面,莳萝看着这位殒落的传奇,心底不自觉叹息。

曾经俊美出众的流浪王子坐躺在一张羽毛褥床,肥胖的身体压得整张木床迹吱吱作响。他身着猩红色的锦绣和宝蓝绸缎,腰间宝带上缀有青金石、珍珠母,与雕像做同一个打扮──那是收藏家爱不释手的戏服,上面有多次修补加宽的痕迹。

除了衣服,他没有一处能与雕像、以及传说中的美誉符合的地方。

月精灵一脸冷漠:【我看不出来他有受到女神祝福的样子,是祝福他不被饿死吗?

这么说其实不太公平,这位流浪王子的传说并非虚假,只是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呱呱坠地的婴儿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青年,曾经俊美风流的青年歌手如今也有半老的年纪了。

“请随意拉张凳子坐吧……咳咳!”曾经如大理石般深邃俊朗的脸庞现在拥肿得认不出五官,只留着两颗清亮的蓝色眼睛,证明他与雕塑是同一个人。

收藏家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我每天早上都要对它哀悼,一会我会让人拿裹尸布把它盖起来的。”

莳萝在第一次见面就替他看过诊了,肺病毁了他的声音,忧郁毁了他的身体,他早已经无法再登场表演了。比起失去的名声,他更要担心的是时日无多的生命。

在年轻美貌的淑女面前,这位曾经的风流才子还是强行打起精神,他从床上起身,来到床边的书桌后坐下,

“听说你感到不舒服?”莳萝注意到地上散落的羊皮纸,流浪王子的剧本和歌曲每一页都价值千金,她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却发现上面都是墨水乱涂过的痕迹。

“我不想让妳担忧,好心的女士,但我有好几晚都没睡觉了……咳咳!我感觉我快把我的胆汁吐出来了。”

瞥见莳萝手上的东西,收藏家立刻烦躁地挥挥手:“那些失败的东西喂给水蛇也不吃。”

书桌上也积满厚厚的羊皮纸卷和干掉的墨水瓶,收藏家不耐烦地将它们通通扫落,露出底下冷绿色的孔雀石桌面。剖平磨亮的石面上生满了绚丽的漩涡,像是凝固了稀世的冰河湖泊,桌底座则是厚实的鎏金,每一处都昭显着华贵和荣耀,又是一件价值不斐的收藏。

查觉到莳萝惊叹的眼神,收藏家不由得露出笑容,蓝色的眼眸微微一亮:“这是我创作百花宫廷时的宝贝,来自拜佛勒庭贸易官大人的礼物,他爱死我每一场戏……他告诉我这批石料出土时大地震动有神迹显现,肯定酝酿着自然女神最纯粹的祝福,当然,这样的宝贝大部分被他们贡献给帝国女王做成了一整套家具,而我有幸得了一张桌子,这张桌子的价值等同于整个海妖号。”

但他的眼睛很快黯淡下来:“但现在我在上面什么都写不出来……而且已经有快半年没再从观众那里亲手收到任何礼物了,我一直希望只有死亡才能阻止我的创作,却不想我的创作已经先死在前头了……咳咳!”

并非卖弄可怜,衰老虚弱的男人难掩身心上的痛苦:“不知道妳有没有看到早上的戏?二十年前的剧啊!怪不得那个愚人王会说我是一只脑袋空空的猪头王,我就快死了,我只怕在我死前我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他自知已是将死之人,但胸口那股郁气不出,怕是死也不瞑目。

莳萝不懂诗歌,但倾听一向是最好的良方。肺病已经无药可救,但心病还是可以尽力而为。

收藏家信任女孩并不只是因为莱斯特夫人的推荐信,更多是因为她和其他医者不一样,她依然为他配药,安排疗程,彷佛没有放弃向死神争取那一丝生机──她依然将他当作有救的活人对待。

莳萝如果知道对方的想法,她会告诉他,这就叫安宁病房服务。

少女拿起用象牙雕琢的白象茶壶,乐僮每早都遵照莳萝的吩咐温热茶水;香脂草、蜜蜂花,再加了点黑甜梅。长长的象鼻子喷出热腾的香气,她给收藏家倒了一杯热茶,希望能稍微缓解他的痛苦。

蓝色的眼睛泪光闪闪,收藏家看着无动于衷的少女,忍不住说:“其实我还年轻的时候,只要一悲伤掉泪,姑娘们都会心碎地抱着我安慰,哄我是她们的小心肝。”

莳萝:“……”就不该相信这些诗人有节操这种东西。

月精灵正研究着那块传闻有神迹的孔雀石桌,一听到收藏家的话,忍不住冷笑:【呵呵,我看叫来三个男人都抱不动你。】

少女把茶杯用力放下:“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你,与其去找姑娘安慰,我更想先去把那个骂我猪头王的小浑球打一顿,在写一首歌问候他全家。”

收藏家缩了缩脑袋,彷佛面前的茶杯是一碗毒药。

莳萝毫不在意形象,歌手总认为东岸女子是珍贵易碎的花瓷,她偏不。

“是啊,二十年的剧……传唱至今,你的歌手们熬夜苦练,把每一句台词都背得滚瓜烂熟,他们每一个都想成为你,而不是愚人王。”

她是真心惊叹这艘游船,它像是漂流在峻丽河的种子,承载着人类文明的精华和繁荣。数百年前帝国分裂的战火几乎烧毁中庭平原的一切,便是一位诗人的游船带着盛世文明的遗产,顺着河流重新在大地各处生根发芽。

“愚人王那些诋毁和嘲讽也许能逗得人一时发笑,但最后只有真正的经典会流唱百世,与星月同存。你不缺观众,他们就在数百数千年后等你,愚人王算什么?礼物算什么?死亡又算什么?他们会为你造一间艺术殿堂,你的名字将成为永恒!”

同志!我们目光要放远啊!莳萝痛心疾首。

一旁月精灵无语看在眼底,将死之人对生命的渴望就像熟烂的果实,这位年幼的希望女神完全被自己的神权带着走了。

不过莳萝很快发现不对,她干嘛那么激动?她抬头,就看到收藏家正满脸激动和泪水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