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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狗话音刚落,就在面前三?个小辈脸上看见?了“这什么狗屁天道”的表情。
它失笑道:“确实荒谬。但天意?无?情,奖赏和惩戒都一样无?情。”
云不意?面无?表情地?想,怪道林葳做了那么多恶事却?能逍遥法外数百年,连复生这种荒诞的邪法都能被他捣鼓出?来,原来他是传说?中的“天命之?子”啊。
只不过?这位天命之?子与别的同僚不同,既无?法将世界搅得翻天覆地?,也没有惊世绝伦的实力或者才情。
他活得自私自利,又甘愿做个情种。使他变得卑鄙无?耻的原因,竟然是一代代讴歌的爱情。
甚至于,他创造了一门以执念催动的邪法,练到?极致,可以真正意?义上的逆转阴阳生死。可将这门术法发扬光大的,却?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凡人。
剥开林葳无?所不能的表象,底下藏着的竟是一个自私且无?能,靠祖辈荫蔽的废物灵魂。
“……林葳的祖辈做下了积攒累世功德的贡献,而这份贡献的馈赠,却?被他们的后辈用来恣意?行恶。”
云不意?捋了捋主干边沿的碎枝条,它们像突起的青筋,很?好地?凸显他此刻的心情。
“我只有一个问题——那些前辈没有揭棺而起用棺材板拍死这个不肖子孙吗?”
天狗“噗嗤”一笑,随即认为有损形象,又用爪子把弯起的最近按了下去。
紧接着,它不无?遗憾地?说?:“如果可以,我想他们一定很?想这么做。奈何林家仙人是在神话时代为人族筚路蓝缕,开荒辟道的大能,几乎全数死于非命,不得善终,下场最好的那位正是林葳的父亲,最后不过?只留下一块指骨。他们无?魂魄,无?尸骸,如何能够揭棺而起,教育这个不当人子的后辈。”
“更何况……”天狗顿了顿,接着说?:“他出?生于仙界变为仙冢,即建木陨落,神话时代结束的那一年。他的父亲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将他封于冰棺,藏在昏云山大阵之?下,直至数百年前,他方解封出?世,得以长大成人,林家先祖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个后辈的存在。”
筚路蓝缕、开荒辟道。
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这四个词语连在一起,不必再添油加醋什么,一段悲壮的往事仿佛就已跃然眼前。
云不意?沉默下来,心里对林葳的憎恶更上一层楼的同时,似乎也有些明白他的自私与执着究竟从何而来。
他并不是想为林葳辩解或找补什么,只是……
一个孩童刚刚出?生,就被自己的父亲封印,近万年后才真正解封现世,在死气沉沉的仙冢中长大。
养育他的应是这位天狗阵灵,想来他幼时没少从它口中听?到?先辈们的传奇故事,在三?观尚未建成的年岁,便历数他们的大爱和牺牲。
可是极致的大爱就是极致的无?情,为理想无?私献身,亦是对亲近之?人的自私。
对于林葳而言,心怀苍生的先祖们只落了尸骨无?存的结局,这让他很?难不生出?愤懑怨恨之?心,进而走上另一个极端。
——我的祖先已经把林家人所有的无?私消耗殆尽,身为他们最后的传人,我要只为自己而活。
大概是这么个心理。
为恶与为善一样都可以有许多合理的理由,但前者不值得原谅,也必须付出?代价。
纵然他是“天道所钟”之?人亦然。
云不意?思索间?,忽然听?见?冷天道问:“前辈,你?方才说?在仙冢杀不了林葳是何意?思?难道只有在仙冢以外的地?方才能杀他?”
天狗道:“你?们应该已经发现了,仙冢里万道封锁,所有法术都不能动用。这是仙人全数陨落后,仙道寂灭的后果,唯独一人例外,那个人,就是被上天眷顾的林葳。你?们在此地?与他交手,不过?是自寻死路,就连我,也无?法伤他分毫。”
“原来如此。”云不意?轻描淡写一挥手:“没事,我们在外面杀他也是一样的。而且这也不妨碍我们今日来此的目的。”
说?着,云不意?的眼神扫向阵眼——月亮悬挂的那棵松树。
树下有一口晶莹剔透的冰棺,透过?冰面,依稀可见?内中躺着一道娉婷身影。
发现他视线的落点?,天狗恍然大悟:“你?们是想带走那小子濒死的心上人?我需提醒你?们,那姑娘虽然脾性狂戾,到?底无?辜,万不可枉造杀孽。”
“前辈多虑了。”冷天道微笑,“我们只想引林葳现身,不会伤害宁姑娘。”
天狗叹息:“也罢,依宁姑娘从前的心性,绝不会允许林小子为了救她而做出?如此多伤天害理之?事,你?们带她走吧。但有一件事,我要先提醒你?们。”
云不意?点?头:“请说?。”
“大凡功德加身,天运护体之?人,若被人所害,害他之?人便会受大道之?罚,承天雷亟顶。”天狗意?味深长地?看着云不意?,“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听?到?这话,玉蘅落抖了抖耳朵,同样看向云不意?和冷天道。
意?料之?中的,他们反应平平。
而在他们近乎无?动于衷的反应中,玉蘅落看出?了沉重而决然的信念。
万年之?前的林家先祖们踏上那条明知惨烈的道路时,应该便是这种信念。
“带上宁姑娘,我们该离开了。”冷天道回头对云不意?道,“阻止林葳也是宁姑娘的心愿,她兴许会很?乐意?成为我们钓出?他的饵。”
云不意?应了一声,身体蒙上微光,他甩出?一片叶子,叶梗与叶尖两头翘起,像一架小船,托着冰棺来到?他们身前。
天狗看见?这一幕,却?忽然瞪大双眼。
好像在它尚不知年月的时节,也曾有一道身影落叶成船,载着他与他的好友游于明月下,静湖中。
那时他总爱举一只木头做的酒杯,嘴里念叨着它听?不懂的话。
“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耳畔似乎又回响起那道阔别已久的声音,坦荡潇洒,轻快自在。
而在天狗痴怔间?,云不意?、冷天道和玉蘅落已经快要离开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