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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老爷道:“被她烧了。”见他问得蹊跷,又道:“莫非丁氏尚未投胎转世,与那些指甲有关?”
桑重道:“自从丁氏小产,府上再无女眷生养,令爱多病早逝,令婿溺水而亡,阁下不觉得奇怪么?”
窦老爷后知后觉,出了一身冷汗,脸色难看,道:“我只当自己福薄,不曾多想,难道是丁氏所为?”
桑重道:“阁下可以派人去挖开东边的山子,底下应该会有一个铜鼎或者香炉。”
窦老爷吩咐一个小厮带人去挖,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果真挖出个古铜耳鼎,连盖有三十多斤重。下人没敢打开,用布兜着送了过来。
桑重揭开盖子,看清里面的东西,阿绣和窦老爷都不禁露出嫌恶的表情。
十片完整的脚指甲,已经发黄了,虽然曾经长在美人的三寸金莲上,现在看起来也瘆得慌。
还有一道黄符,上面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阿绣道:“这是谁的八字?”
“是我的。”窦老爷脸上阴云密布,咬牙切齿道:“桑道长,就是这个断送了我的子女缘?”
桑重点了点头,道:“东方震卦位,代表长子,将活人的指甲并中术者的生辰八字埋在此处,便能使中术者断子绝孙,这是一种少见的魇术,不知是谁教尊宠的。”
什么尊宠,做到这份上,还宠个屁!窦老爷心里骂道,气急败坏,道:“这个毒妇!孩子没了又不是我的错,枉我这么多年还觉得对她不住!”一脚踢翻了铜鼎,又忙问:“桑道长,如今破了此术,我还能有儿子么?”
桑重道:“此等命数,贫道也不敢断言,阁下多积德行善,利人济物,或天曹注福,赐下麟儿也未可知。”
“好,好,我一定广行善事!”事关子嗣,窦老爷无比虔诚,立时变成了怜贫惜弱的大善人,道:“上个月平山县遭了灾,那些百姓好不可怜,明日我便叫人送一百石米,不,两百石米过去。”
桑重微微颔首,心里笑了。他虽有法力,却不能凭空变出钱财粮食,救济穷人毕竟要靠这些富人。
富人又不是活菩萨,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出血,总得编些个切中他们要害的名目,比如子嗣,官运,寿元之类的。桑重精于此道,再吝啬的富户也绕不过他的套路,流水介出钱出粮,还丝毫不觉自己上当。
桑重的大师兄,清都派掌门黄伯宗于是叹道:“若让五师弟去做户部尚书,朝廷便不必为银子发愁了。”
阿绣见桑重眼中闪过一点精光,怀疑他在忽悠窦老爷,但没有证据。
中午,董氏坐在藤椅上看书,小桃拎着一只食盒进屋,一边打开食盒,端出热腾腾的饭菜,一边将自己听来的新闻倒出来。
“姑娘,那位桑道长可神了,一来便看出这宅子风水不好,叫人从东边山子底下挖出个铜鼎。听说就是这玩意儿害得老爷没儿子,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埋下的!”
“有这等事?”董氏睁大眼睛,诧异道。
小桃道:“没准儿姑爷和小姐都是被那玩意儿害了,这下好了,等老爷和夫人认下姑娘,再添个少爷,就儿女双全了,那些想吃绝户的亲戚也死心了。”越说越高兴,脸上喜气洋洋的。
董氏也笑道:“果真如此,便再好不过了。”夹了一箸松瓤黄芽菜,慢慢咀嚼。
松瓤黄芽菜是窦小姐爱吃的,小桃越看她,越像自家小姐,心中更多几分亲近,道:“姑娘,那位桑道长不但有本事,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你想看不想?”
董氏横她一眼,道:“你这丫头,越大越没规矩,让夫人知道你撺掇我看男人,还不把你撵出去!”
小桃嘻嘻笑道:“奴知道姑娘舍不得!”又问她想不想看桑重。
董氏坚决地摇了摇头,小桃有些意外,原来窦小姐虽然是个大家闺秀,却不拘泥于小节,每次家里来了美男子,都会去偷看,这是她的一大乐趣,只有小桃和另一个叫素馨的丫鬟知道。
定是因为老爷和夫人还未认她,才没那个闲情逸致。小桃这样想,也就不以为意。
吃过午饭,阿绣与桑重在房中对弈,因想着丁氏的事,便问道:“桑道长,你说丁氏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
桑重道:“也许是她吃的那块点心有问题,也许是她自家保养不当,动了胎气。这世上没头没尾的事多了,哪里都有明明白白的说法呢?”
阿绣默然片刻,道:“倘若窦老爷只有她一个,即便孩子没了,她也不会疑神疑鬼,怨恨致死。说到底,都是男子三心二意的错!”
这话不无道理,但太像个女子的口气了,阿绣兀自不觉,桑重看她一眼,若有所思。
下完一局,已是申牌时分,桑重拿出一道符,道:“贫道观城南有妖气,那妖孽多半藏在钟秀阁。烟花之地,贫道不便进去,有劳公子替贫道走一趟,将这道符贴在东南方向的屋子里即可。”
阿绣狐疑道:“道长,你不会又拿我做诱饵罢?”
桑重道:“放心,这次绝不会有危险。”
阿绣揣着他给的符和十两银子来到钟秀阁,这是县里最大的青楼,下午也有不少客人在大堂里吃酒。
阿绣要了一间东南方向的厢房,鸨母问她可要姑娘来陪,被她拒绝了。关上门,阿绣将符贴在床底,向一把交椅上坐了,自斟自饮几杯,隐隐听见隔壁有呻吟声。
她眼珠一转,走到墙边,移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拿出一把错金匕首,切豆腐似地在粉墙上剜出个小洞,凑上去看。
屋里燃着椽烛,极为明亮,地上铺着红氍毹,一名赤身裸体的高大男子背对着阿绣站在屏风边,挥鞭抽打趴在地上的女子。
那女子披头散发,不着寸缕,一身雪练似的皮肉布满血红的鞭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她口中衔着一枝秾丽的红玫瑰,不能说话,只是呜呜呻吟,像一条白蛇在红氍毹上扭动。
清脆的鞭挞声听得阿绣身上作痛,烛火摇晃,血点子溅在屏风上,男子叫着小娼妇,淫声浪语不绝。阿绣只觉反胃,想救那女子,却见她仰起头颅,满脸兴奋的神情,回首流眸,向男子抛了个媚眼。
这……若是你情我愿,倒也罢了。阿绣撇了撇嘴,不能理解这些人的乐趣。
忽然男子丢下皮鞭,转身坐在春凳上,阿绣看见他的脸,呆住了。
骑虎难下共沐浴
那是一张足够让女人心动的脸,落在阿绣眼里,却比恶鬼还狰狞。
她明知此人不可能是他,只不过碰巧长得像,依然克制不住骨子里的恐惧,煞白了面孔,冰凉了手足。
痛苦的记忆复活,地上的红氍毹变成血泊,那伤痕累累的女子变成熟悉的模样。
阿绣仿佛回到那个酷寒的午后,只身躲在殿门外,透过门缝,看着血泊中的钟妃,牙齿打颤,浑身哆嗦,喃喃道:“娘娘,娘娘……”
再度看向男人的脸,滔滔恨意涌上心头,侵吞理智,阿绣一时分不清他是谁,也忘记了自己假扮秦半山的事,径直走到隔壁,抬脚踹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