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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砚:“是。”
他只说一字,目光凝在施黛面上,没挪开半分。
参与灭门案的杀手几乎被屠戮殆尽,是唯独江白砚一人知晓的秘密。
他用各种方式,亲手了结他们的性命。
可是不够。
当年江白砚未遇施敬承,尚在青州,算算年纪,仅十五岁而已。
十五岁之前,他以邪修替傀的身份存活于世,沉溺在无休止的疼痛与杀戮里——
对于万事万物的认知,江白砚与旁人不同。
身怀血债的罪人,要带给爹娘赔罪。
而爹娘身在江府,在这间无人知晓的暗室。
他们从未离开,一直都在。
借由昏黄烛火,施黛望向暗道尽头。
那是一间面积不大的方室,室内摆放有一张木桌。
两具骸骨坐在桌边,一人身着玄色锦袍,一人白裙委地,恰是一男一女。
看桌上,整齐摆有两个饮茶的瓷杯,和一册古籍。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施黛还是听见胸腔里加剧的嗡响:“那是……”
江白砚仍牵着她的手。
一步一步,两人穿过跪伏的具具尸骨,抵达暗道深处。
他的体温异常冰。
“是我爹娘。”
眼睫极缓地眨动一下,江白砚侧目望来。
见此情境,施黛会如何?
恐惧,惊愕,茫然,亦或觉得恶心?
她会因此不再喜欢他吗?
这是种难言的心境。
既想让她了解更多的自己,渴望施黛愈多的贴近,又心生惧意,连侧头去看她的神情,都带有迟疑。
惧意。
在尸山血海浸得太久,江白砚少有此类情绪,粗略回想,每每皆与施黛相关。
恐她受疼,忧她厌弃,心怯于她的每一次若即若离。
他理应在发觉狐狸跟踪的那一刻,便拔剑杀了它的。
杀念稍纵即逝,江白砚直视施黛双眼。
“我爹死于十年前的大战。”
他轻声开口:“人人都说他叛离大昭,归依邪祟。后来江府灭门,有人来放爆竹庆祝,称是死有余辜。”
施黛安静地听,手心发冷。
“两年前,我把他和娘带来此地,与他们同食同宿。”
江白砚笑笑:“身后那些人,都是我杀的。”
不知是不是入夜天寒的缘故,他的笑音冷如冰屑。
阿狸屏住呼吸,不敢动作。
它感受得出,江白砚极力压抑的幽戾杀机。
“溺毙、斩首、剖心、碎骨……”
江白砚说:“我杀过很多人,将杀虐看作取乐的手段,眼睁睁看他们一个接一个断气。”
自虐一般,他把潜藏于心的秘辛剖开。
嗜杀的恶念,不堪的身世,病态的执欲,难以启齿的种种心潮。
污秽恶浊,鲜血淋漓。
两年前,在这间摆满尸体的暗室里,江白砚生活过整整数月。
今夜来此,是想同父母说说施黛。
不明缘由地,心间散开枝枝蔓蔓的疼,如一树青藤,在早春的夜悄然勃发。
握住施黛右手的力道渐紧,似是不愿她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