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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宗驾崩时先帝尚且年幼,由生母代为摄政多年。
而后这位来自异族的皇祖母因有自立之心身死。
值国祚中衰之际,三公作为天子将相,欲择一无子嫔妃代为料养幼帝。
最终挑了出身世家、性情柔婉的沈太妃。
待先帝登基后亦是对沈太妃尊孝奉养,念她无子,特许陇西沈氏入宫陪伴。
沈夷白乃沈太妃大兄的长孙,彼时不过垂髫稚龄,却生的唇红齿白,惹人怜爱,便被沈太妃养在膝下。
又因与元承晚年岁相似,两个孩子常常玩到一处,面貌都生的玉雪精致,凑起来倒似一对小仙童。
如此几年后,直到沈夷白七岁才出了宫,回了陇西老家。
及至成年,沈夷白也不似一般世家子。他怀慕道修真之心,不愿承嗣,径自离家云游。
这些年四处访道论玄,誓死不入樊笼,倒是真正的出尘清风。
裴时行并不关心沈夷白是清风还是俗尘,只是他作为一缕墙外风日日吹到长公主府上,便是过分中的过分,挑衅十足难以饶恕。
他身为正正经经的驸马,每日早出晚归不得见妻儿一面,凭什么这人却日日登门拜访,二人甚至还相邀同游。
不过是幼时得幸入贵主青眼,一道玩乐过几回,哪里就有这么多旧谊可叙。
若长公主喜欢回忆儿时,他也可以入她房中,二人阖门坐上个日夜。
听她自襁褓无知叙到少女怀春,再由他将二十多年来身在河东的往事也讲述一番。
这才叫夫妇剪烛叙情。
裴时行坚信,男人的直觉是精准的,自他同沈夷白对视的第一眼便知此人绝非善类。
别以为他不知晓沈氏子对着一个已婚妇怀了怎样不可为人所知的心思。
可殿下虽天姿明颖,却终究是年幼纯善,大约当真不知这青皮郎君皮下是一副狼子野心。
裴时行终于忍不住再拜求见,这回倒是极为顺利地见到长公主玉面。
驸马被侍人延引至主殿时,长公主正垂目安坐于庭中。
是时风过华盖,涛声飒飒。
她面前的花岩素雕石桌上有两盏残茶未撤,晶莹茶菓亦未被人动过,那青皮郎当是方走。
当真可惜,人都走了,这茶竟还未凉。
“驸马今日求见所为何事?”她目中明澈,隐含笑意。
看上去神怡心旷。
裴时行忽然意识到,自己今日得以入诏,或许还是托了沈夷白同贵主相谈甚欢的福。
“臣那日所言,冒犯殿下,是臣之过。”
“嗯。”
“臣并无鄙薄殿下之意。”
“哦。”
受长公主冷落的日子里,裴时行多少想通了些。
好繁华好逸豫乃人之本性,就好似狸奴天性好动,一受逗引便要撒欢打滚儿。
可元承晚毕竟小他四岁有余,心性尚且天真朴拙。他既比她年长,又为人夫君,自然要从旁指引。
免使殿下因喜好而沉溺纵情。
亦好似狸奴虽喜食薄荷,却食之即醉,须得有人在身旁把住一个度。
正所谓赏而不贪才是正道。
他幼时便有过一只头圆耳尖的纯橘色狸奴,时人谓此种纯色曰“四时好”。
它也生有一双琉璃般的圆眼。
故而许多时候,裴时行隐隐觉得元承晚便似一只娇矜又漂亮的狸猫。
天真娇憨,精灵善变,时而吃软不吃硬,时而软硬皆不吃。
总之绝不吃硬。
因此,万不可以冷硬直白的霹雳手段逼迫甚至激怒她。
裴时行继续道:“臣近日窘于劳形案牍,未能常伴殿下身侧,亦是臣之过;小儿有好长一段时日未听过阿耶的声音了。”
自他前次在长公主面前掰扯出一番父子胎教的歪理过后,元承晚便时常宽容地召见他,听上京状元郎每日端坐面前诵经读史。
正所谓冶养腹中小儿心性。
不过仅在她翻脸之前。
“小儿于殿下腹中,母子二人呼吸相应,故它知殿下是它的母亲;
臣身为其父,因自然天道所限,整十月内都无法如殿下一般亲近小儿,只能多陪它说说话,以声音在它心头落下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