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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兵笑着说:“那些东西是要遵守。但是在我看来,能和兄弟们一起抓坏人,就算是个好警察。”
马振坤突然动了。
他低头把中华揣进包里,连拉链都没拉就一跃而起。
这烟得还给老廖。马振坤颤抖着在心里喃喃自语,没有他蹭,再好的烟抽着有什么意思?
他先是大步飞奔,跨越过几个在车站打地铺的旅人,前面却再无通路,下一趟列车等待检票的人员已经把检票口完全堵死。他四下一打量,先把行李包一甩,稳稳落在隔壁检票口排队处的空隙,没砸到任何无关人员,接着双脚一蹬,他竟然手上没靠支点,以跨栏运动员的姿势直接飞到了隔壁。
他朝着检票口飞奔而去,这边的列车还有许久才开始检票,检票口半人多高的铁门紧锁着,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一旁整理着什么文件。
听到急促逼近的脚步声,工作人员一抬头,轻车熟路拦在铁门旁边:“同志!你去哪儿的?这边还有两个小时才检票呢!”
马振坤也不回话,他把行李包放在铁门上,单手一撑就越过去,撞开工作人员的手臂直冲站台长廊。
一张红色的车票不经意间飘落在地,上面印着马振坤的名字,目的地是西南大地。马振坤注意到了,但他捡都没捡。
来到月台,马振坤一下懵了。
预想中人挤人,摩肩接踵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月台之上空无一人,连送站告别涕泗横流的时间都过了,送站人员纷纷通过楼梯回到车站内,该上车的旅客早都坐定了,也没有维持秩序的车站工作人员,月台电子显示屏都不再提示车次信息。月台两侧的铁轨上都停放着绿色的车厢,根本看不到尽头。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马振坤一人,没有任何有效信息能提供给他。
他们已经走了吗?
马振坤呆立原地,浑身的力气一瞬间完全泻出。
“开往四川德阳的k578列车即将发车,请还没上车的旅客抓紧时间上车!”
车站广播声振聋发聩,震得马振坤再次奔跑起来。
还没发车!
长长的鸣笛声响起,马振坤目光疾速逡巡,突然在一扇窗子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行李包,拎着它的人似乎就是廖健,正在背对着马振坤,把行李箱高举,放在行李架上。
“老廖!哎,老廖!”马振坤冲过去,车窗玻璃被他拍得啪啪作响,座位上的旅客疑惑不解地看着他,那神似廖健的背影却依然没回头。
月台两侧的列车开始相向而动,马振坤眼前一花,已经看不清车厢外壳中部贴着的水牌。来不及了,守在门边的列车员已经收起车厢板,下一秒就要关上车门。
马振坤一个箭步蹿上去。
车门关上,车厢连接处挤着许多还没找到座位的旅客,马振坤的力量在这一刻被抽干了,他靠在门边铁皮上,任由身子滑落,箕踞以坐,欣慰地点了一支烟。
又是列车,又是重新开始,马振坤一想到马上就能跟大家一起喝啤酒啃鸡腿,看着程队再次掏出一张德阳市的磁力地图,就连蔡彬睡觉的呼噜声都变得没那么难听了。
烟气触怒了旅客,“让一让,对不起,别挤别挤”的人群中响起骂声。
马振坤终于引起列车员的注意,对方示意他站起来掐灭烟,马振坤听话地照做。
对方问道:“请问您的座位号是?”
“我要补票,”说着,马振坤就要掏出钱包,“补到终点站。”
列车员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联补票的票根:“去佛山是吧。”
“啊?”马振坤浑身一震,只觉得天地旋转,他捂着脑袋,列车员看他站不住,赶紧扶住他。
“这是去广东佛山的,你是不是上错车了?”
正如2002年9月26日凌晨三点左右的程兵一样,马振坤的耳朵里也响起了嗡嗡的声音,好像什么人在对他说话,但他听不真切。
随着一方车窗外的景物越划越快,马振坤不再对和三大队其他人汇合抱有任何希望,钻牛角尖似的,他抠了抠耳朵,想听清那个内耳之声到底在说些什么。
那似乎是列车员的声音,但说的话跟补票和车次都没关系,马振坤停了一会儿,终于听清了。
命运是没有嘴的,但此刻,列车员的声带成了它的化身,它一字一顿地告诉马振坤:“接受安排,和三大队告别,彻底的。”
行尸走肉般补了到下一站下车的票,马振坤双目怔忡来到自己的座位上。
旁边坐着一个差不多上高中的学生,正在对着书本默背着杜甫的古诗词。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听着听着,马振坤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行李包里,双肩耸动,再次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
追缉
列车缓缓开动,车头拉着数十节车厢驶出车站棚。作为特等站,长沙站拥有多个站台和数条正在使用中的行驶线,巨大的吞吐量下,同一时间,无数或新或旧,或绿或红的列车或进站或出站,它们并排行驶,气势雄浑。复杂弯曲的交道和扳岔在列车调度的精心控制下井井有条,把每位旅人快速安全地送到目的地。
开往四川德阳的k758次列车上,廖健、蔡彬和小徐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廖健不停翻看着手里的打火机,似乎上面有什么不得不记住的重要信息,可是,上面只印了一家长沙饭店的广告,跟其他一块钱的火机并无不同。
蔡彬和小徐凑在一起,两个人盯着眼前的虚无,蔡彬的双手在空中定格,左手是分针,右手是时针,配合一起呈“三点”的形状。蔡彬手指不停松握,时不时晃动两下,小徐颇为受教,点了点头。而后,蔡彬把右手往前一伸,接着一拍自己的脑门,很懊恼的样子,小徐哈哈大笑。
这是蔡彬在教小徐开车的门道,他手一伸,似乎又忘了自己开的是出租车,还要把警灯按亮。
离得很近,两个人的声音在程兵听起来不太真切,那并非因为车厢之内人多嘈杂,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程兵觉得自己身在水下,而另外三个人则站在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