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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字。
宋昶凝神沉吟, 这次倒是不曾痛快答应。
他询问许娇河:“赢得未来道侣的心,竟要做这么多功夫吗?”
这句话出口,直叫许娇河以为他同自己一样是个读书撰文的苦手, 心内更是异常得意。
她轻挑柳眉, 反笑道:“五千字很多吗?如今不过是些纸上付出,届时真要化作实际行动, 决计更加复杂, 恒明君倘若连这点苦都不能承受, 也别指望天底下有哪位姑娘会真心待你。”
许娇河说得义正辞严, 唇畔得逞的笑容却是差点压不住。
她又岂知宋昶作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宗主, 起居住行都讲究十成十的排场, 身边光是侍奉笔墨的书童都有七八个。这五千字只要他想,甚至无需亲手写下半个字,就会有人模仿他的笔迹在一个时辰内出色完成。
只是宋昶到底不愿敷衍于许娇河。
无论诚心指点,疑惑蓄意捉弄, 他都甘之若饴。
他复而起身, 抱拳应承道:“那就听娇河君的。”
许娇河屈起指节抵着光洁面颊,又得寸进尺道:“明日此时,恒明君可能完成?”
她颐指气使的语气, 使坏却又皎洁的目光, 犹胜浸润于明媚日光中的灼灼海棠, 令人自觉将整个世间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亦是理所应当。
宋昶凝眸欣赏须臾, 纵容道:“娇河君吩咐, 自是可以。”
倒是挺会顺坡下驴。
许娇河见他如此识时务, 料想未来的日子还有的是机会磋磨他, 便掩面小小打了个哈欠,声音重归低柔:“那好, 明日再见,我也累了,就不送恒明君了吧?”
纪若昙不在,一些事宋昶也不便与她交谈。
一瞬不瞬的目光再多贪看一眼,宋昶随即垂落眼帘,不管内心如何翻涌,面上得体地提出告辞。
然则他尚未转身,濯尘殿外女婢来报:“夫人,宗主和紫台之主到访。”
“父亲?”
宋昶略带疑惑。
转念一想,许是起先许娇河晾着自己太久,久到父亲那头谈完了事,惦记起自己这边的情况。
这下想要躲懒的许娇河不得不站起身来,陪伴宋昶一同走出去。
怀渊峰的山路口,紫台之主宋阙和明澹并肩而立。
大约是因为有了孩子,想要拥有些长者的气度,宋阙的面容与凡间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无异。
他的岁数甚至比明澹还要小上几百年,奈何两人站在一起,青年模样的明澹仿佛他的后辈。
宋昶的五官和宋阙湿成相似,只在唇角和下颌处令人窥见几缕近似宗主夫人的隽美柔和。
许娇河生平第一次与宋阙相见,便生出几分不喜。
只因为他那双悬于剑眉之下,与宋昶如出一辙的凤眼,看向人时仿佛在看待价而沽的货物。
“见过紫台之主。”
许娇河按照身份和规矩,向他行了半礼。
宋阙回礼,目光不动声色将许娇河从头到尾审视一遍,而后淡然微笑道:“娇河君无须多礼,紫台之主这个称呼太过生疏,便同明宗主一般,唤我荣央君即可。”
荣央荣央,荣华之央。
何等自命不凡的道号。
许娇河虽不想同他扯上任何关系,但也客套地答应一声:“荣央君。”
在温暖如春的濯尘殿内谈话时尚且不觉,如今众人站在下山的风口处,初冬的寒风拂过,便令忙碌了一上午垦土浇灌的许娇河,眉眼间显出几分倦怠之色。
明澹见状,笑着替她开口:“紫台的各位道友还要在我云衔宗中住上些时日,今后何愁没有见面恳谈的时机?今日大家也都累了,荣央君和恒明君不妨去看看云衔宗准备的客居之所可还满意。”
宋阙从善如流道:“客随主便,明宗主安排就是。”
明澹因还有事要与许娇河相商,便派遣身边最信任的管事九歌来带领宋氏父子前往客居山峰。
下山路上,宋阙令宋昶跟在自己身畔,做出意欲闲谈的姿态,九歌立刻顺从地走远几步。
领路者和侍奉的小厮女婢纷纷退后,两人周边的环境登时空敞下来。
宋阙目视前方,同许娇河相互问候时的笑意仍挂在唇角,目光却透出属于上位者的冷淡疏离。
他和宋昶打着哑谜:“人家的道侣既已归来,你也该死心考虑一下你母亲提出的婚事了吧?”
宋昶却道:“这也说不好,小洞天内又不是没有道侣断契再嫁的例子。”
宋阙忽然着恼起来,沉下声音呵斥道:“空有皮囊,内里草包,还是那样的天赋……为父真不知道你究竟迷恋她哪一点?又是把手帕藏在怀里,又是在书房写满她的名字。”
听着自己的父亲提起天赋二字,宋昶又想到许娇河讥讽他时说的话。
天赋、血统、才能、家世。
似乎这些才是评判一段感情该不该落地生根的最重要条件。
他眉心一跳,又兀自伸手,轻按其上,慢悠悠地说着大逆不道之语:“父亲,您又怎么会明白这世间的感情,并非皆是如同您和母亲一样,相敬如宾,只为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