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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千夜面色微沉,自言自语地嘀咕,“但是韩公好像真的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工匠,这倒是让我意外,我还以为他会是和解朝秀一样麻烦的角色,他如果没有自保能力的话,眼下和别云间闹翻就很危险了,白兆霆说过六部之一的黄琮从十年前开始就卷入太曦列岛的武林纷争,如今更是一统江湖,就差把‘武林盟主’四个字写在脸上了,武功和法术本来界限就很模糊,我大哥都能直接从人的脑子里套取情报,大宗门一般都会将其融会贯通,别云间敢这么对韩公,估计是已经有办法对付他了。”
“你的意思是……”飞鸢想到一个最坏的结果,心跳骤然加速,萧千夜蹙眉点头,“辛十娘曾经和我提过那三个铃铛的事,说是要把它们放到测算好的位置上,然后以法术催动同时摇晃,但是她当时说法术是很简单的小法术,厉害的是铃铛,恐怕她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如果真的是简单的小法术,别云间不会至今留着韩公不动手,这其中肯定还有隐情,飞鸢,你回璇玑山不要暴露,我得跟着那两人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飞鸢点点头小声叮嘱:“城里有鬼车在巡逻,靠近皇宫的地方还有九尾狐,你自己小心。”
:韩诚
回到重光楼,韩公瘫坐在房间的靠椅上不停用手揉着阵痛的胸口,徒弟像往常那样帮他倒好水,先是自己试了一下温度才端着递过来,韩公面无血色的坐起,他的手指上戴着一个特殊的指环,从里面伸出一根比蛛丝还要细的银针试毒之后才放心地抿了一口,韩诚不开心地咧咧嘴,小声嘀咕:“师父,这水我都喝过了,要是有毒的话我岂不是完蛋了?”
韩公没有理会他,好一会气色才慢慢恢复过来,韩诚给他拿了一条毯子盖好,转身开始收拾还摊在桌上的图纸,自言自语地抱怨:“师父,这些图纸我画了好几个月呢!真要一分钱不收全部送给他们吗?还有城里面已经改装好的街道、城墙上加装的火炮、帝都护卫军的新式盔甲武器,好大一笔钱呐!您真的都不要啦?那这一趟我们不仅一毛钱都赚不到,还要赔上这几年的全部收入,太亏了吧!”
“你知道个屁!”韩公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韩诚狐疑地抓了抓脑袋,不甘心的继续算账,“师父,我们到太曦列岛快五个月了,为了这单生意您让三司推掉了其他地方大大小小四十多笔单子呢!现在武器司、灵器司还有建筑司共计两千多位师傅都在这里,且不说损失无法估量,单单是靠一架飞艇也没办法全部撤走啊,还是得苍天部的大统领打开空间通道才行。”
韩公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嘀嘀咕咕的小徒弟,抄起旁边桌上的空杯子就照脸砸了过去:“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说走就是一定要走,命和钱哪个重要?你知不知道别云间这次惹的是什么人,算账算账,这么多年了就只会算账!”
韩诚委屈巴巴的抿抿嘴终于不说话了,韩公紧咬牙关用力敲着桌面骂道:“灵器司这么多年一直在暗中找寻沾染着巨大力量的某些东西,其中相当一部分就是来自上天界十二神,传闻他们经常隐姓埋名去万千流岛,在不知不觉中就留下了很多残留着他们神力的物品,那可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绝对至高无上的神物啊!有了它们我们才能造出巧夺天工的各种东西,但是上天界会放任自己的力量被普通人所获得吗?这种事情要是被他们知道,天工坊就完蛋了!”
一说话就感觉气急攻心,韩公不得不又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好一会才虚弱无力地道:“阿诚,再拿一粒药过来。”
“师父您别生气了,那架飞艇只是头部受损,明天一早我就去修,保证加班加点尽快给您修好。”韩诚一边掏出药瓶一边帮他捶背,韩公长长叹了口气,即使是面对自己经常吃的药丸也还是用银针扎了扎试过毒才放心吞下,作为天工坊的大当家,即使他没有亲自检查受损的情况,但从当时的震动和头部冒出的黑烟也能判断出最坏的结果,他摆了摆手,一瞬间就显得憔悴了很多,“飞艇很明显是被赤璋炸毁的,他们明摆着口蜜腹剑,就是不让我走了。”
话音未落,门外又传来的敲门声,韩公紧张地望着门口,听见是几个老师傅的声音才松了口气:“阿诚,你先去休息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和大伙商量商量。”
“好。”韩诚顺从地点头,帮他把桌上凌乱的东西快速收拾好,又恭恭敬敬地对几个老师傅打了招呼之后才关门离开。
重光楼眼下是赤部在负责,自天工坊来到的第一天起就清客空出了所有的房间给工匠们住,不仅每天送过来山珍海味,还经常请些歌姬舞姬过来让大伙放松放松,今天虽然不见大统领赤璋的身影,但韩诚很明显地感觉到守卫似乎比从前增加了一些,他大步走下楼梯,然后顿步扭头目光复杂地往韩公的房间望了一眼,忽然嘴角勾出一抹奇异的微笑。
韩诚绕到重光楼后院,果然见到黄琮笑眯眯地啃着新鲜的桃子抬手冲他打了个招呼,还不忘从果盘里挑了一个最大的丢过来,笑道:“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还在头疼到底怎么样才能稳住那个固执的老头子,结果竟然是你主动找到了我,看着年纪不大嘛,十七、十八?肯定不到二十,小小年纪这么急功近利,连自己的师父也出卖,呵呵,不过我喜欢,没有野心的人是没有前途的。”
“什么家贼,他可从来没把我当成家人。”韩诚冷着一张脸,和刚才那个鞍前马后谦虚的小徒弟判若两人,他转着手里的桃子,满眼都是嘲讽,“同一壶茶,我喝完了他才去试毒,但凡他有一秒在乎过我的死活,我不会找你。”
黄琮笑咯咯的,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好奇地追问:“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想对付他的?那天我和赤璋说话的时候周围可没有别人,你一个小小的工匠,没这么大本事偷听吧?”
“大统领说笑呢,但凡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别云间不会轻易放他走,只有他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手里的杀手锏真的有用。”韩诚轻蔑地接话,啃着桃子坐下,“那架飞艇工艺复杂,是根据燕师傅偷回来的一张图纸的雏形改造,你们要是找不准位置,就算炸了它也能飞,所以我才给赤璋大统领指明了核心动力源的所在,那东西采用的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原料,现在山海集没了,想买也买不到,根本修不好的。”
“你才是没打算让他走呀。”黄琮有些意外这个年轻人脸上过分冷漠的神色,倒是韩诚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想法,平静无澜地继续说道,“那三个铃铛已经放在测算好的位置上了,你们想要的应该是那种同时催动其发生共鸣的法术吧?具体的东西我也不清楚,我说了他其实从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但是韩公本人不会武功,我不觉得他是那种能掌握精妙法术的人,这其中肯定还有秘密,你们还是小心点别真的把他弄死了,秘密带进棺材里就麻烦了。”
“嗯……有道理。”黄琮托腮自言自语地回答,“这几天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确实让人难以理解,不过办法总归还是有的,这几天辛苦你先安抚安抚那老头子,等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大宗主都能满足。”
“我什么也不想要。”韩诚用力啃完最后一口桃子,将果核扔在地上用力踩入泥土中,转身离去。
虽然完全不能理解对方的所作所为,黄琮也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就在他离开重光楼的同时,又有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两人刚才说话的地方,萧千夜略一思忖,不等韩诚走入大堂就直接出手一把将他扣住,还在思绪万千的少年被这一瞬间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这个凭空闪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伸手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反手勾出墨色漩涡状的剑气,顿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惊讶地扫了一圈四周,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虽然看不见,但是应该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断了空间。
再等刚才的男人重新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重光楼被带到了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韩诚习惯性地抬头看向天空,听见耳边传来淡淡的轻笑:“别看了,这地方鬼车监视不到。”
“鬼车……你是说那只九头鸟?”韩诚咽了口沫,萧千夜点点头,回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好奇地问道,“我一路从璇玑山跟着你们到了重光楼,幸亏有这柄剑帮我遮掩气息,要不然天上那只飞来飞去的大鸟还真的挺棘手,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韩公的徒弟吧?怎么好好地和黄琮勾搭到一起去了?那家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劝你还是不要和那种人走得太近,安安心心当你的工匠不好吗?”
韩诚低着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镇定自若地问道:“你就是他们最近一直在盯防的人吧?前不久的九头蛇和白琥大统领,难道也是你杀的?”
“是我。”萧千夜干净利落的承认了,韩诚倒抽一口寒气,是连续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强行镇定情绪,“你真的是上天界的人?”
“不是。”一听到这三个字萧千夜还是第一时间厌恶的否认,韩诚哑然失笑,“你不是上天界的人?可是自从螺洲湾事变之后,所有人都在传是上天界出手整顿黑市,所以和黑市关系密切的家伙们全都唇寒齿亡坐不住了,就连这次天工坊受邀来到太曦列岛,那也是因为韩公前段时间亏了一大笔钱,他郁郁寡欢没怎么打听那些事情,过来之后谈好了价钱收了人家的定金才发现情况不对,别云间又不是吃素的,大宗主怎么可能让你跑路,韩公这才硬着头皮留下来,结果白琥一死他吓坏了,现在赔本毁约也急着要走。”
萧千夜不置可否地笑着,淡淡回答:“他想跑到哪里去?灵器司的位置我都已经知道了,迟早是要找他算账的。”
“算账……”韩诚重复这两个字,神色里有一闪而逝的阴郁,萧千夜默默看着这个复杂的年轻人,转着剑柄侃侃而道,“何必和黄琮那种笑面虎合作,不如考虑考虑换我如何?他要是拿到催动那三个铃铛的方法,你们这些工匠就会彻底沦为别云间手里的工具,到时候无论是城市的改造还是武器的研制,你们要么干要么死,学一门手艺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你也不想下半辈子成为别人的傀儡吧?”
“哼。”韩诚并不领情,反客为主地道,“那要你先表明诚意了,我说了我什么都不想要,傀儡也好自由也罢,我不在乎。”
萧千夜微微一顿,能感觉到对方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一闪而逝的恨意,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回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韩诚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才咬牙低低念出一个让他意外的名字:“你认识燕寻吗?我听天工坊的人说燕师傅师徒死了,好像也是因为得罪了上天界,你和上天界脱不了关系的,告诉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意外的收获
“燕寻啊……”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他竟然会在千里之外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萧千夜奇怪地笑了笑,“我只知道他是混入神工坊的一名工匠,单看外貌应该比你还要小上一两岁吧?很遗憾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改造得不人不鬼了,虽然眼下还在我手里,但至今昏迷不醒,我也没有从他身上问出更加详细的东西,倒是你,原来你们也认识。”
“阿寻没死?”韩诚的眼睛豁然亮起,仿佛抓住了至关重要的信息不顾一切地上前握住了这个陌生人的手腕,“他真的还活着吗?”
萧千夜虽有疑惑,还是点点头如实相告:“确实还活着,不过我刚才就说了,他一直昏迷不醒,可能比死还要难受吧。”
“他到底怎么了?”韩诚焦急地追问,语调一瞬间带上了哭腔,萧千夜沉思半晌,不急不慢的接话,“不如你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毕竟眼下我们还是敌人,我直接就能杀了你,并不需要浪费时间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韩诚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是被这一句话戳中了心扉,紧张地咽了口沫,他用力握拳犹豫了一会,终于低声回答:“我叫韩诚,是韩公从山海集带回天工坊收养的义子,阿寻和我一样都是孤儿,不过他是被燕师傅收养的,我们从小就认识,是很好的朋友,几年前他说要和燕师傅一起去另一个地方学手艺,还很高兴地和我说是一种和天工坊截然不同的新型技术,之后他就走了,流岛信息闭塞,我们从此就断了联系,直到……”
他哽咽了一刹,眼眶也在这一瞬间情不自禁的通红:“直到有一天传来消息,说阿寻所在的那只巨鳌因为得罪了上天界被铲除了,燕师傅他们也死在了上面。”
“哦……”萧千夜狐疑地回忆着当年的事情,接道,“燕寻去的那只巨鳌是十方会议老四文舜的地盘,他不仅放任毒品泛滥成灾,还私下制造了一批装载着危险武器的机械,放到任何一个国家都足以被定罪剿灭了。”
“可阿寻只是一个工匠!”韩诚义正言辞地辩解,萧千夜的目光如出鞘的利剑扫过眼前这个将胸膛挺得笔直的少年,冷笑,“谁告诉你他只是一个普通工匠的?他驾驶着一架机械凰鸟,差点一头撞进帝都城,如果不是中途被我拦了下来,他就会拖上城内数以计万的普通人一起下地狱!天工坊没有告诉你他被改造成了一个多么危险的怪物,只简单的用一句‘死了’就想息事宁人?”
“改造……怪物?”韩诚咽了口沫,不依不饶地追问,“阿寻走的时候还是正常的,天工坊和神工坊是死对头,只有几个老师傅知道他们是去偷师的,我也是一次偶然意外听韩公说了这件事,但是他根本就不在乎阿寻的死活,只在乎那几张神工坊的图纸!你刚才说的那批机械武器就是阿寻口中的‘新型技术’吧?那几年韩公确实得到了一些图纸,但是基本都是雏形,因为没有更加详细的设计图,几个老师傅花了好几年的时间也才制造出几种类似的。”
萧千夜不由想起在幽冥泉附近游动的几条机械鱼,还有停在璇玑山下那架确实有几分眼熟的飞艇,认真问道:“所以现在太曦列岛所拥有的部分机械武器都是从神工坊偷师学来的?”
韩诚低着头,小声说道:“是偷师学来的,虽然没有掌握核心技术,但天工坊的工匠们本身也很厉害,只是根据雏形就能进行改造,而且别云间给了我们非常多的资金进行试验,这几个月白琥部培养的修罗场杀手和黄琮部筛选的武林高手不断地进行试驾,眼下应该有几百架小型机械可以投入战斗了,大一点的还不行,那东西太难掌握了,起码得培训个五六年才能上手。”
“果然如此。”萧千夜习惯性地转动剑柄,叹了口气,“神工坊制作的最大一只机械名为‘凰鸟’,外形是仿凤凰的模样,骨架用的是真正的凤凰遗骨,他们从凶兽大风身上剥取了内丹‘驭风珠’用来当作平衡的动力源,可以让那架庞然大物稳定地飞行几个月不需要落地,但机械的驾驶员很难找,为此——他们把燕寻改造成了怪物。”
韩诚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完全理解不了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可怕,萧千夜摇摇头,眼里有一丝惋惜,继续解释:“那架凰鸟是他们师徒共同改造的,他对里面的每一个零件都格外清楚,所以他的师父燕徊联合文舜一起暗中给他吃了几服药,用四五年的时间强化了他的身体,同时赤璋用特殊的法术将无数试驾亡魂的记忆和经验潜移默化地送到了他的脑中,他看着是一次也没有真正驾驶过凰鸟,实际上已经有了数万次失败的经历,所以当他真正坐到那个位置上之后,很快就如鱼得水熟练地掌握了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