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50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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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琅呆了一刹,白兆霆撕下衣摆将断手小心的包好,抱在怀中很久才深吸一口气,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作为主帅决不能被任何私情动摇。

老孟也跟了过来,从他怀里不动声色的接过断臂:“既然是公主的手,那就、那就放在皇陵里吧。”

他转身准备去安放的同时,一个阴霾的笑声竟然直接从怀中的断臂里传出,老孟是在一瞬间的惊魂之后立刻按压住情绪没直接丢掉,白兆霆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看见一个模糊的光晕浮现在三人面前——那是修罗场的主教白琥,如今的他换上了一身锃亮的盔甲,镶金的军靴踩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正扬眉吐气的坐镇军营里,笑道:“二皇子是太子最为忌惮的对手,除去修罗场,你手里的兵力几乎和他对等,甚至不少大将都更愿意和你交往,太子殿下对你一贯疏远,连皇后大寿也找理由不让你参加,呵呵,真是个好哥哥,他阴差阳错救了你一命呢。”

白兆霆双瞳充血的看着他脚下踩着的人,那个被父母和八个兄长捧在手心里的小妹如今一身血污毫无尊严的躺在地上,因为神志不清而瑟瑟发抖的抱着他的靴子,发出谁也听不懂的喃喃,白琥用脚尖挑起她的下巴,示意手下扔了一块湿毛巾过来,看似温柔的为白璃玖擦干了脸庞,然后又将她抱入了怀中讥讽:“阿玖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为了太曦皇朝的颜面,努力学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每每出现在臣民面前,都是一副端庄有礼、谦逊和蔼的模样,我是真喜欢她,所以不仅没杀她,还娶了她入门,不过这几年她在山海集把自己的名声搞得太臭了,我可是皇上新封的凯旋侯,不能让这种声名狼藉的女人做妻子,只能委屈她做妾室了。”

白兆霆一动不动,即使什么表情也没有,但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正在燃起前所未有的愤怒。

白琥透过法术看着他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杀意,继续讥笑:“公主就是公主,细皮嫩肉还带着好闻的体香,砍断她的一只手送给你,属实是让我非常的心疼呢!兆霆,这么多年咱们虽然没能做成朋友,但也打过不少交道,我自然清楚你是一个刚正不阿、赤胆忠心的人,如今你大势已去,我愿意给你一个体面自行了断,否则新的火炮一到位,不仅你要葬身那座皇陵,公主也还得吃点苦。”

他一边说话一边揭开白璃玖的衣服,那双粗糙的手用力按在她的小腹上,似笑非笑的提醒:“不愧是在‘桃花源’养了那么多男宠,虽然脑子疯疯癫癫,床上的功夫还是很厉害,实不相瞒,阿玖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你若是主动投降,我可以让她母子平安,也算是给太曦皇室留下唯一的血脉后裔,若是负隅顽抗,那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就会受到水魔蛇送上的新‘礼物’。”

白兆霆的脑子“轰”的一下炸裂,怒火压过理智,手起刀落砍碎了幻象,他跌跌撞撞差点摔进泉眼里,按着胸膛剧烈的喘气。

:心慈手软

“真是个畜生!”老孟啐了口痰怒骂,“白琥就是二十年前从山海集来到太曦列岛的,看着意气风发,是个有理想有壮志雄心的少年英俊,尤其那一身好功夫,几个同龄的少将都不是他的对手,没想他才是那个藏得最深的内鬼!”

“二十年前……”飞琅默默心惊,不可置信的问道,“整整二十年你们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老孟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帅,终于说出了皇室内部沉积多年的不合:“太子白兆擎和兆霆是亲兄弟,都是皇后所生,年纪也仅仅差了三岁而已,太曦列岛实行的是嫡长子继承制,所以很早以前他就被昭告天下立为储君,太子能力不差,管理着帝都望舒城的百万大军,只是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他忽然迷上了那个叫山海集的黑市,那只巨鳌虽是在太曦列岛做生意,但路径是沿着附属小岛打转,直到太子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才给他们特批允许进入本岛。”

提到山海集,飞琅很自然的露出一个极其嫌弃的表情,老孟一看他的脸色就尴尬的抓了抓脑袋,继续说道:“太子就是在那里认识的白琥,两人年纪相仿,很快就成了朋友,太子这个人心高气傲,下面又有个优秀的弟弟,所以他一直对自己要求很高,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就会拿来被比较,我之前说了他能力不差,唯一的短板是武功,哎,虽说勤能补拙,但武功这玩意还真是需要点天赋,太子的武功,确实不怎么样。”

飞琅紧蹙着眉头,毕竟不死鸟生来就是强者,又没有人类这般复杂的争权夺势,以他的立场完全不理解:“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应该学的是志国之道,要那么好的武功做什么?”

“因为他弟弟是个武学奇才。”老孟指了指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白兆霆,“太子虽然管理着百万大军,但军队的集训、特训都是由兆霆负责,军营里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没事就喜欢切磋比试争个高低,如果主帅那么不堪一击,他如何能服众?太子为这事耿耿于怀,正好那年在山海集偶遇了白琥,于是便产生了一个念头——既然自己没有武学的天赋,那就培养一个心腹,总之决不能让弟弟抢了风头。”

“老孟,别说了。”话音刚落白兆霆就打断了他的话,老孟瞄了一眼满头冷汗的人,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白琥就这么进入了太子的军营,凭借出色的身手又很快博取了皇帝的青睐,几年后修罗场诞生,一个和军队风格迥异的特殊组织顺势而生,修罗场由白琥亲自训练,既可以随时随地给到军队支援、又可以如影随形保护皇室及高官政要、还可以不动神色铲除异己,在之后的二十年,他获得了比军队还多的拨款,单是目前还在修罗场的精英就多达二十万。”

飞琅凛然神色:“你们竟然能让一个外人如此肆无忌惮的发展自己的势力?”

“太子保着啊。”老孟长长叹了口气,“这几年二殿下越发被排挤,连皇后娘娘的六十大寿都被故意找了借口不让参加,我说了多少次让你别一直忍让,他现在还是太子就这么针对你,等他做了皇帝,你岂不是立刻就会被杀?”

“老孟。”白兆霆加重了语气,有深沉的疲惫溢于言表,“他毕竟是我大哥,我不想手足相残。”

“他已经被杀了!你不想杀他,他却死的更惨!”老孟毫不客气的揭开不久前发生在帝都最为惨烈的一幕,完全没有照顾主帅的情绪,“他咎由自取,这么好的亲兄弟不肯信任,偏偏要去相信一个从黑市里认识的、来历不明的所谓朋友!还说什么大家都姓‘白’,一定是有缘才会相遇,他宁可和一个陌生人拜把子做兄弟,也不愿意多给你一点信任,现在害的整个太曦列岛被贼人占领,九头鸟、九头蛇和九尾狐,还有数不清的妖兽霸占着这座流岛,他倒是死的没什么痛苦,这幅烂摊子要怎么解决?”

白兆霆无言以对,老孟愤愤不平的骂起来,仿佛多年的积怨终于能一吐为快:“你这个人就是太心慈手软,你又不是没见过修罗场做事的手段,那种地方养出来一群毫无人性的恶魔,太子还傻乎乎的视其为‘国之栋梁’,笑死人了,如果一个国家的栋梁是恶魔所造,这个国家早晚会被恶魔占领成为地狱,你不是不知道,只因为他是你哥哥,你就一直忍让他。”

飞琅尴尬的轻咳一声,作为一个外人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按住老孟越发激动的手安慰:“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骂他也没有用。”

“我当然要骂他。”老孟的眼眸豁然雪亮,直视着再次低下头用手按住额头揉动的主帅,冷冷说道,“我今天不把他骂醒,明天他就会自投罗网,因为公主还在白琥手里,那是他唯一的妹妹。”

仿佛被一语道中心机,白兆霆苦笑起来:“老孟,你不愧是跟了我二十年,我一个字都没有说,你竟然什么都猜到了……”

话音未落他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被打翻在地,老孟不解气的拎着他的领子直接按着他的头整个浸入水里,直到白兆霆被呛的面色从通红转为惨白才一脚踹到了角落里:“帝都政(和谐)变之后,我们连夜拔营往北方撤退,这一路遭遇多少叛军的阻拦,又遇到过多少修罗场的狙击?可你麾下的战士没有一个人投降,没有一个人服软示弱!五万人,我们只有五万人!退到弦歌岛后仅剩五千,成功躲入皇陵的不过五百,你要第一个弃甲,那就让我现在砍下你的脑袋送给白琥,或许还能换兄弟们一条活路。”

白兆霆被这一脚踹到吐血,老孟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转向飞琅长长叹了口气:“公主自幼被管的很严,大概是物极必反,去了山海集几年摇身一变成了‘白三娘’,据说是夜夜笙歌宠幸不同的男宠,皇上和皇后管不了,几个哥哥也劝不动,反正你们都睁只眼闭着眼惯着她,她今天被白琥砍断一只手,还被一个年长她二十岁,看着她长大的男人玷污怀孕,不仅仅是自己咎由自取,你们的溺爱也是那只推手,是你们联手把她推上了绝路!”

提起唯一的小妹,白兆霆双手捧着脸颊用力揉动:“阿玖是我们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子,她小时候真的很乖很听话,母后专门给她请了最好的老师,她什么都会,什么都学的很快,我真没想到她会变成白三娘,她去了那只巨鳌之后音讯全无了很久,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性情大变,我至今都记得一个男宠搀扶着她的手臂从鳌背上走下来,她喊我‘二哥’,我愣住了,我完全没有认出眼前那个女人,是我宠着十几年的小妹。”

“我去过她的‘桃花源’,那里种满了她最喜欢的花,一瞬间我感觉她还是我的小妹,但很快我就发现花粉里掺着催情的迷药,她还给我安排了几个漂亮女人,让我随意挑选,我问她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她面不改色的说是拐卖的,还让我不要担心,说是从很远的流岛拐卖来的,不会惹事嘴巴也很严,她说那些话的时候虽然还在笑,在我看来却像一个恶毒的巫婆,让我不寒而栗。”

“可她……终究是我唯一的妹妹。”白兆霆失魂落魄的捡起那只掉在地上的断手,老孟一把抢回去,厉声呵斥,“忍让太子,让他培养奸佞窃国,纵容公主,让她沦落为妾还遭人折磨,你清醒一点,就算你主动投降白琥也不会善待公主的,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坚守阵地,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你得活着!”

没等白兆霆回答,幽冥泉里突兀的飞进来一只火蝴蝶,火焰“蹭”的一声幻化成镜面,萧千夜早就听到了全部的对话,冷哼一声竟然接着老孟的话又说了下去:“他说的没错,白琥是别云间六部之一,二十年前就已经下落不明,如今看来就是为了今天的夺权早就渗透了你们内部,另外还有黄琮部,眼下太曦列岛的两大宗门也是被其控制,剩下的苍天、青圭、赤璋和玄璜都是在山海集重创之后被大宗主统一调度,放弃原护卫工作,突袭太曦列岛。”

“你是……”白兆霆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发现他是坐在一只火焰大鸟的背上,似乎正在高空飞行,飞琅连忙大步上前,“你们终于来了,还要多久?”

“阿琅!”火焰大鸟竟然开口说话了,飞鸢焦急的看着下方驻扎的军队,还能隐约看到相柳的轮廓正在瀑布边休息,以至于他在天上徘徊许久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落地,萧千夜倒是颇为冷静的,他只是瞄了一眼飞琅就将目光重新落在了白兆霆身上,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那张和白璃玖有几分神似的脸还是勾起了许多不快的回忆,低声斥责,“你确实不该继续纵容她了,你知不知道她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要不是她在螺洲湾给我下药,苍礼和解朝秀一个都跑不掉!太曦列岛不会这么快被里应外合政(和谐)变成功,你们的战士也不会被迷药影响弃甲归顺,你如果继续这么糊涂,就算我今天能解你一时之危,总有一天你还是要重蹈覆辙。”

白兆霆心惊肉跳,火焰大鸟的羽翼卷起了厚重的乌云,很快天色骤变,凛冬时节的弦歌岛下起暴雨,雷电交织在一起撕裂了天空。

就在相柳疑惑的抬头凝视天空之际,飞鸢抓住千钧一发如一颗流星坠入幽冥泉,顺着水流一路深潜,终于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皇陵,他如释重负的恢复人形,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两人还不忘打了个招呼。

飞琅明显没心情理会同伴的调侃,认真转向萧千夜上下打量,有太多的疑惑不知从何说起。

:争执

飞鸢没管两人之间某些微妙的气氛,连忙问起心中最大的疑惑:“阿琅,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长殿下一直以为你已经先回浮世屿了,直到她受伤回来我们才发现你不见了,我和飞渡、灵霜多次出去找你,但都没有线索,还是一只从太曦列岛逃难的莺鸟意外看见你昏倒在一处水边,好心给我们传了话,要不然我们到现在还找不到你呢!”

飞琅不由想起那天在细雪医馆发生的事情,目光迟疑又严厉的看着萧千夜回道:“是帝仲忽然出手把我关进了间隙之术里,在那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再等我醒过来,已经被他们两个救起来到了这个皇陵。”

“帝仲?”被这个名字惊了一下,飞鸢的脸色也骤然阴霾了不少,“又是他,他先是出手把你关起来,现在又出手封了公子的穴脉,难道从那时候起他就打算把小殿下送到冥王身边去了吗?”

“你说什么?”飞琅被他这句话惊得半晌无语,仿佛所有的不解豁然开朗,他情不自禁的倒抽一口寒气,死死盯着萧千夜低道,“因为帝仲知道我想带她回浮世屿,浮世屿有火种屏障,可以阻断上天界的视线不被察觉,他不希望小殿下去到一个他完全控制不了的地方,所以才会忽然出手把我关起来,那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这么长时间过去……小殿下、小殿下在哪?”

“小殿下已经平安回到浮世屿了。”飞鸢连忙安慰,按住同伴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的肩膀,飞琅却依然一动不动看着沉默的萧千夜,因为这个人不说话,他就感觉事情绝非飞鸢所言的那般简单,又道,“萧阁主,她一贯喜欢跟着你,多少次明知前路凶险,她还是那么固执一定要跟着你,为什么这次她没有和你一起,她到底在哪?”

萧千夜抬起头正式对方惶恐的目光,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飞琅的脑子轰然炸裂,一个最差的念头如火如电的蹦出,脱口:“你为什么会来太曦列岛?”

“我是来找你的。”萧千夜的语气平静如死水,带着一种深沉的哀伤,虽然每个字都很轻很淡,每个字却又如惊雷落在飞琅的心间,“我是来找你的,她希望我来找你,仅此而已。”

话音刚落,飞琅的手心窜出一道火芒,贴着他的脸颊烧毁一缕碎发,炽热产生的刺痛没能让萧千夜的脸庞有丝毫情绪的转变,依然保持着冷静,仿佛念书一般死板的继续回答:“你是被帝仲故意扔到太曦列岛的,因为别云间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窃国成功,当时我解决了螺洲湾的山海集聚会,顺藤摸瓜铲除了到处传播魔佛信仰的六欲顶,苍天部统领苍礼手上的那朵金莲,正是魔教的东西,他背刺魔教之后,教主鱼死网破给了我那块始作俑者的碎片,我本来可以直接抢在别云间之前捣毁他们,是帝仲的临时插手让我昏迷多时,又在去往浮世屿的途中耽误了最佳时机,所以太曦列岛会被别云间占领,确实和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不要听这种废话!”飞琅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太曦列岛和你非亲非故,就算亡了国又能如何?上天界自己都懒得插手流岛的内政,帝仲怎么可能因为这种阴差阳错的巧合就笃定你一定会救?他之所以故意把我扔过来,不是赌你会管太曦列岛的政(和谐)变,而是一定要把你从小殿下身边引开,你有他的血脉,有他的力量,你们动真格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引开你,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萧千夜抬手按住依然贴在自己脸颊上的火焰之剑,用力掐灭了火光,他的眼里没有否认没有惊讶,有的只是一种看不到底的阴霾,仿佛空气都凝滞:“我再说一遍,她希望我来找你,所以我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