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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就消失在舒少白的视野里,云潇踏过浮世屿平静的水面,看着一朵朵白色幻莲里熟睡的同族,又仰头凝视着中 央那颗苍天的巨木,她出神的站了好久,仿佛一瞬间被拉回到火树银花的那一天。
那是她遗忘之后也依然深爱的人,是她一辈子也不愿欺骗隐瞒的人。
可惜,她终不能冷眼旁观,不能放任自己带来人界的灾难,侵蚀吞并这片深爱的土地。
:坦诚
浮世屿的生活和预想中一样平静无澜,凤姬已经醒了,被破军重创的身体也在火种的治愈下缓缓恢复,但她看起来仍是极为虚弱,甚至连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吃力,云潇会在每天清晨过去凤阙借助火种之力帮她调息,然后在下午时分带着灵霜一起去苍穹树海找寻灵菇,一直到夕阳西下之时,她才会一个人返回树屋。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但萧千夜的心中却仿佛悬了一柄随时会落下的利刃,总是在每一个沉默的刹那间,神色恍惚的凝视着她默默出神。
“来,尝尝这个。”云潇神秘兮兮的从篮子里捏了一颗长相怪异的蘑菇放到他眼前晃了晃,这是一株通体晶蓝、有些像莲花的蘑菇,放到鼻下之后能嗅到特殊的清香味,她笑呵呵的坐到他的身侧,用旁边的清水稍稍洗了洗,“苍穹树海里有好多灵力充沛的蘑菇,据说是千百万年以来,居住其中的寄灵在漂浮的过程中,汲取了浮世屿特殊的神力落在草木上生长而成,吃一颗就能延年益寿,增补功力呢。”
萧千夜心神不宁的听着,一个发呆的时间那朵蘑菇就被云潇直接塞进了嘴里,顿时汁水滑入喉间,带着沁人心脾的芬芳,真的让他一直颓靡的精神振奋起来,云潇好奇的看着他的反应,小声问道:“感觉怎么样?灵霜说这是最罕见的一种,还说我运气好,他们好多年没有遇到过这个品种的灵菇了。”
“嗯,蛮好吃的。”他木楞的回答,听见一声大笑,云潇靠在他肩头眨巴着眼睛,“没问你好不好吃,你身上的穴脉被封住了,我又解不开那种法术,只能摘点灵菇回来让你舒服一点。”
“哦……”仿佛脑子还是有些转不过弯,萧千夜只是模糊的发出了一个音符,云潇百无聊赖的踢着脚尖,“我去看过姐姐了,她现在只能住在凤阙那个巨型鸟壳里,不过身体已经不需要火种就能慢慢恢复了,我让她不要回飞垣了,明溪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确实很适合做皇帝,飞垣上世世代代生活的异族人经过这些年的剥削和压迫,也终于学会拿起武器保护自己了,所以呀,她可以安安心心的留在这里,等痊愈之后还能和舒少白一起周游世界呢。”
萧千夜听到这句话,心里微微一震,目光顿时黯淡的沉了下去,迟疑许久才终于接话:“虽然舒少白是吞噬了夜王了古代种,有着和夜王极为相似的能力,但是如果上天界真心想对付凤姬,他很难能护她周全。”
云潇沉默了片刻,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喉咙又仿佛被卡住没有发出声音,萧千夜抬头看着她,用力攥着自己的拳头,只觉得掌心里都是虚汗:“还有你的族人,他们为了逼你,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放心,我的族人都很团结。”云潇最终只是喃喃,用轻到听不见的声音道,“他应该也不会逼我的,事实上当时在无言谷他就答应放我走了,只是……”
云潇顿了顿,找了理由对他咧嘴笑了笑:“只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把你扔到哪里去了,世界这么大,我又不会他们的点苍穹之术,我爹倒是会一点,但技术和你半斤对八两,如果一点线索都没有,岂不是又要找到猴年马月?所以我才一不做二不休假装答应他,骗他带我去东济找你的嘛!反正我们就留在浮世屿,上天界找不到的。”
萧千夜没有接话——仿佛是为了让他安心,这件事情她已经有意无意的强调了几遍,然而越是这样,他心底的恐慌就越多。
大概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真实情绪,云潇立刻又从篮子里翻出了另一种灵菇递给他,指了指他胸膛的伤口说道:“这里是被古尘刺伤的吧?还好已经用龙鳞止住了血,快试试这种灵菇,灵霜说这个对治伤最管用了……”
“阿潇。”萧千夜按住她的手,将灵菇放回了篮子,两束目光对视的瞬间,整个树屋忽然间就陷入了寂静,云潇心虚的低下头不敢看他,却听见一声淡淡的笑在耳畔响起,“阿潇,小时候我总是觉得你贪玩任性,又不爱练剑又喜欢偷偷溜出去玩,我从小就被我爹管的很严,从记事起他就按照军营的规定对我严加管束,所以到了昆仑山之后,你热情开朗,没有一点贵族小姐该有的矜持,真的让我好不习惯。”
“我又不是什么贵族小姐,不讲究那些。”云潇小声嘀咕,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好好地忽然说起这些往事,萧千夜还是认真看着她,只是眼里一点情绪也没有,仿佛只是在出神的呢喃自语:“我知道自己是要走的,而且只要走了就绝对不会再回去,即使大家都说师父更偏爱我,但我清楚师父的衣钵最终都会由天澈继承,你是论剑峰大峰主的女儿、是掌门师父的弟子,也是天澈的师妹,你就是那个最好的左膀右臂,一定能携手将师门的训诫发扬光大。”
“我?”云潇忍不住轻声问,心里有一种奇特的复杂感情,“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嗯,我说了你一贯贪玩。”萧千夜毫不避讳的接话,让她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后来师父让我陪你,甚至让我教你剑法,我想着不能让你那么散漫下去,总是一大早就把你喊起床,我希望你能好好练剑,将来不仅能帮着天澈壮大昆仑山,你也能保护好自己,毕竟是个从小生活在山上的女孩子,山下的世界是复杂的,你的性格很容易被骗被欺负,有一门手艺加身,以后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应该也能保护好自己。”
说到这里他终于苦笑起来,似乎是艰难的咽下一口酸涩的沫,睁大了眼睛,眼神宁静又干净:“很奇怪吧,那时候我只有十几岁,却在思考未来很远很远的事情,每一样都没有把我规划入你的人生,只希望你能独立自强。”
“那现在呢?”云潇靠在他的怀里低声追问,听见他的心跳不知受到何种情绪的影响正在剧烈的跳动,萧千夜深吸一口气,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左右摇晃,“现在?现在我很不得打断你的手脚,也想把你绑在身边。”
“喂!”云潇忍不住被他逗笑,眼里却是一瞬间不知不觉的被泪光湿润,萧千夜苍白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淡淡的血色,“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那时候的你被身上未知的‘怪病’所扰,无论是练剑还是法术都必须小心翼翼,可我还是强硬的要求你认真学习,现在的你已经有了皇鸟的原身,有了神界天火的力量,而我却想把你重新变成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小师妹,连我自己也觉得可笑。”
这些回忆锋利如刀,让他的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薄唇颤抖着似乎要说什么,却终究硬生生咬住了牙,只是低下头去轻轻舒出一口气:“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该有多好啊,什么浮世屿的凤凰原身,什么神界的天火,还有那个阴差阳错逃到人界的魔神破军,我不在乎,我一点也不在乎,我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带着你远走高飞,可我知道……我知道你在骗我。”
云潇沉默着,身体的却在他的怀里更加剧烈的晃动,她清楚的感觉到一个冰凉的吻极轻极轻的点落在自己的额心,仿佛能冻结她的内心:“阿潇,任何人答应帝仲我都能阻止,只有你……你答应了他,我拿什么阻止你?”
“我……”她艰难的发出一个音,顿时喉咙就被酸楚淹没无法出声,萧千夜轻拍着她的后背,问道,“真的只能这样吗?”
“我……不知道。”云潇已经将整张脸都埋入了他的怀里,终于在他面前卸下全部的伪装,压抑已久的恐惧让她忍不住颤栗起来,低低回道,“我不知道,他从对阿琅出手开始应该就已经在计划了,如果这么久了他都没有找到更好的方法,我、我相信……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相信他?”萧千夜闭着眼睛被刺痛心扉,“是啊……你从来都是相信他的。”
“不,不是这样!”云潇竭尽全力的为自己辩解,一把按抓他的手腕惊恐的摇头,“我不是因为相信他才这么做的,我确实能想起来一点点神界的事情,破军不是和我关在一起的,他在更深的底层,已经不知道被关押了多久,他的特性是先破后立、先耗后补,是一种近乎逆天的力量,连天帝都不能彻底消灭他,如果不是窜逃到人界,受到境界影响必须抢夺宿主才能生存,他几乎是没有天敌的,他在人界就是最脆弱的时期,是杀他最好的机会。”
她的心在剧烈的动荡,脸色苍白的咽了口沫,仿佛被某些破碎的记忆影响,眼里有深刻的紧张:“我知道帝仲的打算,因为破军原有的宿主修罗鬼神已经彻底被你们杀了,他野心勃勃的盯上了冥王,可冥王身上有着神界天帝的力量,让他一时受挫无法吞噬成功,所以才演变成现在这副看似两两相融、甘心认冥王为主的场面,其实不是,他在等着冥王被死灰复燃的反噬之力逼疯,冥王也在控制着他,而我……我可以消除这份隐患,甚至可以不动声色铲除他。”
“煌焰想杀你不是一两天了,他疯起来自己也控制不住的……”萧千夜的双眉微微蹙起,却听见她更加坚定的回答,“他杀不了我。”
两人互望着彼此,云潇终于站起来,抱着他的头放到自己怀里,她的心跳已然恢复平静,以一种铿锵有力的节奏跳动着:“只要我不松口,冥王也好破军也罢都杀不了我,放心,放心等我回来好不好?这么多年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从来都是你站在我面前叮嘱承诺说自己一定会回来,这次换我了……等我回来,我一定平安回来。”
他一个字也没有回答,恍若失神的明白了一个被疏忽已久的事实——原来等待的人才最为痛苦。
:瞒天过海
云潇摇了摇发呆的人,从树屋的一角抱出来个小盒子递给他:“对了,这东西在你身上一直闪着古怪的光,我担心对你不好就把它拿走了,是那块从六欲顶找到金镜碎片,你该不会把这事忘了吧?”
萧千夜头疼的往后仰倒,根本一秒钟都不想再去考虑那些麻烦的事情,云潇连忙又把他强行拉了坐起来,打开盒子之后,小小的碎片果然绽放着朦胧的光晕,他蹙眉望了好一会才伸手去接,顿时脸上的神色就被惊住,低道:“之前苍礼就在借助金莲移动,现在好像停下来了,这地方……是哪?”
“什么地方?”云潇紧张的咽了口沫,萧千夜轻轻抚摸着碎片的轮廓,将远方感知到的景象缓缓呈现在她面前,那是一座巨大的白色宫殿,同样白色的蔷薇花爬满了宫阙围墙,然而不知为何,血水正在从花瓣上一滴滴滑落,坠在下方宽阔的广场之后,仿佛一朵朵妖冶诡异的血莲,整个宫殿雾气笼罩,有锋芒的刀光剑影砍向守卫的禁军,明明是一场血腥的屠杀,却奇怪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这、这是怎么回事?”云潇被幻象中的画面惊得倒抽一口寒气,就在她凑近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的时候,碎片发出“咔嚓”的破碎声,好似有什么强大的力量终止了所有的感知,宫殿和花朵在血光中消散湮灭直至无痕,萧千夜立刻将其紧握在掌心,金镜碎片和其呈向幻化的金莲之间正在被切断,而依赖它们而产生的所有空间通道也在飞速闭合消失,他迟疑的看着转瞬消失的幻象:“被摧毁了,对方主动摧毁了金莲。”
“他发现了吗?”云潇不由自主地脱口,萧千夜摇摇头,“不可能,他要是发现了一早就不该再使用金莲的力量,这更像是目的达成,已经不再需要了。”
“目的……”仿佛从这两个字里感到了某种深刻的不安,云潇努力回想着刚才幻象里的场面,问道,“那是什么地方,有宫殿有禁军,应该是皇宫?”
萧千夜闭目想了一会,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回忆正在源源涌来不断的拼凑成型,终于让他那双冷芒四射的眼睛忽然间凝定住,惊讶脱口:“是太曦列岛!太曦列岛……政 变了?”
两人皆是不可置信的对视了一眼,云潇哑然说道:“太曦列岛?那不就是螺洲湾白三娘所在的国家?《上天界·海外东经》一卷中记载的面积最大、历史最悠久的一座流岛,你说、你说那里政 变了?”
萧千夜一时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的还是眼睛平静而冷澈的,似乎对远方那场突如其来的政 变根本提不起一丝兴趣,回忆着螺洲湾最后的混战,淡淡说道:“白三娘应该是被沈眠岁救走了,我估计沈二爷的目的就是想借着公主卖份人情给太曦王,好继续发展他的传教事业罢了,不过沈眠岁已经死在了婆门岛,我倒是没有注意那只巨鳌上是不是还有别人。”
“也就是说白三娘是在婆门岛被别云间救走了?”云潇思考着他的话,连连咋舌,“之前十娘说起别云间,说是大宗主之下设有六部,其中苍天、青圭、赤璋、玄璜四部是负责山海集,黄琮从十年前开始就搅入了一波纵横流岛武林纷争,白琥更是销声匿迹快二十年了,难道别云间也在打太曦列岛的注意?他们在黑市敛财多年,不仅有着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极为广阔的人脉网,甚至六部的人数加起来能超过正规军队,他们一定是很早前就盯上太曦列岛了。”
“不管他们。”萧千夜心烦意乱的打断她,仿佛是回忆着什么,仿佛又是掩盖着眼里的种种情绪,“山海集和六欲顶先后出事让他们感到唇寒齿亡了吧,所以直接攻陷太曦列岛做靠山,毕竟那种亡命之徒为求自保可以拿数千万人命做筹码,我总不能为了几个人,真的击毁一座流岛。”
云潇没有立刻回答,走上前帮他按摩着穴位,直到他的脸色缓缓恢复柔和才低低说道:“你也说了那是一群亡命之徒,又是混迹黑市精于算计,那种人怎么可能治理的好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