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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永乐王的心情一下子降到了冰点,现在整个会场都弥漫着毒货的粉末,甚至他刚才敬给天尊帝的那杯酒里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掺入了极乐珠,一个国家的君王,一座富饶的皇城,如果全部染上毒瘾会是一副怎样可笑的景象?他是亲眼看着天尊帝喝下去的,那个人不可能有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掉包,他已经快要成功了,该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被这么离奇出现的女人毁了全盘的计划吧?
云潇也不知道帝仲到底想要做什么,她一动不动的坐在位置上,虽然披了他的外衣还是感到寒冷一阵一阵的刺骨而来,就在这时,帝仲温柔的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发梢,指尖的神力幻化成温暖的火光环绕着她的身体,她张了张口,发现声音被封在了嗓子里无法透出,帝仲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掌下的古尘忽然切过一道锋芒的刀光,顿时整个会场的灯笼齐齐熄灭!
黑暗忽然笼罩下来的时候,只有古尘刀锋上的黑金色光芒锃亮又醒目的闪烁起来,酒醺醺的客人迷惘的停下来,他的脸映在其中,宛如天神般遥不可及,同样璀璨的眼睛轻而淡的扫过众人,语调平缓的问道:“真抱歉在这种时候扫个位的兴,我只问一件事,是谁把她扔到井里的?”
明溪目光一沉,不由吃惊……这么直接?
四下鸦雀无声,好一会才有人尴尬的笑了笑,圆场一般的说道:“萧阁主,谁敢把尊夫人推井里啊?可能是天黑看不清路,自己摔进去的吧……”
“自己摔进去的?”帝仲的唇边挽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看着说话的墨阁大学士,抬手指向门边,“您从这里走出去,往南大约五百米有一间米铺,从他们家的后院翻进去,穿过两个仓库,再绕过一颗树,树下有一口水井,您按照我说的路线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自己摔进去?”
墨阁大学士虽有不悦,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只能翻了个白眼,识趣的不说话了。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但酒过三巡之后总有人醉醺醺的上了头,眼见着绝美的舞姬停下来,伴奏也不见了,早就满脸通红的户部御史口无遮拦的对他挥了挥手,哈哈大笑了几声,满不在意的回道:“萧阁主,她不是长着翅膀会飞嘛,您何必动气,扫了我们的兴没事,可不能扫了皇上的兴啊!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也没多大的事……”
话音未落,黑金色的光精准的扫过脸颊,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血从户部御史的嘴角喷溅而出,帝仲轻飘飘的摸了摸刀身,淡道:“丹真宫医术精湛,切个舌头很快就能给您接回去,也没有大多的事。”
这一下气氛从尴尬变成了一触即发,没想到他会在天子眼前公然动手,所有人的酒劲都被吓的清醒过来,明溪脸上毫无情绪,心底却忍不住暗暗偷笑,这位来自上天界的战神,性格上倒是和他威震八方的传闻不太一样,这种事情若是换成萧千夜,应该会用更加直截了当的说辞反驳回去,而不是这种带着调侃,略略阴阳怪气的感觉吧?
刑部尚书瞄了一眼皇帝,见他面无表情的端着酒水,既不喝也不放,一不说话二不阻止,看着好像有些不悦,又好像饶有兴致,一时无法揣测圣心究竟何意,一贯喜欢见风使舵的文武百官都在相互使眼色,过了好久,他才赔笑拱了拱手,故作关心的看了一眼云潇,安慰道:“萧阁主,要不您先带尊夫人回府休息,这事我一定查明白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如何?”
帝仲转向明溪,一个眼神的交错就仿佛达成了什么共识,帝王终于放下手里端了许久的酒杯,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情绪,目光也不知道到底都扫过了什么人,一字一顿清楚的说道:“萧阁主既然知道凶手是谁,那么大可以直接动手,也正好帮我省下一桩麻烦事……不是吗?”
帝仲无意识的转动着刀柄,皇帝的眼神其实是柔和的,但带着让人一瞬心惊的严寒,让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呵……那就得罪了。”他淡然接话,微微扬了扬嘴角,古尘在同时偏转了方向,刀锋直指永乐王明肃!
“王爷小心——”凄厉的尖叫是从高台上的舞姬嘴里冒出,一品红扯下华贵的头饰,脱去繁缛的锦衣,奋不顾身的朝他扑来!
:永乐王
古尘撩起劲风扫到眼前的时候,永乐王的身影竟然一瞬间无影无踪,众目睽睽之下,只有帝仲的眼眸精准的捕捉到潜行之术独有的光晕正在往场外撤离,他轻笑一声,手中长刀变转方向封住对方的退路,紧接着掌心的金线刺穿屏障,一品红狼狈的摔倒在地,赤色的蛟尾扫过面前的座椅砸向众人,仍是奋不顾身的展开手臂拼死护住永乐王。
“潜行之术可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的。”帝仲冷笑提醒,古尘的黑金色刀锋逼命而来,刀尖逼到瞳孔之时她居然还没反应过来,一品红双瞳剧烈颤抖,惊呼:“龙神遗骸……”
“碧悠!”千钧一发之际,手无寸铁的永乐王一把将她护到了怀中,凛冽的刀风贴着皮肤划破喉咙,血水染红整个胸膛,一品红巍巍抬手抚着温热的血,却看见他的脸上是宛如王者般的坚毅,一字一顿清楚又讽刺的说道,“既被尊为龙神,子民有难之时不见出手相助,反而在这种时候沦为他人手中凶器?哼,如此龙神,何德何能被尊为神?”
帝仲微一凝神,原以为这是个躲在女人背后的无能之辈,竟然会在危险的时刻挺身而出,一时间对两人的关系起了好奇心,他默默收回古尘,往后退开一步,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原本热闹非凡的舞会已经完全改变,公孙晏抽出了藏在大衣下的短刀,第一时间制住了最为危险的战神殿教头,四周埋伏的人也同时动手,特制的海魂石锁拷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不等众人回神,已有五十余人被俘,强行按在了地面上。
“公子这是干什么……”酒劲还未完全散去的战神殿教头呆滞的看着公孙晏那张笑眯眯的脸,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他,连忙摆出一副讨好的笑,想起身给人家赔礼道歉,但他一动就惊讶的发现了不对劲,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仿佛一滩烂泥直勾勾的栽倒在地,他惊讶的看着桌上的酒水,质问,“毒……公子为何要下毒?”
“为什么下毒李教头心里真的不清楚吗?”公孙晏反问了一句,心有余悸的招呼手下将众人全部押到秦楼大堂去,又对着一脸懵圈的宾客微笑着挥了挥手,“今天邀请各位参与宴席,实则是为了借机将参与极乐珠买卖的人一网打尽,毒贩狡猾,为了不打扫惊蛇,此番行动只有几人知晓,让大家受惊是镜阁的不是,改日必将重新设宴,以示赔罪,和此事无关的人员可以先回去了。”
既然公孙晏开了口,惊魂未定的宾客们哪里还敢多问什么,很快灯红酒绿的舞会场就变得冷冷清清,只有一直静坐的天尊帝悠然叹了口气,等到人群退去,他才抬眼望向自幼生疏的永乐王明肃,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我记得四弟也曾在军机八殿和法修八堂学习过,后来我接手墨阁,为了避嫌,几位皇弟皆是心照不宣的选择退出,这么多年不争不抢,与我也算和睦相处,四弟是什么时候起了异心,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永乐王仿佛没有听见,轻轻拍着怀中女子的后背,宛如一个温柔的丈夫,明溪耐心的等待着,依旧挂着那抹不变的笑容,眼中闪过了一抹微微惊讶的神色,过了好一会,永乐王才冷漠的抬起眼睛望着帝王,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勾起的唇边带着一丝嘲讽,反问:“不争不抢,和睦相处?呵呵,皇兄说这话之前,该不会是忘了万罗殿的那场屠杀了吧?”
他低下头来看着手里的酒杯,嘴角含笑:“所以你刚才给我敬酒,也是怀着和二弟当年一样的目的?”
“酒里没有毒,一般的毒对你应该起不了什么作用吧?”永乐王不屑冷哼,黑亮的眼眸中带着狠辣的癫狂,就连一直勾着的嘴角也因情绪的波动而变得诡异起来,仿佛是为了抑制快要失控的理智,他紧紧抱着碧悠咯咯笑起,目光朦胧的凝视空气,“当年碧悠杀了真正的一品红之后,是我在暗中布局压下了这件事,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撒下一张毒网,为了不被你察觉,我一直很小心,进度也很慢,原想着再过个五年、十年,等到极乐珠遍布飞垣之时,就是你回天无力之日,可惜……可惜一个月前的一次失误还是让你敏锐的察觉到了蛛丝马迹,虽然镜阁很敷衍的找了借口糊弄过去,但我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公孙晏亲自去洛城找碧悠,邀请桃源乡来帝都演出是一场鸿门宴,可我还是让她答应了,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你起了疑心,我就不可能再有五年、十年的时间,短则几日,多则数月,我若是不能放手一搏,那就只能束手就擒。”
“皇兄。”说到这里,永乐王不由笑了起来,语气里已经带了一丝期待,“不知道皇兄的身体,可能抵抗的了极乐珠?一国之君沉迷毒瘾,想想就让人兴奋呢。”
明溪淡若春风的笑着,转着手里的酒杯,这样镇定自若的表情让一旁的永乐王微微迟疑,反而感觉自己有种莫名的心惊肉跳,手也微微抖了起来,许久,天尊帝端着酒杯走到他的面前,当着他的面轻轻晃动着酒水,玉扳指里白色灵光如灵蛇一般悄无声息的游入酒杯,顿时浓郁的酒气就消失不见,明溪笑呵呵的将杯子递到他的嘴边,低道:“这就是四弟好心好意亲自端来给我敬的酒,和白水无异。”
“你……”仿佛有一盆凉水浇入心底,永乐王 震惊失措的看着他手里的水,清澈的水光让他的眼底一片浑浊,他呆滞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镇定冷静的面容,令他的心咚咚咚剧烈的跳起来,恍惚想起皇后不屑一顾脱口讽刺的那句话——“看来王爷对自己的兄长,一无所知。”
“就算你有办法不碰极乐珠,但是、但是今天会场的所有人都会染上毒瘾!”永乐王不甘示弱的挺直胸膛,用孤注一掷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咬牙,“今夜所有的戏服上都撒上了极乐珠的粉末,只要舞姬挥动水袖,毒物就会散在空气里无声无息的被吸入!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要多谢皇兄请了这么多高官政要一起过来,你想一网打尽,我也要鱼死网破!”
对比他的兴奋,面前的帝王显然是过于冷静了,甚至摇着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不在乎?”永乐王凛然收笑,不可置信的看着帝王,公孙晏心有余悸的舒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得意洋洋的打开,永乐王疑惑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好像能看到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但他努力睁大眼睛,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公孙晏笑咪咪的解释道,“这是我新研究的冥虫,用的是空寂圣地一种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小虫子,以饲养冥蝶的方法尝试培养了几年,这是第一次养成、第一次拿出来用呢!”
“什么?”显然并无法理解这番话的真正含义,永乐王下意识的追问,公孙晏美滋滋的将盒子放在他眼前晃了晃,继续说道,“五年前雪原决战之前,曾有一伙蛟龙族在伏龙镇上空播撒温柔乡,好在被龙吟及时发现,不顾自己安危强行吞了下去,为了防止有心之人故技重施,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想应对的办法了,这种冥虫可以漂浮在空气里,遇到毒物相关的粉尘、水雾就会产生反应直接吞掉。”
永乐王的肩膀一滞,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呢喃:“竟然有这种东西……哈哈,哈哈哈。”
“吃一堑长一智嘛!”公孙晏眨眨眼睛,还是冲着帝仲感激的拱手,谢道,“不过这次我准备的冥虫数量不够,还好中途萧阁主出手相助,这才没让极乐珠的粉末混入会场。”
再看天尊帝,他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眼中竟有些淡淡的疲倦,保持着清冷的语调徐徐问道:“四弟,看来你的计划是彻底失败了,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帝都是碎裂之灾中唯一幸免于难的城市,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永乐王冷漠的看着他,阴沉的目光像一口陈年枯井,满是空洞,凄凄笑起:“呵……满足,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满足,碎裂之灾过后,皇兄开始着手整治帝都和四大境的官僚,一方面翻出了往年的卷宗,平反了一些冤假错案,一方面又将毫无建树、只会花言巧语的高官贵族免职遣返,这一举动让政局大变,飞垣一夜变天,可唯一没有任何变化的,就是您的几个兄弟姐妹,因为在您眼里,他们存不存在都没有任何区别。”
明溪眉峰微蹙,听见他发出苦涩的笑,以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义正言辞的说道:“这几年您封了四位侯爵,分别是大漠侯、平野侯、广原侯和定海侯,然后给您的四个皇弟封了亲王,分别是永乐王、永安王、永顺王和永平王,就连当年叛变的二哥,您都假慈悲的给了他追封,叫永逸王!哈哈!您不觉得可笑吗?乐、安、顺、平、逸,这到底是赏赐,还是嘲讽?”
明溪微微一愣,皇弟的笑容在灯光下格外朦胧,却仿佛利剑精准的刺痛了他的心扉,永乐王不顾礼数的抬手指着他,一字一顿的骂道:“你要是看不起我们就直说,你自幼受尽父皇恩宠,文武百官都知道你是他唯一喜欢的儿子,自我懂事开始母妃就一直提醒我,不要和太子哥哥争抢,见到你要谦让小心,不可以在任何场合提起你的一切,就连你掌管墨阁,她都要我退出学堂,只能在家中单独请先生读书识字。”
沉默,还是沉默,只有碧悠紧紧抱着永乐王,满眼都是爱慕。
:误解
永乐王回忆着那些过往,觉得心底的哀伤宛如秋天的枯叶一片片飘落,坠落到湿润的泥土里开始枯朽腐烂,让他整个人透出深沉的死寂,低声说道:“母妃至今仍被你囚禁在冷宫,我偷偷去见过她一次,但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让我赶紧走,让我不要为她求情,让我再也不要去看她!哈哈,多么可笑可怜,一个一生没有得到过丝毫宠爱,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女人,最后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明溪一反常态的没有出声,他其实是花了几分钟才想起来永乐王口中的母妃是谁,因为生母温仪皇后是来自泣雪高原的禁地神守,从王府到皇宫,特殊的身份都让她饱受争议,在皇家这种复杂的地方,专宠一个女人已经让先帝倍感压力,尤其是在他出生之后,皇太子的头衔更是让朝野的舆论越演越烈,当然,之后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先帝的态度忽然缓和,不再抗拒纳妃之事,又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顺了朝中大臣的心意取了八位妃子,并且接二连三的诞下了皇子。
满朝文武松了口气,一边暗自观察几个皇子的天资,一边有意无意的揣摩先帝的心思,看似风平浪静的政局在暗中较劲,而率先生下二皇子明烨、三公主明佳和四皇子明肃的宜妃立刻成了最备受瞩目的那个女人,风头一度压过皇后,但大家闺秀出身的宜妃显然没有被眼前的虚荣蒙蔽了眼睛,她非常聪明的回避了所有的殷勤,一直以来都不争不抢的低调生活。
这种事情如果不被提起来,或许他此生再也不会想起,然而一旦被撩起了火苗,所有的一切就如白驹过隙在眼前流过,连宜妃娘娘那张温柔恬静的脸他都能清楚的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