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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千夜厌烦的揉着眉心,如果他离开太阳神殿就直接赶回冰河之源,双神之血是不是就不会被人暗中动手脚?他明明知道龙吟出现在那种地方被大漠魔物追杀是不正常的,为什么还要不自量力的多管闲事!他连挚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还总是分心去管别人的死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如现在,他明明早就下定决心要对墟海赶尽杀绝,却还是对同为墟海族的龙吟于心不忍,他是不是应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让公孙晏和叶卓凡自己去解决这场仇恨?
云潇轻轻拉着他的手,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僵硬,整个后背挺直一动不动,她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索性一把用力将他按在了凳子上,萧千夜这才艰难的抬起眼皮,正好又和她四目相对,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换了一种说辞,若有所思的低道:“我听你的。”
“走。”云潇这才淡淡笑起,拉着他一步踏出房间,又随手捂住他的眼睛,顿时熟悉的火焰之息再度包裹全身,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举步维艰的人了,现在的她可以无声无息的进入到帝都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是星罗湖岸边最为神秘的望月楼,在旁边的摘星楼倒塌之后,现在是揽日、望月双楼并立,由于日圣女梵姬已经回到大湮城,目前双楼都是由月圣女蝶嗤一人管理。
这是萧千夜第二次踏足望月楼,上一次是在双王之变前,他被满天的鬼手逼着落到了这里,也第一次见到了属于自己的星位图,现在,整个望月楼真的是被一种无形的法术层层护住,即便皇鸟的火种能无视这世间大多数的法术,云潇还是在这一刻谨慎的牵着他的手一起往内部走进去。
望月楼很高很高,月圣女平时会在顶层的高台上占星预知祸福,她还是穿着蝶谷门徒的那身绿色长衫,一头青丝垂落在腰际,但本为圣女的蝶嗤此刻罕见的握着一根长烟杆,正在视若无人的吞云吐雾,她在听见脚步声的一瞬也仅仅只是僵硬的扭了一下头,愣愣看着视线里出现的两个人,不知是不是被烟草影响了神志,竟然呆呆看了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是……你们。”不知过了多久,蝶嗤默默的丢下一句话,波澜不惊一点也不意外,又深深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她这一下吸得太猛被呛的直咳嗽,不得不摸索着摸向旁边的桌子抓着一瓶药粉灌进了嘴,又端起一杯水一起吞服,云潇惊讶的看着她,情不自禁的夺下她手中的药粉,放到鼻下一闻,又看了一眼旁边色泽诡异的水,低呼脱口,“这是……温柔乡?你怎么会服用这种东西?”
蝶嗤没有回话,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继续吸着长烟,在药物的作用下神色出现满足的快感,咧嘴冷笑道:“难怪天下都在传陛下和你们是一伙的,等到飞垣碎裂沉海之后你们会一起抛弃这里返回上天界,我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但看你们出入帝都城如入无人之境,果然传闻不是空穴来风啊,现在四大境都遭逢碎裂之灾,死伤的数字甚至无法具体统计,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帝都城了?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来摧毁这里的?”
萧千夜没有回话,如果连圣女都已经是这幅消极厌世的模样,不难想象现在皇城的其他人会是何等的恐慌无助,也难怪会有反贼这么胆大包天的出现在帝都,这是坚信明溪也是上天界的人,不惜要对他下杀手了吧?
见他不说话,蝶嗤抖了抖烟灰,一双眼睛空茫无焦点的抬起来望着天空,眉梢却难掩一丝不以为然,问道,“九霄云顶,有流岛万千,悬浮于野,宛如大星缀尘寰。云外有云,天外有天,流岛之巅,得黑龙庇佑之处,为神之领域,呼之‘上天界’,上天界你应该去过的吧,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仙境、神域?是不是能长生不死,欢乐永存?真的值得你们毁掉百万人赖以生存的飞垣,然后独自回去吗?”
“不是什么好地方。”萧千夜默默接话,一秒也没有多想,蝶嗤愣了一瞬,忽然咧嘴勾起笑,淡道,“是么……那可真是奇怪了,既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陛下还一直护着你们,你看星罗湖上的封心台,你哥哥就在那里吧,我每天都在看着,也知道他根本不是所谓‘人质’,陛下不是真心想对付他,甚至是在不惜余力的保护他,我真的是搞不懂,我想飞垣的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被蒙在鼓里,只能被动的等待未知的明天。”
萧千夜也下意识的往下方涟涟湖光望去,但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面无表情的劝道:“这东西不好,别再吃了。”
蝶嗤的嘴角不易觉察地动了动,再度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冷哼道:“你们是不是来找龙吟的?片刻之前公子已经向我传过话,你们沿着楼梯往下走,在以前星位图的那个房间里就能找到她。”
萧千夜点点头,早在公孙晏有意无意的提醒他“明溪很忙”这句话开始,他就明白那个贵族公子的真实意图,无非就是在提醒他,想带走龙吟,未尝不可。
蝶嗤继续吸着烟,姐姐蝶镜死后,她本就是被公孙晏强行送入祭星宫被迫成为所谓月圣女,眼下也只是冷眼旁观着帝都城的波谲云诡,无动于衷。
:忍辱
龙吟是一个人半靠在椅子上,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所抛弃,她在荒漠上自作主张的帮那个人找心爱的女子,他却在找到之后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她只能回到墟海,不料又被长老院斥责向着外人,现在小橼被他们带走下落不明,自己的族人甚至还在飞垣惹出杀害皇室这么大的罪,也让她变得举步维艰,弃乡道被上天界破坏之后军阁不出预料的追了进来,她放弃也好不放弃也罢,故土早晚都会被帝国收入囊中。
真的是没用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墟海日渐干涸什么也改变不了,到头来还得亲手将故土拱手相让,那些被俘虏的子民们会不会唾骂她是个软弱之人?其它墟海的蛟龙族会不会嘲讽她是如此的无能?
龙吟用力的用双手揉着脸,忍着喉间的哽咽逼着自己不许落泪,军阁追入墟海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已经无法避免,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拿什么和训练有素的士兵对抗?生活环境越来越艰难的墟海又如何支持族人长此以往?放弃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她可以不做这个王女,只要剩下的那些子民能在另一个地方活下去,她可以放弃尊严,去对人类的帝王俯首称臣。
最让她意外的其实是天尊帝的反应,他竟然真的答应了自己的条件,明明只要他愿意,一声令下军阁就能踏平墟海,可他居然选择了和自己捂手言和,到现在她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目前墟海的恶劣环境根本就无法满足人类的生活需求,这明显是一桩不合算的交易,在她硬着头皮提起之时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然而,那个人出乎预料的却答应了。
还记得北岸城一战萧千夜对她的忠告——飞垣自古就只有一个皇室,有没有资格做他的对手,自己心中要想清楚。
她嗟叹着扭头看向手边的一个小盒子,心中有种奇怪的冲动——温柔乡,月圣女最近好像很沉迷这个东西,每晚都要吞服之后才能入睡,据说是能让人放下所有不快,宛如登入极乐世界。
她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拿起尝试,最终还是抿抿唇算了,这十几天她在望月楼望着下方水光潋滟的星罗湖,知道那里囚禁着萧千夜的同胞兄长萧奕白,明明是作为“人质”存在,周围的守卫却格外的严格,似乎并不是担心他会逃走,而是担心他会被外人谋害。
直到来到这座孤岛的中心皇城,一贯以“王族”自称的龙吟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权势争斗,那是杀人于无形,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需要细细斟酌,而她这种从未经历过人心斡旋的所谓王女,根本就无法在这种地方安全的活下去,她似乎也能理解萧千夜那般举步维艰的处境究竟从何而来,换成自己,只怕早就要被逼疯。
想起那个人,龙吟情不自禁的笑了笑,然后有些失望的抓了抓头,长长叹了口气准备回去休息,她一起身抬头就看见门口忽然走进来的熟悉身影,惊得张大嘴巴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都这种颜面无存被迫屈膝卑躬的时候了,她难道还会思念成疾莫名其妙的产生幻觉?不至于吧,她应该还不至于没出息到这种地步吧?
龙吟一瞬红了脸,被自己这样丢人的想法吓了一跳,用力甩头试图将眼前的幻觉散去,但是那个身影非但没有消去分毫反而大步的走到了她眼前,龙吟倒吸一口寒气,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这才低呼一声:“是真人!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激动的一跳而起,这段时日的委曲求全和孤立无助在看见他的一瞬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但就在她忍不住想扑过去的同时,眼角的余光扫过他身后一起跟过来的女子,龙吟硬生生止住了欣喜,顿时变得有几分拘谨,搓了搓手,修长的手指无措握在一起,立马低下头去,好一会才按住心头的情绪扬起笑脸从他身边穿过一把握住云潇,低道:“太好了,你没事了,他真的把你救回来了……”
话音未落,这句话却像一柄锋利的小箭刺入萧千夜心中最隐晦的疼痛,他几乎是本能的拦在了两人中间,然后将云潇谨慎的保护在身后,龙吟被他这样陌生又冷漠的动作微微吃惊,只能僵硬的往后退了一步,尴尬的看着两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云潇赶紧轻轻按住他的手,主动走过去牵着龙吟,笑吟吟的说道:“别理他,他这臭脾气就是不会哄女孩子开心,龙吟,我已经没事了,这次回来是来带你离开帝都的。”
“离开帝都?”龙吟诧异的看着她,感觉到轻握着自己的那双手似乎不是人类的躯体,顿时明白了什么事情,龙吟的眼眸豁然瞪大,但她一抬头就看见云潇将手指放在唇心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又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找到玄冥岛并将其击毁了,但是你们那个长老院尚有五人下落不明,他们是通过墟海内那块特殊的玉璧集中全族的力量在攻击浮世屿,我必须要调查清楚玉璧真正的秘密,所以只能来找你。”
龙吟呆呆听着她的话,想起墟海那块被冥王击碎的玉璧,说道:“那东西自墟海诞生就有了,蛟龙族视其为和龙神大人沟通的媒介,只知道是出自原海的极渊深处,是龙神大人送来的,如果蛟龙族有人过世,龙神大人就会穿过玉璧来到墟海境内帮助族人往生,你说长老院集合全族之力在攻击浮世屿,那是什么意思,除了六位大长老,难道连普通的族人都被上天界骗了?”
云潇抿抿嘴,低头叹道:“一开始可能是被上天界骗了,但现在看来,墟海之人似乎已经决定放弃干涸的土地,准备对外扩张,去侵占别人的故国。”
“不会的,不会的,云潇你一定是弄错了,我知道他们想害你,但是他们是被上天界骗了啊……”龙吟摇着头,不敢相信,用力抓着她的手念念自语,“墟海的族人大多数都是海生的普通异族罢了,像什么水母、水虺还有人鱼这些,他们没有那么厉害去侵占别人的家园,一定是你弄错了……”
她虽然这么安慰自己,眼泪却已经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明明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却还是不住的想要和云潇解释,云潇只是和萧千夜默默互换了神色,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搀扶着龙吟先坐下缓了缓情绪,这才在她面前慢慢蹲下来,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说道:“龙神大人在世的时候曾分出来过一条双生心魔,那条心魔就是上天界外围被战神斩杀的那条黑龙,但它的魂魄从未散去,目前已经在冥王的力量下渐渐恢复,长老院已经将心魔视为新的龙神,并在他的指引下决心侵占浮世屿,浮世屿神力充沛适合修行,能大幅提升黑蛟的力量,到了那个时候,放弃干涸的墟海,侵占所依附的流岛就是大势所趋,我不知墟海的普通族人到底是如何想的,但是从目前集全族之力支援长老院的举动来看,多半是早就放弃本心,要放手一搏了。”
“本心……哈哈,本心!”龙吟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眼神忽然间崩溃一样直勾勾望向萧千夜手中古尘,像质问更像指责,然而她的声音也在发抖,“哪里还有什么本心!谁能在持续千年的毁灭下继续保持本心!墟海干涸这么久了,几乎所有人都被迫从弃乡道离开,为什么您要自尽,为什么顺应天命的龙神没有再次诞生?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上天要墟海灭亡吗?难道我们就只能守着本心等待灭亡吗?”
古尘微微一颤,也让萧千夜情不自禁地暗暗用力,到底是为什么?他也不知道,这似乎是个无法两全的难题,所有人都是为了生存而已,但是自己濒临灭亡,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故土吗?
龙吟愤愤扭头,忽然指向桌上的温柔乡,嘲讽道:“你们不妨看看眼下的飞垣,碎裂之灾不过一年,好多人就已经被恐惧逼疯只能吸食迷药度日,可是墟海……墟海这种情况已经持续数千年了!”
“龙吟。”云潇倒是颇为冷静的抬手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我此次回到浮世屿,确实看到原海的状况极为严重,就连澈皇的火焰也力不从心无法继续缓和冰封的进度,再加上浮世屿被持续攻击,澈皇已经非常虚弱,你有你的家园,我也有我的祖国,我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可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可以不帮我,我会找其他方法对付长老院,但你现在一定要跟我们离开帝都,否则就会有危险。”
她一边说话,掌心的火光如流水一般掠过地面,将地板上复杂的咒术显现出来,云潇认真的看着她,提醒:“被墟海杀害的那两个人,其实也是我的朋友,这个巫术法阵会让你和墟海族人一起被魔物吞噬,而他,也会因为和魔物做交易,在死亡后放弃灵魂成为新的魔物,我不能让他这么做,无论是为了浮世屿,还是为了郡主和阿雪,长老院的这笔账我都一定要他们还回来,六长老已经被我杀了,剩下的五人我也不能放过,如果背后还有人在协助他们,我也会一并铲除。”
龙吟回过神来,整个人一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云潇,顿时感觉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一只手微微用力按住胸口,似乎有些许的不适。
萧千夜走上前来,忽然罕见开口劝道:“阿潇,你去楼上等我,我想单独和她淡淡。”
云潇眨眨眼睛,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吓人,但心中那团阴影一旦开始扩散就很难在压制下去,她勉强笑了笑,点点头往外走去。
:威慑
萧千夜的神色是阴郁可怕的,一双眼睛锋芒如刀的盯着龙吟,淡淡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
龙吟机械的点点头,在她离开之后非但没有半分轻松,反而是看着眼前这个阴云密布的人更加紧张,萧千夜低低扶着额发出苦笑,一瞬间因气愤咬破嘴唇,一字一顿冷漠如铁的说道:“那是因为黑龙的血混入了双神之血中,我不知道那东西对她到底有多大的影响,但龙血对神鸟族极为克制,她现在一定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你知道吗,我是为了救你才给了那条双生心魔可趁之机,让他在我眼皮子下动了手脚!我真的很后悔救你,甚至现在……我也根本不想来救你。”
龙吟一言不发的听着,即便一直以来她也只是一厢情愿的对这个人有一点点莫名的好感,还是会在听到这般无情的言辞下感到心如刀绞,萧千夜提着古尘轻轻敲击着地面上的巫术法阵,继续说道:“你脚下这个东西是来自祖夜族的巫术,传说中是和魔物做交易,可以满足施术者所有的愿望,巫术是我的好朋友暗中设下的,我真的不想他被魔物侵蚀,可我却没有理由阻止他为妹妹报仇。”